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隊!列隊!”安東尼奧一聲令下,騎兵們在隊伍中來回奔馳,荷蘭人的動作很快,也許對於這樣的戰鬥已經習以為常。事實上,他們也並不是每次都欺負南洋土著的冷兵器軍隊。
畢竟南洋的土著居民並不是安東尼奧口中真正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就比如呂宋那裡,也是有當地土著政權存在的,他們的國王也曾經購買過火器,組建過火器部隊,隻不過在荷蘭軍隊麵前,即便是裝備了火器的土著軍隊還是不堪一擊。
因為他們並沒有接受過真正的、係統的火槍戰術訓練,所以在技戰術上跟荷蘭軍隊差了一大截。後世偉人曾經說過,最終決定戰爭勝負的是人,而不是一兩件新式武器。給你好的武器,你不會用,等於燒火棍。
有了這種強大的信心,安東尼奧根本沒將祿平的敵人放在眼裡,反而如釋重負,實際上,他最不喜歡的,一是叢林中的伏擊戰,容易讓他們找不到方向。二就是攻城戰,諒山府畢竟是府城,城防肯定也有一定規模,攻城戰或者巷戰並不好打。可若是這種平原對攻,他舉雙手歡迎,看來今天,要收獲一場巨大的勝利了。
東印度公司的軍隊畢竟是遠道而來,雖然船上有不少補給,足夠大軍用度,但是陸戰隊深入敵後,無形中拉長了補給的距離,安東尼奧實際上隻隨軍帶了七天的糧草,速戰速決是他最想乾的事情,總比無休止地在這裡消耗要好。現在敵人主動出擊,正好一網打儘,也省得費勁了。
傭兵們的速度很快,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很快就從官道下來,於平原上列陣,一個橫排六百人,分成三列的巨大火槍陣便在平原上顯現,另有數十門火炮排列在軍陣的前方。還有數十名騎兵在陣後,作為督戰隊,關注戰場的進展。
“敵軍陣型展開了。”祿平鎮中,高衡正手持千裡鏡,觀察著敵軍的動靜。一個營的火銃兵已經在鎮子外列好了陣勢。他放下千裡鏡,回頭道:“騎兵不動,火銃旅出戰,老兵在前,新兵在後,炮營兩翼布陣!”
一個數層樓高的木質高台被數十名士兵拉扯著,從放倒的狀態忽然一下聳立在鎮子中心。高衡帶著範玉和兩個傳令兵匆匆登上了高台,這就是他的指揮部,傳令兵負責用旗語來傳遞命令。
站在高台上,高衡能清楚看到戰場的動向,作為指揮官,能清楚觀察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顯然是非常重要的。兩名旗語兵揮動手中紅旗,從鎮子後麵一左一右閃現兩支隊伍,彙集到前方的火銃隊伍中去。
火銃旅全部就位,老兵營在前,兩個新兵營在後。這著實讓安東尼奧和麾下荷蘭軍隊吃了一驚,沒想到敵人還有後手,對方的人數一下子從一千變成了三千。最讓人吃驚的是,在火槍大陣的兩側,還出現了不少炮兵,看樣子,對方的火炮數量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都有數十門,就是不知道火炮的性能怎麼樣。
事實上,繳獲自安南軍的火炮,從性能上當然是不能跟荷蘭人的火炮相比的,新式火藥剛剛研發出來,還沒有時間量產,裝備部隊。所以這一仗,從手中的武器的性能來看,高衡並沒有優勢,隻是在人數上占優。
“哦!天哪,怪不得他們要在這裡決戰,原來他們還有這麼多人藏在鎮子後麵。”一名站在安東尼奧身邊的將領說道。
安東尼奧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對方變戲法似的弄出來這麼多人,這麼看兵力一下子有了兩倍的優勢,想來這就是那個叫什麼高衡的領主的底氣,手上有這麼多軍隊,估計是把家底全部拿出來了,才敢在這裡堂而皇之地阻擋荷蘭大軍。
安東尼奧平複了一下心情,聳聳肩道:“戰爭並不是靠人數多就能取勝,難道我們在南洋打得以少勝多的戰鬥還少嗎?要知道,一百個傭兵就能擊潰數千人的土著。”
安東尼奧這倒不是在說大話,以往的戰鬥,他們經常以少打多,畢竟土著人的人力還是可以的,而每次東印度公司新開拓一個殖民地,先頭部隊往往隻有幾百人甚至隻有幾十人,他們需要麵對的是鋪天蓋地的土著人的攻擊,可結果基本上都是大獲全勝,因為土著人的戰鬥意誌太差了,死傷個幾百人就全軍潰散了,安東尼奧並不覺得此次戰鬥跟以往有什麼不同。
“好了,讓小夥子們前進吧,進入火炮的射擊距離,然後開火!”安東尼奧下令道。
“前進!”“前進!”軍官們一層層下達命令。士兵們將火槍扛在肩膀上,開始前進。在高衡的千裡鏡中,隻見荷蘭傭兵都戴著典型的荷蘭船型闊沿盔,胸前穿著胸甲,腰部係著紮甲裙,斜挎著佩劍,有的人手上還拿著火槍架。
為了保持火槍射擊的穩定性,並且火繩槍較重,為了節省體力,荷蘭士兵往往都會配置火槍架,其實就是個木頭杆子,打仗的時候走到固定陣位列陣,將杆子插在地上,火槍架在上麵發射,不僅省力,準頭也提高了不少。
今天的太陽很好,荷蘭軍隊銀色的盔甲仿佛是海浪一般,在平原上起起伏伏,隊列齊整,非常有壓迫感。興華軍這邊的老兵還好,兩個新兵火銃營的將士們卻顯得有些緊張,很多人手心出汗,不住地用手在衣服上蹭著。
“我們也前進,火炮注意跟上,敵軍火炮肯定會先開火,我們要承受一輪壓力,火炮推到指定位置,再打。”高衡沒有放下千裡鏡,嘴巴一張一合,兩邊的掌旗兵將他的指令準確傳達出去。
“塔樓發信號!全軍前進!”下方,一線指揮官王奇、宋誌、吳榮等人大吼一聲,將士們邁著整齊的步伐,迎著荷蘭軍走了過去,炮兵在兩翼跟隨火銃大陣移動。
“哼!不知死活的渾蛋,竟然敢主動進攻,那就受死吧。”安東尼奧的嘴角浮現了一絲冷笑,要知道,除非是受過嚴格的訓練,或者在戰場上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否則,士兵在行進的過程中一旦遭到火力覆蓋,陣型瞬間就會大亂。安東尼奧不認為這些安南人或者說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僑民已經掌握了火槍作戰的精髓。
在他看來,這些人隻是徒有其表罷了,一方麵,他們不可能學習過從歐羅巴傳來的先進的火器作戰理念。另一方麵,就這裡的生產水平而言,戰鬥還基本上停留在長矛弓箭的階段,這種純火器化的戰爭,他們應該接觸的不多,至少,對於荷蘭軍隊來說,火器戰爭早就已經刻進他們的骨髓裡了。
“隊形不要亂,保持陣型,兩邊對齊!就跟平日訓練一樣,隻要聽命令,把訓練的水平發揮一半,我們就一定能勝利!”興華軍的營將們不斷發號施令,士兵們按照平日訓練的模式,不斷調整自己的步伐,儘量跟左右兩邊的戰友對齊。
光是隊列,火銃兵就訓練了半年之久,幾乎是每天早晨起來的必修課,在這個火銃準頭非常垃圾的時代,陣型就決定了一切,誰的陣型更加嚴整,誰就有更大概率勝利。
要說高衡不緊張,那是假的,前麵的作戰,包括老虎穀的伏擊戰,多多少少都帶有一些運氣的成分,但是眼下這一仗,就是當麵鑼對麵鼓的實力碰撞,興華軍數月以來的訓練成果能否跟敵軍硬碰硬,就看這一仗了,成功,興華軍就會像鳳凰一般,浴火重生。
“將軍閣下,敵軍進入我軍加農炮射程!”安東尼奧身邊的軍官提醒道。前線炮兵已經停下了腳步,有士兵朝著安東尼奧的方向打旗語。傭兵大陣停住了腳步,火槍密密麻麻從肩頭翻下,有的士兵將手中的火槍架插在地上,點燃手中火槍的火繩。
安東尼奧微微點頭,身邊軍官大喊一聲道:“火炮,一發試射!”
呼啦一下,白色的令旗猛地下落。東印度公司的炮兵們立即舉起火把,滋啦一聲,引線點燃,冒著火花一路向下燃燒。兩邊的裝填手半跪在地上,身體朝兩側傾斜,用力捂住了耳朵。
轟!一顆三斤重的重炮實心彈高速出膛,筆直飛向了正在前進的興華軍軍陣。轟隆一聲,重重砸在了距離軍陣不足二十步的地麵上,可實心彈的威力遠不止於此,隻見炮彈從地上一躍而起,彈跳著滾入了興華軍的軍陣中。
熾熱的炮彈夾雜著死亡的氣息,在火銃旅的軍陣中硬生生碾壓出一個血胡同。哢嚓哢嚓,腿骨折斷的聲音不斷發出,讓人牙酸。士兵們慘叫著仰麵摔倒,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也不管你是第一排還是第二排,在炮彈麵前人人平等,根本沒有躲閃的機會,七八個火銃兵應聲倒下,鮮血流了一地。
“打中了!”荷蘭炮兵爆發出一陣歡呼。
“很好,全麵開火,急促射!”安東尼奧信心十足。
“先生們,拿出你們的最高水平來,開火!”軍官高喊道。
轟轟轟,一門門重炮吐出火舌,在巨大的後坐力作用下,火炮重重退向後方,輪子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記。
炮彈帶著白色尾焰,在空中劃過,砸入興華軍陣中。
轟隆轟隆,有的炮彈是實心彈,有的炮彈是開花彈,第一輪射擊的力度就非常猛烈。安東尼奧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內給敵軍造成最大規模的震懾,按照以往的經驗,在急促射之後,敵軍很可能會直接崩潰。
“啊!啊!啊!”一片慘叫聲響起,一顆開花炮彈好巧不巧正好在人群當中爆炸,荷蘭人的開花彈是直接鑄鐵而成,並且工匠創造性地在炮彈上刻上了一些劃痕,這樣爆炸之後,產生的破片會更多。就像是鋒利的刀片一樣,將士兵們的身體劃開,很多破片接二連三穿透數人,一枚開花彈爆炸,往往會造成數十人傷亡。
就像是死神的鐮刀一般,一輪炮擊下來,就有一百多火銃兵倒下。鮮血的血腥氣帶著火燒人體之後的焦糊味,直刺興華軍將士們的鼻腔。看見剛才還在說話的戰友一瞬間變成殘缺不全的屍體,老兵還好一些,有的新兵直接哇的一聲彎下腰吐了出來。
王奇咬緊了牙關,“他娘的,丟臉!保持陣型!保持陣型!”
高台上的高衡攥緊了拳頭,這就是落後就要挨打的實質,在新式火炮和新式火藥投入使用之前,在射程和威力上,興華軍的火炮是吃虧的,這在戰場上的直接反映就是,將士們要硬生生扛住敵軍一輪轟擊,才能進入射程。
眼看著上百將士被打倒在地,高衡的心都在滴血。好在硬扛了敵軍一波轟擊之後,興華軍的火炮也進入了射程。
“測距!”
“標定諸元!”
“調整射角!”
炮兵在吳榮的指揮下,有條不紊開始手上的動作,每做一步,軍官都要大聲報告,一方麵是讓主官知道火炮的準備進度,另一方麵也是在提醒炮兵不要把射擊步驟弄亂了。
轟隆轟隆,又是一片爆炸聲響起,荷蘭軍隊的急促射速度非常快,興華軍炮兵剛剛準備完畢,敵軍的第二輪炮彈就砸了過來,隨著距離的拉近,敵軍的炮彈更準,再次造成了近兩百人的傷亡。雖然從總傷亡人數來看,好像新華軍隻倒下了三百人,但是從一支軍隊可以承受的傷亡率來看,戰損已經達到了十分之一,可自己這邊卻連對方軍陣的邊都沒摸到。
幸虧興華軍的老兵們也算是從戰火中走出,相對來說比較鎮定,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否則,若是一般的軍隊,士氣將會遭受巨大打擊。
“發射!”吳榮一聲令下,興華軍火炮全麵開火,反擊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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