旭沉芳來時,旭二爺全家上下如臨大敵。
旭二爺見了他是恨得眥眼欲裂,就差提刀砍他了。
可旭沉芳堂而皇之地來,對彆人的咬牙切齒熟視無睹似的,悠悠然抬腳踩進門檻時,還一臉惋惜感慨道:“好歹也曾是堂兄弟一場,前兩天還見過,真是令人難過。”
旭沉芳還道:“老三平日裡就喜歡誇張,我沒彆的好送,隻能多送幾個漂亮的花圈來。”
他邊說著,就轉身回看,手裡拿著扇子順勢指去,正有隨從把一個個又大又圓的花圈給搬進來。
他道,“城裡大大小小的喪葬鋪子都選過了,專挑浮誇鮮豔的,他一定喜歡。”
旭二爺快氣得吐血了,可是家裡辦喪人來人往,他又不能把旭沉芳怎麼樣。
他沒抓到把柄,也沒有任何證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自己臆想中的殺人凶手逍遙法外。
旭二爺咬牙切齒道:“旭沉芳,我早晚要你血債血償!”
旭沉芳眨了眨眼,用剔透的扇骨指了指自己,詫異道:“我嗎?”
旭二爺拳頭捏得咯咯響,旭沉芳卻笑了兩聲,又道:“是旭明宥說的?”他看向旭二爺,黑眸裡滿是笑意,“二爺,我若是殺了人,肯定會讓你連屍骨都找不到的。”
他明明是笑著的,卻讓旭二爺無端一窒。
旭沉芳以扇敲擊著手心,緩緩道:“前些日,我聽說旭老三攪黃了二爺的單子,好像旭老三總是在攪二爺的好事,最後的受益人是誰?二爺不妨想想,這回若是將罪名扣在我頭上,受益人又會是誰。”
旭二爺被他說得心裡一沉。
他一心沉浸在喪子之痛裡,通過旭明宥得知旭沉芳與旭老三前不久才起了爭端,就想當然地認為他的嫌疑最大。
可旭沉芳一席話突然又讓他清醒了兩分。
一直以來,旭老三對旭明宥比對他這個親爹還要親,隻會巴結討好旭明宥。
因為隻有旭明宥會縱著他慣著他,還讓他萌生出一種思想——旭家都是一家人,不管誰做生意賺錢,那都是旭家的。
所以旭老三甚至有時候會幫著旭明宥來對付旭二爺。旭二爺被搞得焦頭爛額,最後得利的當然是旭明宥。
現在要是把殺人的罪名安在旭沉芳的頭上,那旭明宥又可以什麼都不做,單看旭二爺去跟旭沉芳撕咬了。
這既能趁機收攬旭家旁支的生意,又能幫他收拾旭沉芳這個眼中釘,豈不是一舉兩得。
旭二爺冷著臉暫不表態,旭沉芳眯著眼看了一眼那素縞靈堂,歎道:“來都來了,還是進去向我那曾經的堂弟問候一聲吧。”
說著就旁若無人地抬腳朝那靈堂走了進去。
下人們不敢攔他,其他前來吊喪的人也自主地給他讓開了路。
這可是重新回來的那個風流紈絝子啊。
誰都知旭二公子出行常著緋衣,極少有人見他著黑服。
今日一見,身量被襯得英長挺雋,膚色如玉無瑕,微眯著眼,端的是容色逼人,勝過在場的所有哭哭啼啼梨花帶雨的如花美眷。
他一進來,仿佛這亮晃白成一片的靈堂也跟著黯淡了去。
旁人遞來點好的香,旭沉芳伸手接過,對著旭老三的棺槨牌位行了一道禮,然後把香插在了香爐裡。
他再轉過身來,一觀這靈堂,據說旭二夫人哭昏過去已經被攙扶著去休息了,靈堂內就剩下旭老三的些個小妾,著素衣孝服,清一色地跪在靈堂裡。
有人進來祭奠,她們便伏身行禮。
這些小妾大都是被搶來的,因而旭老三的死對於她們來講並沒有什麼悲傷可言,因而臉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也有一兩個哭哭啼啼的,是真傷心還是假難過,暫且不言。
一小妾一邊梨花帶雨,一邊往麵前的火盆裡燒著紙錢。打從旭沉芳進來伊始,她便把頭垂得低低的,隻剩下一角白色的頭披。
儘管如此,旭沉芳腳步還是在她身前頓了頓,溫柔喚道:“蒹葭姑娘。”
孟蒹葭身子狠狠一顫,淚眼婆娑的臉上儘是蒼白。
她不敢抬頭,更不敢直視旭沉芳那樣一張美得近妖近魅的臉。
她把自己委身於一個令人惡心的男人這裡,如今卻在這靈堂上與旭沉芳相遇。他一出聲就拉開莫大的差距,讓她感到無比的羞辱。
繼而孟蒹葭感到巨大的恐懼。
家裡起大火的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事皆曆曆在目。
彼時,孟大家的人一個一個在孟蒹葭眼前暈倒在地,唯有她清醒著。旭沉芳點了她家的房子,火光襯得他的模樣陰冷如鬼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