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士兵雖然看不見,還是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問道。因為按照興華軍的規定,如無特殊情況,軍營之中是嚴禁出現女子的。畢竟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戰爭狀態下每天又會有極大的壓力產生,所以如果在軍營裡有年輕女子,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當然,後世的倭軍設置了慰安婦,很多軍隊也隨軍帶著營妓,但是興華軍不一樣,他們本來就是在危難之中成立的軍隊,都是苦難之人,又如何能將這樣的苦難再強加到彆人的身上。
“你放心,我是給你療傷的醫師,你躺著彆動,我來看看你的傷口,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多大了。”葛蕊芳輕聲道。
“我,我十六歲了。”士兵雖然躺在擔架上,還是儘力挺了挺胸膛,深怕人家因為年紀小而看不起他。興華軍當中十六歲的士兵也不少,隨著軍隊的增加和擴大,十六歲到四十歲以下的健壯男子都算是很好的兵員,而且古人的標準跟後世不太一樣,比如十幾歲就可以結婚生子了,後世人十八歲才算是成年。
所以在興華軍的選兵標準之中,十六歲的士兵確實存在,而且數量不少。比如騎兵,騎兵的訓練比較繁重,而且就像是北方遊牧民族一樣,騎兵最好是從小就能訓練。這樣可塑性會更強,所以阿木也喜歡年輕的戰士,年輕就意味著更多的可能性。
聽到士兵回話,葛蕊芳點了點頭,果然印證了心中的猜想,這位小兄弟很年輕。葛蕊芳又問道:“我比你年長一歲,你可以叫我姐姐,對了,你是哪裡人啊,是騎兵還是步兵?”
她一邊說話,手上也沒閒著,輕輕解開士兵蒙在頭上的白布,士兵好像被葛蕊芳的聲音吸引,並沒有做任何抵觸的動作,而是繼續回答問題,“我,我是安南僑民,父母在安南人的屠戮中身亡了,我立誌參軍給他們報仇。對了姐,我是個騎兵,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
葛蕊芳輕笑了一聲,“還騎著高頭大馬,你殺了幾個敵人啊。”
“我可厲害了,足足乾掉了五個安南兵。”士兵有些驕傲地說道。
剛一解開士兵頭上的白布,葛蕊芳的臉色便變了數變,士兵的眼睛已經布滿了血汙,血液已經凝固,在眼睛上麵凝結成了黑色的殼子。左眼受傷尤其嚴重,應該是傷到了眼球,右眼可能稍微好一點,但是在處理掉血汙之前,看不清楚情況。
如果是在平時,葛蕊芳可能已經失聲叫了出來,但是在士兵麵前,她不能有一點情緒上的波動,否則會影響傷兵的情緒。高衡和眾人就在旁邊看著葛蕊芳處理,袁寶兒想要叫出聲來,卻下意識用手捂住了嘴巴,但還是發出了一點聲音。
士兵問道:“姐,怎麼了,我傷得很嚴重嗎,是不是永遠都看不見了。”士兵的語氣明顯有些慌亂,袁寶兒很自責,彆人都忍住了,怎麼就她沒忍住,若是這樣大驚小怪,她還怎麼參與到傷兵救治的工作中去。
葛蕊芳穩定了一下情緒道:“目前看起來還行,但是左眼可能嚴重一些,這樣吧,你忍一忍,我給你清洗一下,最起碼要把傷口暴露出來,你身上還有些傷口,不過我看了,都是皮肉傷,沒什麼大礙。”
葛蕊芳一邊安慰著傷兵,一邊動手打開了藥箱,同時不斷分散傷兵的注意力,“你是怎麼受傷的?”
傷兵道:“本來我已經砍翻了好幾個安南兵,但是突然一發炮彈在身邊爆炸,濺起的碎石和破片傷到了眼睛。”
葛蕊芳點點頭,這情況她在邊軍的時候見過,邊軍火器裝備率也很高,北虜建虜後期也在不斷學習,不斷改進,特彆是把繳獲的火器應用於戰鬥之中,所以明軍傷兵往往很多都是由火器造成的。這傷兵的眼睛裡應該會有破片或者碎石等雜物,隻要把這些雜物清理出來,如果沒傷到眼球較為深入的地方,應該還能保住眼睛,至於最後視力能恢複多少,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葛蕊芳拿出一個小瓶子,剛一打開,濃濃的酒香味就傳了過來,傷兵立刻問道:“這是酒味?”
葛蕊芳道:“不錯,這是來自北地用於禦寒的烈酒,清洗傷口最好不過,就是有些疼。”
高衡暗暗吃驚,沒想到這小女子對於治療傷口竟然如此嫻熟,還知道用烈酒消毒,這不就是後世酒精消毒的原理嗎?最起碼她是在軍隊中待過的,要不然斷然不知道此理,這麼看來,她的身世就很奇怪了,一個小女子怎麼會懂得這些?
千萬不要以為酒精消毒是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知識,那隻是因為後世大家都接受了良好教育的緣故,在這之前,華夏大地文盲率極高的情況下,大部分人對於醫理是一竅不通,即便是在上世紀的農村地區,很多人也不知道如何處理傷口感染的情況。
高衡記下了這些,且看她如何操作,等結束了再問問她相關問題。
葛蕊芳起身問道:“可有開水?”高衡道:“有的。”
他立刻命人端來燒水壺,裡麵有滿滿一壺開水,葛蕊芳拿來一個小銅盆,將開水倒入其中,清潔了一下,隨後倒掉水,再重新加入開水,將一塊乾淨的白布扔進去,反複幾次,用高溫浸泡。隨即拿出來將毛巾擰乾,然後用烈酒倒入盆中,雙手在盆內反複搓洗幾下。
高衡簡直目瞪口呆,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專業,這要再給葛蕊芳配幾個手術鉗、手術刀之類的,就可以直接上手術台了。
葛蕊芳用滾燙的毛巾先從外圍開始,逐漸向內對傷口進行擦拭,帶著高溫的微濕白布很容易就化開了凝固的黑血,士兵也許知道給他擦拭傷口的是個年輕女子,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在女人麵前丟了麵子,所以咬著牙一聲不吭。
隨著傷口的血汙被擦拭乾淨,可怖的場麵終於暴露在眾人麵前,隻見左眼部位插了好幾個細小的碎片,分不清是鐵的還是木頭又或者是碎石之類的東西,右眼稍微好一些,但是眼皮耷拉著,顯然是被劃傷了。
葛蕊芳又掏出一個小布包,裡麵竟然是一小團棉花,她又拿出了一個非常細的像是筷子一樣的東西,夾住一小團棉花,在烈酒裡過了一遍,立刻塗抹在傷兵的傷口上。
“啊!好疼!”傷兵忍不住叫了出來,確實,眼睛本身就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這種痛楚一般人受不了,畢竟不是人人都是生吃自己眼睛的夏侯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