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高衡大軍兵臨瓊州城下,堵胤錫自告奮勇上城去跟瞿罕攀談一番的時候,閩粵交界處,異變陡生。
“圖克薩卡!圖克薩卡!”福建南部,十數萬大軍雲集在泉州和泉州附近的城池,泉州城內,昔日繁華的街道早已經變得冷冷清清,清軍攻入福建之後,在隆武帝詔書的提醒下,很多民眾都開始往兩廣疏散逃難,實在跑不動的或者是實在不想離開的,才待在城裡不走。
可即便是這樣,不說十室九空,像是泉州這種大城市的人口也瞬間下降了大半,清軍進城之後,發現城池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繁華,大街上更是連一個行人都看不到,僅剩的居民都躲在家中,直到清軍挨家挨戶搜索,將他們全部趕出來,博洛這才知道泉州差點就成了一座空城。
經過嘉定三屠和揚州十日之後,清軍的剃發令不斷往下推行,泉州自然也不能例外,但凡是不聽從清軍命令的,都是直接殺了了事,所以福建大地也是一片腥風血雨,隻不過沒有發生像揚州那樣係統性的屠城。
這幾天,博洛的心情壞到了頂點,用氣急敗壞來形容一點不為過,主要是因為鄭成功占領金廈之後,總是趁他們不注意在福建沿海的某個點發動突襲,專門收拾小股清兵,打得博洛心煩意亂,彆看這種小規模戰鬥,有個詞叫做積少成多,一天損失十幾二十個士兵,一個月下來,那就是幾百上千的傷亡。要是這麼搞一年,博洛的軍隊豈不是要付出上萬人的代價。
關鍵是他還就偏偏拿鄭成功沒辦法,鄭成功的軍隊一見勢頭不妙,就立刻上船撤退,博洛站在大陸上遙望金門島,雖然能看見金門灘頭上人影綽綽,可他們就是沒辦法,因為金門海峽已經被鄭成功的艦隊徹底封鎖,他們隻能望洋興歎。
而上報多爾袞的折子已經遞了上去,多爾袞可不像博洛一樣,他作為監國攝政王,要站在整個大清的角度考慮,所以他毫不猶豫下令達素的人馬前去支援。不過也不知道達素是真的有什麼困難,還是故意磨蹭,反正清軍水師就是要等全部人馬集結之後再南下。
這一來二去,時間可就全部耽誤了,清軍水師本來就是拚湊而成,有登萊水師、天津衛水師、福建水師、浙江水師等等。這些水師原來都是明軍,被攻占母港之後,抵抗的人全部被清軍消滅,剩下的人要不逃走向南明小朝廷效忠,要不然就隻能向清軍效忠了。
所以達素的理由非常充分,我的人馬還沒集合,怎麼南下支援。這樣一來,博洛隻能四處分兵看守沿海地區,防止鄭成功偷襲,另外還要在金廈附近集結重兵,把金門島給盯死了。等於鄭成功一支部隊就拖住了博洛整個大軍的前進腳步。
問題是,近一段時間,博洛收到了不少兩廣地區的情報,說是南明紹武政權和永曆政權自己打起來了。這讓博洛興奮異常,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都這個時候了,南明小朝廷竟然還自相殘殺,真是天助我也。博洛是真想帶領大軍繼續南下,解決最後的小朝廷,一統華夏,這功勞足以在史書上大書特書了。可偏偏被鄭成功拖住,動彈不得,再加上他聽聞湖廣的濟爾哈朗已經開始動手了,更是心急如焚。
他和濟爾哈朗雖然都是兩藍旗的人,但一個是正藍旗,一個是鑲藍旗,兩人也頗有些比較的意思,而且兩人都是愛新覺羅宗室,一個是努爾哈赤的孫子,一個是努爾哈赤的侄子,若是按照輩分上來說,博洛還要叫濟爾哈朗一聲小叔叔。可兩人不怎麼對付,這在兩藍旗之中已經不是什麼秘聞,作為上位者的皇太極包括現在的多爾袞倒是樂見其成,作為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手下人團結一心,隻要各個旗主之間有矛盾,上位者就能掌控全局。
濟爾哈朗的兵力配置可是不差,手下也是一大幫大清國的猛將,比如正紅旗的碩詹、鑲藍旗的藍拜、正黃旗的卓布泰、正白旗的卓羅、鑲白旗的鄂碩,以及一大群漢軍八旗跟隨左右,這些將領隨便單拎一個出來,那都是清軍一等一的大將,讓人頭疼的是,多爾袞為了加強濟爾哈朗的兵馬,特地將巴牙喇全部調了過去,巴牙喇兩位章京,一個覺羅果科、一個博爾輝也一起隨軍前往。
而最讓博洛接受不了的是,濟爾哈朗這家夥,哭窮真是有一套,又是兵力不足嘍,又是糧草不足嘍,總之就突出一個勞苦功高,搞得好像隻有他在為大清國儘心儘力,自己這東路軍主帥跟打醬油的沒區彆。然而,上麵就吃這一套,多爾袞親自下令,竟然把席特庫給調了過去,加強給濟爾哈朗。
這席特庫是什麼人,他可是葛布什賢超哈營章京,葛布什賢超哈,日後的前鋒營,那是比巴牙喇還要強大的存在,是大清國最最最精銳的黑甲武士軍團,好不誇張的說,如果跟普通馬甲比起來,葛布什賢超哈武士完全可以以一當十。
巴牙喇、葛布什賢超哈,兩支大清國的王牌全部給了濟爾哈朗,他這裡連根毛都沒有,哦,還是有的,該死的達素人還不知道在哪裡。這怎能不讓博洛暴跳如雷。
博洛在泉州府衙內破口大罵,滿洲將領當然能聽懂,漢軍將領當中懂滿語的也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圖克薩卡在滿語當中就是賤種、野種的意思。不明事理的,也許以為他在罵鄭成功,實際上博洛是在罵達素這個混蛋怎麼還不來支援。
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正在氣頭上的博洛。過了好半晌,李成棟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大人,不如讓奴才抽調一支兵馬打入廣東看看,試探一下明軍的虛實。”
李成棟這家夥,說他三姓家奴都抬舉他了,其人反複無常,早年間隨李自成起兵,在高傑麾下當兵,後麵隨著高傑歸附明朝,累功當上了總兵官,弘光元年,多鐸南下,李成棟這家夥不防守就算了,竟然直接帶兵剃發降清,並且跟隨清軍一路南征北戰,若是站在當時的視角,那就是鐵杆漢奸。
漢奸的心態都是一樣的,比正牌清軍還要變態,急於在主子麵前證明自己的忠誠。所以彆人都不說話,李成棟不能不說話,他自告奮勇,要帶兵進入廣東看看什麼情況。他的算盤打得不錯,他帶領一支家丁騎兵進入廣東,騎兵速度快,即便碰到危險也能迅速撤退,但不管怎麼說,他帶兵進入廣東了,是清軍的先鋒,是大清的勇士,光是這份膽識,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正心煩意亂的博洛抬頭掃了一眼李成棟,“你?”
“正是,奴才想,紹武政權跟永曆政權正在激戰,到底什麼情況,我們並不了解,不如我領兵進入廣東,試探一下紹武的虛實也好,如果其戰鬥力極差,或者主力都在跟永曆對峙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派出一支偏師攻入廣東,提前拿下廣州,以免。”李成棟頓了頓道。
“以免什麼?”博洛反問道。
“以免被西路軍搶先。”李成棟跪下道。
這正好說到了博洛的心癢之處,他的表情放鬆了一些,對李成棟道:“不錯,你的忠心可嘉,這樣吧,就按你的方案,去偵查一下,看看什麼情況,如果有機可乘,你立刻派人來報,我想辦法抽調一支精銳,對廣州進行突襲。”博洛說道。
“嗻!”李成棟再次跪下磕頭道。
“慢著,李將軍,你可從軍中挑選一批清軍鎧甲進行換裝,就說是我特批的。”博洛道。
李成棟簡直感激涕零,他的軍隊是明軍降兵,即便是家丁,也不是人人有甲,有甲的士兵不少盔甲都已經破爛,現在博洛提供一批鎧甲,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兩日後,泉州城外,八百騎兵整裝待命,這是李成棟的家丁衛隊,也是李成棟的家底,這八百人全部裝備了一水的正藍旗棉甲,這些漢軍騎兵也都留著金錢鼠尾的發型,如果不仔細辨彆,一般人肯定會認為他們是清軍馬甲。
李成棟看著脫胎換骨的家丁衛隊,喜上眉梢,有了這麼好的裝備,他的信心更足了。不僅如此,博洛大手一揮,還撥付了他幾門輕型火炮,包括數門繳獲的佛郎機和虎蹲炮。這些火炮重量輕,可以跟隨騎兵一起機動,博洛還給了李成棟數百匹戰馬。李成棟什麼時候打過這樣的富裕仗,竟然做到了一人雙馬,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李成棟大手一揮,“出擊!”
八百騎兵陡然發動,在官道上以一字長蛇陣行軍,向著廣東一路奔馳。他們越過福建平和縣城的控製區,直接邁入了廣東大埔縣的防區。
“大帥!大帥!弟兄們去了大埔縣,發現,發現。”一名報信兵氣喘籲籲前來稟報。
李成棟也不傻,既然帶領八百騎兵輕裝上陣,肯定不能把軍隊都放在一起,他將兵馬一分為三,火炮放在最後,他帶領五百精銳作為中軍,前麵有近百騎兵作為哨探先鋒。先看看前麵這些縣城的虛實再說。
李成棟見到報信兵的樣子,心中一驚,難道前方有明軍重兵把守?他用馬鞭一指道:“什麼情況?”
那報信兵緩了一下道:“大埔縣城門打開,好像並無士兵防守。”
“你說什麼?”李成棟麵色變了數變,事實上,這段時間,因為紹武政權建立,博洛的注意力又被鄭成功吸引,清軍還真就沒派出一兵一卒越過閩粵邊境。因為在正常人的意識裡,邊境地區紹武政權怎麼也得重兵把守,總不可能唱空城計。
李成棟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混賬!邊境地區怎麼可能沒有重兵把守,是不是敵人故意唱空城計,要把我們騙進城!一看你們就沒好好打探,簡直混賬!”
“大帥!借小人一個膽子,也不敢騙大帥啊,小的們一開始也不行,但是幾個膽大的看著城門大開,硬是進去了。這才發現,真的沒有明軍駐紮,不僅如此,縣城幾乎也是空無一人,民眾不知道都跑到哪裡去了。”報信兵道。
其實他們還真的沒搞錯,紹武政權這個草台班子,建立之後不想著怎麼阻擊清軍,竟然集結兵馬去西麵打永曆帝,本來廣東一地能有多少兵馬,十五衛總員額也就七萬多人,去掉海南和水師,再去掉吃空餉的部分還有效忠永曆的軍隊。紹武政權實際能控製的所有兵馬一共就兩萬多人,其中一半被陳際泰帶去打永曆了,廣州附近就交給一萬多衛所兵把守。
彆說是閩粵邊境的潮州府,就算是惠州府基本上也是真空狀態。民眾也不傻,看見兵都撤了,他們也跟著撤,所以現在的廣州,就跟當初的京師一樣,難民遍地,反而是周圍的城池,十室九空。
李成棟萬萬想不到事情竟然會發展成這樣,他本來還準備帶著八百兵馬打幾個硬仗,真要是不敵,就直接撤退。誰想到,他們竟然一路高歌猛進,區區數日時間,竟然就已經挺進到惠州博羅縣城下。
李成棟這家夥不知道得了誰的指點或者是他自己靈光一現,竟然想出了偷天換日之計。反正一路暢通無阻,他們不僅掃蕩了不少縣城,還繳獲了不少官府大印。反正李成棟本來就是明朝總兵,乾脆偽造軍報,派人穿上明軍的衣服去給廣州報信,說閩粵邊境相安無事,清軍沒有異常,關鍵是紹武政權還就信了。
一個超級大膽的想法在李成棟心頭升起,他轉頭對著手下騎兵道:“弟兄們,千古功業,就在眼前,不如我們一起,乾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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