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看了耿仲明一眼,開口問道:“那麼本王想知道,你如何利用明軍引誘興華軍出來?明軍就這麼容易聽你指揮?”
“殿下,奴才以為,耿將軍此計可行。”多鐸話音剛落,又一人的聲音傳來。眾人一看,赫然是剛剛取得廣州大捷的李成棟。要說李成棟,他現在是多鐸麵前的第一紅人,也是博洛現在最看重的將領,不為彆的,就因為他僅用八百騎兵就拿下了廣州城,一下將整個戰局給扭轉過來,徹底翻轉了東路軍的不利局麵。
如果不是滿漢有彆,多鐸和博洛現在恨不得聯名上書給李成棟封個超大的官。漢奸能當到李成棟這個份上,應該算是非常了不起了。可李成棟畢竟在三個政權裡都乾過,自己也非常聰明。他知道,以自己明軍降將的身份,在清軍陣營裡要想站穩腳跟,單打獨鬥肯定是不行的。
正如女真人內心想的那樣,滿漢有彆,他投靠某個滿人,以他作為後盾也行不通,人家隻把自己當狗而已,用的時候給個骨頭,不用的時候一腳踢飛。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跟清軍陣營中的漢軍高級人物取得聯係,他是看出來了,耿仲明目前就是東路軍當中漢軍的頂流。
李成棟出言支持,讓耿仲明不禁斜睨了他一眼,暗暗點了點頭,心道:“這家夥會來事,他搶先攻入廣東,想必應該掌握了一些明廷的情況。”
多鐸說道:“哦?李總兵有何見教?”
李成棟道:“不敢,奴才不敢在殿下麵前妄言,隻是談談個人看法,是這樣,明廷內部一直紛爭不斷,不管是崇禎朝廷還是弘光朝廷或者是現在的紹武永曆,從來都沒有形成過合力。奴才打下廣州之後,也審問了不少人,得到了不少永曆朝廷的情況。奴才以為,我們有兩個人可以利用起來。”
多鐸追問道:“哪兩個人?”
“一個是司禮監秉筆王坤,一個是首輔丁魁楚。”李成棟道。
“說說看。”多鐸指了指李成棟道。
“是,奴才的意思是,王坤此人乃是宦官,宦官貪財,並且此人在崇禎一朝便是聲名狼藉。這一次永曆登基,以王坤為宦官之首,丁魁楚為文臣之首,沒想到這二人名聲太差,結果導致巡按禦史顧之俊、兵部尚書李永茂、大學士呂大器等一乾文臣武將辭官不做,脫離了永曆朝廷,可見二人破壞力之大。說白了,永曆不過也是個草台班子,在消滅他們之前,我們可以利用他們先圍殲興華軍,消除我們的後顧之憂。”李成棟解釋道。
隨即,他走到一幅地圖前,這是他在廣州行宮內繳獲的大明西南地圖,雖然不是特彆準確,但是在此刻,已經是多鐸手中能拿得出來的最詳細的地圖了。
李成棟指著一塊區域道:“殿下,這裡就是諒山府,剛才阿昌阿將軍說了,興華軍就盤踞在這裡,試想,如果我們先打廣西,興華軍在後麵使壞,勢必會給我們造成大麻煩。假道伐虢之策行不通,可借刀殺人的策略能試試。我們先派人跟王坤取得聯係,就說殿下此次震怒,是為了報揚州城下一箭之仇,本身我們跟永曆沒有什麼矛盾,但是興華軍必須消滅。同時用大筆金銀賄賂王坤,讓他在永曆麵前進言,讓永曆親自出麵找興華軍求援,協防廣西。”
他頓了頓又道:“再看丁魁楚那邊,金銀財寶也許對他沒有太大誘惑,這家夥想要的,無非就是功名。這樣才能洗刷他在崇禎一朝的汙名,既然他作為首輔,當然要取得成績,眼下,最好的成績是什麼?”
耿仲明在一旁接話道:“最好的成績就是擊敗我們,提高他的威望。那我們完全可以滿足他,派人找他談條件,就說隻要他配合我們滅了興華軍,解了殿下的心頭之恨,事後,我們可以讓利給明軍,假裝被明軍擊退,這樣他要的功勞有了,我們的目的也達成了,大家皆大歡喜。”
李成棟和耿仲明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看來兩人不謀而合,想到一起去了。博洛等人麵麵相覷,多鐸更是呼出了一口氣,作為豫親王,清軍的頂層,竟然還沒有下屬的漢將有主意,隻能說,這漢人天生就是玩心術的,他們女真人在漢人麵前還是太直腸子了,要不是自己武力強大,漢人內部分裂,他們哪裡能入關。
怪不得黃河流域、長江流域這兩塊最好的土地數千年來都是漢人的地盤,確實,他們這些外族玩腦子哪裡是漢人的對手。
有了兩人的主意,多鐸的思路一下打開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那麼以上說的二人真的會跟我們合作嗎?你們怎麼那麼肯定,萬一他們就是不願意跟我們合作呢?”
耿仲明笑道:“殿下,方才說了,永曆朝廷就是個草台班子,崇禎覆滅後,後麵成立的哪個朝廷不是草台班子,他們若真的忠君愛國,一致對外,我們還能入關嗎?我們還能打過長江嗎?這些人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漢人有句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些人都有所求,我們隻要能滿足他的要求,也許將他們爭取過來也不是難事,您看,您麾下這麼多漢人將領,不都是為大清國效忠嗎?”
多鐸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耿仲明他們當狗還當出自豪感來了,好啊,好啊,如果漢將都是這個覺悟,大清國何愁不勝,多鐸大笑著走上前去,拍了拍耿仲明和李成棟的肩膀,“哈哈哈,二位都是大清國的棟梁,肱股之臣啊,那好,就按你們說的辦,本王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你們去辦。”
“奴才遵命!”兩人一撣衣袖,單膝下跪道。
要說清軍簡直是如有神助,或者按照玄幻一點的說法是大明朝真的氣數已儘,這王坤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如果按照崇禎時期的禮製,司禮監是內廷,在紫禁城內部辦公,一般人如果想進入司禮監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他們的辦公地點在皇城之內。
但現在,自從多鐸帶領大軍來到廣東,永曆帝為了安全起見把朝廷臨時搬去了南寧之後,這南寧城內可沒有紫禁城,永曆帝的臨時行宮就是原來的南寧府衙,本應該在宮內辦公的司禮監也隻能在行宮外麵的一個民宅大院中辦公,這無疑給清軍提供了機會。
入夜,南寧城中一片寂靜,因為清軍大兵壓境的緣故,整個廣西在瞿式耜的命令下,全部實施宵禁,天色暗下來之後,所有的平民一律不準上街,能在街麵上活動的基本上都是官府的人。要不然是士兵,要不然就是官吏。
咚咚咚,司禮監大院房門被敲響,一個小黃門打著哈欠打開了大門上的小窗口,對著外麵沒好氣道:“他奶奶的,誰啊,這都什麼時辰了。”小黃門倒是有傲氣的資本,在如今的永曆政權當中,除了瞿式耜等一眾實權派之外,就算是王坤的司禮監權力最大了。畢竟是伺候皇帝的部門,有皇帝撐腰,王坤在內廷那是說一不二。
要說永曆皇帝,其實跟其他幾個皇帝一樣,也是傀儡皇帝,隻不過他這個傀儡皇帝比隆武、弘光等人好一點的是,他下麵有幾股勢力互相掣肘,沒有像鄭芝龍那樣一家獨大。所以他還有一點點話語權,王坤的司禮監就是在夾縫中生存,雖然在瞿式耜等實權派麵前不算啥,但是在其他官員麵前,王坤可就是狐假虎威了。
因為他具備彆人所不具備的優勢,他是宦官,是皇帝的家奴。永曆皇帝在廣西登基,雖然瞿式耜、何騰蛟為首的一乾大臣支持他,但是文臣畢竟是文臣,有明一代,文臣和皇帝一直處於爭鬥之中,所以事實上如果說信任,恐怕永曆皇帝還是更加信任王坤一些,這也就是宦官權力的來源,隻要皇帝點頭,宦官就擁有無上的權力。
小黃門說話一點不客氣,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小黃門是司禮監的看門人,當然知道這個點來敲門的,肯定是官府的人,他當然誰的麵子都不給。
門外的人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也許是習慣了這種場麵,他很自然地從小窗口遞了一個小包裹進去。小黃門放在手上掂了掂,發現有些不對勁,打開一看,差點晃瞎了眼睛,竟然是一錠金子,少說五兩。
“這!”小黃門脫口而出,隨即又捂上了嘴巴,這給看門人好處費雖然是慣例,但一般也就是二兩銀子就打發了,最多也就五兩,可這是五兩金子,正常價格是五十兩白銀,放在黑市更是不止,這什麼人,為什麼出手這麼闊綽。
小黃門顧不上思考,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立刻拉開了大門,就像是見到財神爺一般,方才神氣活現的臉色立馬消失,取而代之是諂媚的笑容,“大人,大人,小的能為您做點什麼?”
來人點點頭,小黃門這才看清,此人是南寧守備遊擊杜毅。這是武將,有事情不去找兵部,怎麼跑到司禮監來了,而他後麵跟著一人,帶著鬥笠看不清楚臉龐。杜毅對小黃門道:“這位公公,我身後這位大人求見王公公,還請通稟一聲。”
小黃門道:“這位大人是?”
“公公,儘管通稟就是,就說杜毅求見。”
小黃門會意,有些人是不願意彆人知道他的身份的,他不過是一個小黃門,哪裡能乾涉大佬們的行動。他立刻屁顛屁顛去通稟,即便知道王坤這時候可能睡下了,但哪怕是挨一頓罵他也要去辦,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
不一會,小黃門就回來了,說是王坤還沒睡,讓他們進去。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後院,徑直來到了王坤的書房。“進來吧。”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赫然是王坤,杜毅伸手推開了書房的房門,卻往後退了一步,讓後麵的人進去,隨即關上了房門。
“你是誰?”正在翻閱奏章的王坤本來準備跟杜毅打個招呼,這個杜毅,他早就想拉攏,不為彆的,因為杜毅是南寧本地守將。說白了若是在京師,那就是九門提督,跟他處好關係,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他是內廷首領,在皇帝麵前給杜毅美言幾句可是小意思,到時候杜毅還能不感他的恩?
沒想到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這杜毅竟然主動來拜訪,他沒多想,就讓小黃門領人進來。可是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他立刻警覺起來。“來人!”王坤噌得起身,正要叫人,隻見麵前人的動作更快,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王坤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定睛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兩個漢字,多鐸。
“這。”王坤愣住了。杜毅在門口,聽到裡麵王坤叫了一聲,隨即便閉上了嘴,然後又聽到了凳子挪動的聲音,他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往後退了一步,他可不想聽裡麵在談論什麼。這個念頭,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王坤這邊談完了之後,他們又馬不停蹄趕去城東,也就是首輔大人丁魁楚的府邸,特意選擇這個點去,是因為內閣辦公通常很晚,他們沒有單獨拜訪丁魁楚的機會,現在應該辦公結束了,大臣們都已經回去了,他們這才來到丁府,麵見丁魁楚。
跟王坤那邊一樣,又是一番徹夜長談,直到天微微亮的時候,他們這才離開了府邸。帶著鬥笠的人在杜毅的掩護下,秘密出城,消失在官道的儘頭。
數日後,北麵傳來消息,濟爾哈朗帶領的中路軍展開了瘋狂的進攻,湖廣全線失守,被堵胤錫寄予厚望的農民軍也龜縮到了夔東一帶,他們一共十三路人馬,自稱夔東十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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