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些漢兵死了就死了,不過是我們大清國的奴才罷了,有什麼好調查的。”廣州城外,阿昌阿帶領的數十名鑾儀衛精英已經接近了廣州城門。
自從博洛下令之後,阿昌阿便帶人星夜兼程來到了廣州城。鑾儀衛的性質跟普通的清軍八旗野戰部隊可不一樣,雖然多爾袞將他們派往前線作戰部隊當中,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是博洛的直接下屬,相反,這些人不僅僅承擔調查任務,同時也是多爾袞放在軍中對主要領兵將領形成的威懾。
八旗軍雖然強大,但其本質上依然是一個部落聯盟,既然是部落聯盟,那麼按照白山黑水的規矩,就是強者為尊,比如之前阿敏的叛亂就是基於這個基礎。加上現在多爾袞隻是監國攝政王,他這個監國攝政王還不是大清國皇帝,位置非常尷尬,立福臨為皇帝,頗有些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味道。
所以若說多爾袞一點不擔心下麵人的想法是不可能的,鑾儀衛建立之後,多爾袞便借著鍛煉他們的名義將其派到了各個大將的身邊。
比如阿昌阿,博洛隻是名義上的上司,作戰任務他可以指派,其他的,阿昌阿完全可以不理他。至於這一次阿昌阿欣然領命,那是因為通過李成棟的戰報,阿昌阿有了一個猜想,現在他要印證這個猜想,所以才馬不停蹄趕來。
“哎呀呀,原來是阿昌阿大人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鑾儀衛行動一向是機密,當然不會提前通知李成棟這種漢軍將領。所以直到阿昌阿到了城門口,才有人稟報李成棟。李成棟不敢怠慢,他在博洛軍中這麼久,自然知道阿昌阿是什麼人,便立刻帶人出來迎接。
阿昌阿看見李成棟,臉上一點表情沒有,隻是嗯了一聲,然後用流利的漢語道:“李將軍,戰場在哪裡,屍體收殮了嗎?”
李成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阿昌阿問的應該是自己軍報中提到的事情。隻是這家夥實在是不通情理,果然是蠻夷,如果是在大明,將領見麵肯定要寒暄一番,哪有他這麼說話的。如果從級彆上說,李成棟可是野戰部隊的指揮官,而且在大明就是總兵官,如果放在漢軍八旗之中,至少也是個旗主的官職,他李成棟這麼全心全意甘願當多鐸的馬前卒,不就是為了未來能在漢軍八旗當中當個旗主嗎?
反觀阿昌阿,不過是個副都統,這也是鑾儀衛特有的官職,聽起來很唬人,但是要知道,鑾儀衛也就是仿照明軍錦衣衛的建製,指揮使說白了就是個參將,他阿昌阿還是副的,連大明的參將都不如,若不是看在他是滿清鑾儀衛的份上,李成棟早就噴他了。
阿昌阿可是看不起李成棟的,不過是個漢軍將領罷了,說白了,不管你是總兵也好,參將也罷,說來說去不過都是大清國的狗而已,狗必須聽主人的話,哪裡有質疑主人的資格。
李成棟連忙回答道:“哦,戰場就在碼頭附近,還沒來得及打掃,不過弟兄們的屍體,我已經派人收斂了。慘啊,敵軍的火力極其凶猛,我的人死傷慘重,很多人連個全屍都沒有,根本無法分辨了。”
阿昌阿一個激靈,問道:“你是說,對方使用的全都是火器?”
李成棟點點頭,“不錯,艦船上用火炮遠距離轟打,登陸的百餘人用火銃在近處射擊,我們的騎兵根本就衝不破他們的陣型。”
阿昌阿低頭沉思了一會,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好像越來越近了,因為他們鑾儀衛身上一直擔負著一個秘密任務,雖然他跟著博洛一路南下,但是一直沒有頭緒,可今日,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李成棟客氣道:“阿昌阿都統,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這樣,進城詳談,廣州已經被我們控製了,衙門也清理出來了,某略備薄酒,為都統接風可好?”
阿昌阿根本不鳥他,直接道:“走,去現場看看。”
“這。”李成棟熱臉貼了冷屁股,臉上的青氣一閃而過,隨即道:“那好,我們先去碼頭。”
一行人來到碼頭,阿昌阿帶人上前查看,李成棟望著這群人的背影,對副將道:“這群狗娘養的,鼻孔翹到天上去了,這麼不給麵子,要不是我們已經成了清軍,老子真想一刀宰了他,就算是博洛,也要給老子幾分麵子,這狗日的算個屁。”
阿昌阿自然是沒聽見李成棟的話,帶著幾個人上前查看了一番,屍體已經被收走,地麵上僅僅留下了炮彈坑還有大量的血跡。阿昌阿蹲在地上,用手指捏起一個物件,仔細看看,竟然是一發銃彈,他打量了一下,這銃彈表麵光滑,質地均勻,並且分量不輕,一看就是精工細作,跟明軍使用的銃彈有明顯不同,可想而知,能發射這種銃彈的火銃應該也是高級貨,阿昌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竟然是一顆一模一樣的銃彈。
“走,去看屍體。”他比對了一下,回頭對李成棟道。
眾人又趕到城外存放屍體的軍營,其實原先就是廣州明軍的兵營,隻不過被李成棟征用了。一掀開其中一個帳篷的門簾,一股撲鼻的血腥味就飄了過來,雖然現在是冬天,但廣州的氣溫不低,屍體過了好幾天,已經開始腐敗,伴隨著血腥味的是腐臭的味道。
但阿昌阿渾然不覺,立刻開始翻看,這些屍體七零八落、五花八門,跟李成棟說的一樣,死狀淒慘。阿昌阿的幾個手下看不得這麼惡心的場麵,衝出帳篷瘋狂嘔吐起來,隻有阿昌阿麵無表情,搖頭道:“一群廢物。”
他翻看了一下屍體,檢查了一下屍體上的彈孔,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睜開眼道:“是他們!我確定!”
李成棟有些不明所以,“誰?他們是誰?”
阿昌阿道:“你暫時不用知道,我現在立刻回去,麵見殿下。”
李成棟一愣,沒想到這事情竟然直接上報多鐸,看來是天大的事情啊,雖然他不明所以,但是從阿昌阿的表情能看出,這事情小不了。
“殿下!阿昌阿將軍回來了。”博洛大營,兩日前,多鐸終於來到了博洛這裡,並且隨軍而來的,還有多鐸麾下大將勒爾保、思格以及愛新覺羅尼堪。這三位大將可是正白旗三巨頭,尤其是愛新覺羅尼堪,那可是第一代正白旗旗主褚英的兒子,驍勇善戰,在一片石率先殺進農民軍的就是他。所以此次多鐸前來,不僅僅是視察前線,也是暗中給博洛增兵,他帶來了上萬南直隸新征召的漢軍,以及一個甲喇的正白旗精銳。
清軍入關之後,才真真切切感受到華夏的龐大,以他們現有的兵力,即便是滿蒙漢三個八旗加起來,也很難控製,所以增兵就成了必然,至於兵力來源,一方麵是明朝降兵,但多爾袞覺得這些人反複無常,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另辟蹊徑,開始征募新的漢軍,反正給待遇就是,很多亂世活不下去的人,見清軍給錢給糧,便去當兵,反正餓不死就行。
這也是洪承疇的主意,既解決了清軍兵力不足的問題,又可以作為剃發令的一個緩衝,畢竟吸收一部分人到自己的隊伍裡來,就能有效分化漢人。多爾袞甚為讚賞,撥付了不少繳獲的銀兩給洪承疇運作,所以多爾袞才能帶來這一萬兵馬。
有了增援,博洛的底氣更足了,多鐸自然也不爽鼇拜的做法,所以帶點援軍給博洛打打氣。沒想到一過來,博洛就報告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廣州拿下了,紹武帝抓住了。多爾袞簡直喜出望外,聽聞是李成棟獨立完成的,當即表示要給他請功,讓他擔任未來大清國的兩廣總督。
正當多鐸眉飛色舞跟博洛說著未來的規劃的時候,忽然被阿昌阿的求見打斷。阿昌阿可是多鐸的心腹,他立刻招手道:“讓他進來。”
衛士拉開門簾,阿昌阿快步走進來,跪下磕頭道:“奴才參見豫親王殿下。”
“阿昌阿,起來吧,有什麼消息嗎?”多鐸漫不經心問道。
“殿下,我發現了興華軍的蹤跡,就在廣州。”阿昌阿道。
“你說什麼!”多鐸噌的一下從位子上起身,博洛也緊跟著站起來了。
原來,這興華軍一直是多鐸心中過不去的一道坎,當日和高衡在揚州城下的對話多鐸一直記在心中。他們在揚州吃了大虧,這個場子多鐸一定要找回來,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在調查這支軍隊的老底,隻是一直沒有眉目,正好多爾袞把鑾儀衛調來,多鐸便給他們指派了這個任務,沒想到還真給他們查到了。
阿昌阿當即將情況彙報了一番,多鐸興奮地搓了搓手,“冤家路窄,冤家路窄!該死的尼堪,讓本王在這裡碰上了,看來他們就在附近,兩廣兩廣,難道說,他們的基地就在大明西南,廣西或者雲南什麼地方?”
阿昌阿道:“這個,奴才會繼續調查,我想廣西境內應該會有相關消息。”
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多鐸很是高興,他的判斷不會有問題,大明的大部分地區都被占領了,也就剩下西南了,他就不信,難道這群興華軍不在大明境內活動?從彆的什麼地方遠涉重洋而來?這不可能,他們沒有理由這麼乾,而且在多鐸的認知中,那些地方都是西洋人,哪裡會有華夏人。
多鐸這麼說,博洛也明白過來了,原來是為了興華軍的事情,博洛作為多鐸手下大將,當然也知道這回事,而且滿洲八旗在揚州碼頭被痛擊,很多將領都急著報仇,要是被他們知道了,肯定要嚷嚷著殺過去。
多鐸道:“這樣,博洛,本王帶來的漢軍和正白旗精銳全部留下,你再留下一支精銳,一起封鎖廈門,守住福州等大城市即可,其他的地方,該舍棄就舍棄,剩下所有兵馬,挺進廣東,本王要親自帶兵會一會興華軍。”
有了多鐸的增援,博洛壓力驟減,更多的兵力部署在沿岸地區,防備鄭成功,讓鄭成功也很頭疼。更讓鄭成功鬱悶的是,隨著多鐸親臨福建,本來在沿海磨蹭的達素也帶兵趕到了,這下清軍水陸雲集,大軍在福建虎視眈眈,鄭成功雖然不怵清軍水師,但是畢竟人家有人數優勢,他現在兵少,吃虧的事不乾。
多鐸和博洛騰出兵力便直接南下廣東。永曆元年初,紹武帝和蘇觀生等一乾人在廣州被多鐸下令斬殺,陳際泰等人帶領的紹武軍群龍無首,隻能向永曆投降,紹武政權覆滅。隨即清軍掃蕩廣東,隻用一個月的時間,就占領了廣東全境。按照多鐸的承諾,多爾袞封李成棟為兩廣總督,當然,他這個兩廣總督目前隻能統領一個省。
多鐸調兵遣將,大軍雲集兩廣邊境,在桂林的永曆帝馬不停蹄撤到了南寧,同時永曆朝廷也是調兵遣將,防禦廣西邊境。而鑾儀衛的阿昌阿等人喬裝打扮秘密潛入廣西境內,總算是打探到了關於興華軍的情報。
在廣西,興華軍的事情根本瞞不住,莫說是各地官府因為轉運流民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諒山府的存在,就算是很多民眾之間也是口耳相傳,說是鎮南關外麵有個好地方,很多人過去都過上好日子了。
瞿式耜接任廣西巡撫之後,一開始沒在意,後來便對興華軍重視起來,雖然他沒有親自跟興華軍接觸過,但也將消息上報了朝廷,現在,廣西的很多官員,都知道了興華軍和高衡的名字,隻是永曆朝廷和興華軍沒有接觸,缺乏對興華軍的了解,本來瞿式耜準備派人交流的,因為紹武政權的攻擊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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