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使者來到升龍府討要說法的事情,鄭主當然也知道了,一開始他還沒當回事,主要是荷蘭人跟他們屬實是井水不犯河水,兩家在之前有過少量的貿易,但是之後並沒有打過交道,所以鄭主沒有將其放在心上,而是讓鄭威來接待,沒想到對方一上來就興師問罪,才引出了後麵的事情。
在皇城的爭吵自然被衛士稟報給了鄭主,此刻,鄭祚也在鄭主的皇宮之內,雖然鄭祚在高衡這件事情上跟鄭主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兩人也有過激烈爭吵,但不管怎麼說,兩人還是父子關係,並且鄭祚的能力確實很強,至少在鄭主的幾個兒子中遙遙領先,鄭主在沒有絕對理由的情況下,不可能撤換世子。
除去高衡這件事情,兩人在其他問題上沒有不同意見,所以平日裡的國事有時候鄭主依然會叫鄭祚一起來商議。
衛士的稟報傳入宮內,還沒等衛士說完,鄭祚勃然大怒,“父王,荷蘭人簡直欺人太甚,他們這些西洋人才是外來戶,南洋是我們南洋各國的傳統地盤,他們橫插一腳不算,現在還反過來說我們威脅他們的貿易,簡直可笑。”
鄭主壓了壓手,示意讓人家把話說完,衛士便將後來鄭威跟使者解除誤會的事情說了。
聽到了興華軍三個字,鄭主噌的一下起身,“你是說,荷蘭人發現的不明商隊是興華軍?”
衛士點點頭,“是的,荷蘭人是這個意思。”
鄭祚也愣住了,他驚訝的是,這才幾個月工夫,怎麼高衡連船隊都整出來了?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從高衡此人進入安南的第一天,鄭祚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又是攻城掠地,又是滅了鄭氏大軍,現在還弄出了船隊,這也不過就發生在半年之內,高衡到底是人是鬼?
鄭主來回踱步,顯然他的內心有了其他的考量。
鄭祚也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立刻道:“父王,這是個好機會啊。”
鄭主轉身道:“說說看。”
鄭祚道:“兩虎相爭,現在是兩虎相爭的局麵啊,高衡這家夥不自量力,總算是踢到鐵板上了,得罪了荷蘭人,他們肯定要興師問罪,這對我們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荷蘭人要打興華軍,我們應該全力幫助才是,若是借助荷蘭人之手能滅了高衡,我們豈不是坐收漁翁之利?”
鄭祚的這個想法和鄭主不謀而合,實際上,當衛士說出興華軍三個字的時候,鄭主就心中暗喜,高衡這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總算是碰到強敵了。
鄭主不再猶豫,“快請荷蘭使者來見。”
“中將閣下,安南人願意出兵一萬人從陸地發起攻擊,他們希望我們的軍隊在將新安港夷為平地之後,也立刻發動登陸戰,跟他們一起消滅興華軍這股勢力,安南人說了,事成之後,土地他們要收回,剩下的人口財富大家一人一半,並且為了答謝我們,安南人會開放港口,邀請我們前去貿易。”回到呂宋的使者第一時間對安東尼奧報告了這一情況。
當日,鄭主將使者邀請去皇宮之後,雙方立刻解除了誤會,並且鄭主答應,隻要荷蘭人同意兩家同時發動攻擊,他們可以以最優惠的條件來答謝荷蘭人。
安東尼奧聽到使者的報告,立刻興奮地搓了搓手。要知道,荷蘭艦隊這些年在海上大展神威,前年的馬六甲戰役,他們在馬六甲海峽全殲了葡萄牙艦隊,至少擊沉了敵軍數十艘戰艦,還俘虜了上千葡萄牙士兵,可以說,在海上,沒有人敢挑戰荷蘭艦隊的權威。
不僅如此,東印度公司作為南洋的超級霸主,除了海上力量之外,陸地力量也非常可觀,所謂的一萬人的武裝力量之中,有七千人都是陸戰隊員,安東尼奧手下的兩千戰士就是陸戰隊,要不然他們如何能在呂宋維持他們的統治。
包括曆史上的鄭成功收複台島,在島上遇到的駐防部隊,也是荷蘭人的陸軍,他們的強大火力加上構築的棱堡,讓鄭成功的軍隊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這些就是荷蘭人稱霸南洋的底氣,按照一開始的想法,不管鄭氏朝廷跟興華軍有什麼瓜葛,興華軍影響到了荷蘭人的利益,東印度公司必須出兵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蠻人給剿滅。
但是現在,好處從天而降,沒想到消滅興華軍竟然符合安南人的利益,兩家有了共同目標,滅了興華軍之後還能獲得大量的人口,原來這幫人也不是安南人,而是由明國僑民組成的勢力集團,這種人就連荷蘭人也知道,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就跟呂宋島的僑民是一個地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要說欺壓僑民,這是荷蘭人的拿手好戲,呂宋島的華夏移民可被荷蘭人欺負得不輕。彆的不說,荷蘭人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是華夏移民做生意,就要交百分之二十的通關稅。這個稅彆的商隊都不收取,就專門收華人的。
這當然引起了不滿,可是多輪的反抗都被荷蘭人殘酷鎮壓下去,甚至就在去年,他們還在拉瓦格舉行了公開處決大會,將領頭的十幾個華人給當眾槍決在城門外,引起了民眾的強烈憤慨。但是荷蘭人無所謂,在他們看來,不過是殺死了幾個野蠻人罷了,在他們的思維中,白人才是高貴的,黃種人都是野蠻人。
安東尼奧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反正這一仗要打,現在看來,還能收獲大量好處,這就更要打了。最重要的是能獲得大量的人口和財富,對於荷蘭人來說,奴隸貿易也是他們壟斷貿易中的重要一環,這些黃種人可是非常好的奴隸,他們聽話,能乾活。
荷蘭人喜歡將一些黃種人販賣到美洲去,讓他們來做苦力,幫助白人在美洲站穩腳跟,那裡的奴隸缺口很大,把他們運過去會有大筆的利潤。聽鄭主說,那裡有超過十萬人口,即便是拿走一半,那也是五萬人,這是多少錢啊。
要知道,當時一個販賣去美洲的奴隸,價格甚至能突破一百荷蘭盾,如果品相好,價格還能更高。而東印度公司在認購股份最高峰的時候,所釋放的股份是六百五十萬荷蘭盾,當時的荷蘭盾跟英鎊的兌換比例大約是十比一。
如果按照一個奴隸一百個荷蘭盾來計算的話,五萬奴隸就是五百萬盾,足足五十萬英鎊,再加上他們從興華軍搶掠的財產,這幾乎能跟東印度公司釋放的全部股份持平,而這份功勞將由他安東尼奧獨自獲得。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憑借這份功勞,安東尼奧完全可以晉升為海軍上將。
那麼當範迪門十年的任期到期之後,下一任總督會不會就是自己。
想到這裡,安東尼奧是徹底坐不住了,他恨不得現在就能發動全部艦隊,立刻北上,攻入興華軍的地盤。他並不認為這些野蠻人能在自己的艦隊麵前做出什麼像樣的抵抗。自己船堅炮利,荷蘭艦隊幾乎是戰無不勝。隻要先用戰艦將港口轟成一片廢墟,然後讓陸戰隊上岸,用火槍和火炮將敵人打成碎片就可以了。
用這一招,荷蘭軍隊幾乎是無往不利,沒有任何人能抵擋住這樣的攻勢。在安東尼奧的認知中,如果不是荷蘭的人口太少,東印度公司的士兵若是能達到十萬人,那也不用在南洋做貿易了,完全可以發起對明國的全麵戰爭,占領東方的所有土地。
公元一六四三年八月,荷蘭艦隊三十餘艘戰艦,搭載著兩千多陸戰隊士兵從拉瓦格揚帆起航,在安南人派來的向導的帶領下,直接逼向了新安港,預計航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此時此刻,興華軍還沒有意識到荷蘭人即將對其發動攻勢。
事實上,蒲德曼的艦隊在呂宋做生意,已經是非常小心翼翼了。蒲德曼自己也知道,呂宋是東印度公司的地盤,他自己也是荷蘭人,當然知道東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影響力,還有擁有多麼龐大的勢力。若是自己不交稅,被他們發現偷偷貿易的事情,最輕的結果是被抓住,然後罰款,最嚴重的結果就是商船很可能會被東印度公司艦隊給擊沉。
但是幾個月下來,興許是蒲德曼運氣不錯,也許是呂宋的東印度公司艦隊比較懈怠,總之大家是相安無事,他們也一直沒有遇到過公司的艦隊。誰曾想,他們早就已經被盯上。
與此同時,按照約定,安南軍也開始緊急動作起來,因為前幾次作戰,安南軍損失了大量的機動兵力,廣平府前線的軍隊又無法抽調回來,上次抽調鄭富,已經引起了阮氏大軍的反攻,現在前線的一兵一卒鄭主都不敢動。那隻能從國內的軍隊中想辦法,鄭主將跟莫朝對峙的萬餘邊軍抽調了足足五千人,然後升龍府的京兵一股腦調出,也拉出了五千人馬,湊足了一萬兵力。
這次的攻擊,鄭祚強烈要求親自管代,報上次的一箭之仇。他跪在鄭主的麵前,指天發誓,一定要自己來洗去上次的恥辱。
實際上鄭主知道,此次戰役對於他來說是一場豪賭,萬一輸了,鄭氏朝廷就會麵臨巨大風險。國內空虛,即便是莫朝出兵反攻,恐怕鄭氏朝廷都頂不住。
但是腦海中的勝利欲望還是占了上風,鄭主實在想不出,他們有什麼理由失敗,這段時間,高衡在不斷集聚人口,發展力量。鄭主也沒閒著,不斷派人打探興華軍的消息,當得知高衡的人口已經超過十萬,軍隊達到近萬人的時候,鄭主也是坐不住了,想著怎麼能把他們給消滅掉,但人家現在比以前更強大,以前打仗尚且費勁,現在就更沒有優勢了。
好在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荷蘭人來了,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借助荷蘭人的力量,也許可以消滅高衡,畢竟荷蘭人船堅炮利,要說艦隊和火炮,在鄭主的認知中還沒有人能玩得過荷蘭人。
“預備!放!”砰砰砰,諒山府城外,軍隊正在緊張訓練著。自從人口擴大了之後,各項工作都進入了正軌。但是始終還是有一個問題困擾著高衡,那就是軍隊所需的火藥。
作為後世的軍官,高衡當然明白,神槍手都是子彈喂出來的道理。所以絲毫不吝嗇府庫中存儲的火藥和彈藥,讓士兵們敞開了訓練。所以諒山府城外,火銃部隊和火炮部隊每次訓練起來都是驚天動地,但這也帶來了巨大的好處,士兵們通過高強度的訓練,以及孫氏兄弟教授的射擊和標定諸元的各種方法,很多軍官和士兵已經基本掌握了射擊和瞄準的知識。
要知道,這在明代可是了不得的成就,這意味著興華軍已經從傳統的軍隊向著近代化軍隊緩慢過渡。為此,高衡還特地從後來的難民之中選拔出了上百個有學識的先生,在軍隊中教授士兵們讀書寫字,提高士兵的文化素養。
但是火藥的問題始終圍繞在興華軍周圍,並且成為了一個製約的瓶頸。眾所周知,黑火藥基本上是硝石、硫磺和木炭組成,後兩樣所需不多,也容易獲得。關鍵就是硝石礦,安南是不產硝石的,硝石隻能進口。高衡可以通過貿易手段,從兩廣和海外獲得一些火藥和硝石,但是數量遠遠不夠。
所以他隻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把目光投向廁所。在諒山府全境建立公共旱廁,讓大家集體方便,並且在旱廁內不鋪設木板石板。然後派人把廁所、馬廄等地方的表層土給挖走,提煉土硝。但是這不是長久之計,目前火器兵種隻有數千人,還勉強能維持,但若是日後再擴軍,他通過自身收集和貿易獲得的硝石可就遠遠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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