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孔有德也招呼數千漢軍八旗兵衝了上去,兩個甲喇的清軍騎兵在後麵壓陣。在孔有德看來,漢軍八旗的戰鬥力可比左夢庚的綠營兵強多了,他打一個小山頭竟然上去了兩萬人,且不說這人數這麼多在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根本展不開,完全就是一窩蜂的衝上去。就說明軍要是用個滾木礌石什麼的,他的人就是活靶子,一個石頭滾下去都能砸倒一群人,這不是送人頭嗎?
可見,左夢庚根本不會打仗,這些綠營兵也是廢物點心,薑還是老的辣,且看自己的幾千漢軍八旗兵怎麼拿下雲梯山吧。
雲梯山坡度大,地勢陡峭,所以孔有德的軍隊攻擊速度要比左夢庚慢很多,而且因為兵少的緣故,比較分散,顯得攻擊的勢頭並不凶猛,跟左夢庚那邊浩浩蕩蕩的場麵比起來,好像遜色了不少。
至於濟爾哈朗派過來加強給孔有德的兩個正藍旗甲喇,孔有德當然不會動用,在他看來,自己上去五六千人應該差不多了,攻防比大概就是三比一的兵力,這些騎兵在陡坡上也無用武之地,而且還是滿洲八旗軍,這麼高貴的身份若是有了損失,自己怎麼跟濟爾哈朗交代,乾脆就在後麵看著吧,這種小事,交給自己就好。
“全軍進入陣地!”龍王廟這邊,阿木下達了命令,炮兵們趕緊推著發射藥桶從反斜麵跑了出來,緊急進入陣地。因為要讓敵軍先開火的緣故,所以興華軍的炮兵將發射藥全部卸下陣地,放在反斜麵上,防止敵軍炮彈引起殉爆。另外,所有火炮也沒有裝填,也是防止爆炸。
當然,孔有德的炮兵因為無法觀測到山頂炮兵陣地情況的緣故,基本上就是概率射擊,彼時的炮彈,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半徑,所以概率設計對興華軍的影響微乎其微,除了數十名士兵被開花彈的破片不小心劃傷,還有一些工事被摧毀之外,興華軍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損失。
聽見阿木的命令,火銃兵呼啦一下從戰壕中起身,將手中早已上膛的火銃架在了沙袋上方,右手食指輕輕搭在了扳機上,做好了射擊準備。同時,他們還將隨身攜帶的木柄震天雷拿出來,碼放在沙袋上方,並準備好了火折子,這樣使用的時候方便投擲。
炮兵們的動作非常迅速,日複一日的訓練讓所有士兵幾乎都形成了肌肉記憶,他們立刻裝填炮彈,為了給敵軍造成出其不意的打擊,火炮第一輪全部裝填霰彈,配合火銃兵和飛雷炮一起,將火銃兵放近了打,爭取給敵軍造成大規模殺傷。因為沒良心炮聽起來有些不雅的緣故,高衡已經對炮兵旅做出修正,還是采用原本的名字,將拋射炸藥包的沒良心炮更名為飛雷炮。
至於在陣地前方已經布設好的定向炸藥包還有陷馬坑、鐵蒺藜等防線,那是留給清軍的,可不能被這些漢軍給提前享用了。
“殺啊!”呐喊聲由遠而近,阿木已經能從千裡鏡中看見最前排敵軍那一個個扭曲的麵容,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恐懼,他們一個個都是麵目猙獰,仿佛吃人的惡鬼一般,要知道,這些人數月之前還是明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變成了清廷忠實的鷹犬。
兩萬大軍殺氣騰騰,爭先恐後,生怕自己落在了後麵,搶不到頭功,在這些士兵看來,方才孔有德炮兵的轟擊應該已經讓山頭上寸草不生了,現在他們上去就是收割人頭的。可是意想之中明軍的還擊好像並沒有到來,他們已經衝過了半山腰,可是明軍的火炮還沒有開火,這不符合清軍對明軍的一般印象,更加不符合平賊軍自身的認知。
要知道,內地明軍大部分在麵對清軍的時候,往往會自己先慌亂起來,敵軍還沒進入射程,這邊就已經開火了,經常浪費許多炮彈,也不能起到什麼殺傷效果。但這在清軍看來也是正常,畢竟內地明軍戰鬥力很差,這也算是正常表現了。
可眼下這支所謂興華軍好像有些不一樣,陣地上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動靜。左夢庚自己也有些犯嘀咕,自言自語道:“難道這群安南人已經嚇破了膽,放棄了陣地?要不然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僅僅是左夢庚,濟爾哈朗等人也很納悶,“這是什麼情況,他們已經逃跑了嗎?”濟爾哈朗下意識問身邊的都爾德道。
都爾德也是一頭霧水,他們沒有打過這樣的敵軍,他隻能硬著頭皮答道:“興許是我大清天威震懾了這些安南人,他們已經沒有抵抗的勇氣了。”
“二百步!預備!”山頂上,阿木已經舉起了右手,他要等敵軍進入百步的時候再發起打擊。
“他娘的,不對勁啊!”一個帶隊進攻的漢軍千總忽然說道。左夢庚麾下也不全是被衝昏了頭腦的士兵,他麾下的不少軍官也都是以前平賊軍的軍官,他們多少有點戰鬥經驗,這麼大規模的衝鋒,守軍就兩個選擇,要不然就是立刻還擊,要不然就是迫於形勢撤退,但是看上麵的情況,好像兩種都不是。先不說還擊,都這麼近了,還不打,這也太沉得住氣了。若是逃走,他們看到現在好像也沒有看到士兵撤退的場麵,總之,上麵就像是從來沒有人一樣,一點反應沒有。
可這名千總分明看見了防禦工事,也就是堆在山坡上的沙袋,這很明顯是人為的,難道敵軍就躲在這道沙袋牆的後麵?想到這裡,千總有些猶豫,直覺告訴他,這陣地有古怪。他立刻放慢了腳步,但是大軍衝擊的慣性,哪是他說停下就能停下的,即便是放慢了腳步,還是有身邊的同伴不斷裹挾著他往上衝,隻不過原本他在第一排,現在倒是去了後幾排的位置。
千總心中鬆了口氣,就算是有古怪,問題也不大,前麵這麼多人肉盾牌擋著呢,真要是有埋伏,自己撒丫子開溜就是。
“一百五十步!”阿木緊張測算著距離,所有的士兵都是屏氣凝神,火銃兵的手指已經開始彎曲,這是即將扣動扳機的征兆。
“一百步!打!”阿木舉起的右手猛然放下,滴滴滴,尖厲的號音在陣地上響起。所有衝鋒的綠營兵都是一愣,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這聲音也讓山腳下的清軍大陣一陣騷動,濟爾哈朗立刻抬起千裡鏡觀察,可他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山頭陣地上,無數的火光出現,伴隨著的是隆隆的炮聲和爆豆一般的火銃聲。
六十門輕重火炮一起開火,拇指粗的霰彈呈現扇形掃射了出去,興華軍攜帶的霰彈可是真正的霰彈,而不是用碎石鐵釘拚湊起來的霰彈,那是製造總局精心鑄造出來的製式彈丸,比銃彈粗大,人體隻要是挨上一顆,那就是碗口大小的洞,若是幾顆同時命中,直接可以將人體撕碎。
因為采用了鐵皮桶包裹霰彈的緣故,可以保證霰彈的扇麵覆蓋前方一定的角度,而不像是傳統明軍霰彈打出去就四處亂飛,一發霰彈裡麵通常會填充兩三百顆這樣的小彈丸,一輪炮擊那就是一萬多顆,再加上五個超級炸藥包被飛雷炮發射出去,這種恐怖的火力是彼時軍隊根本無法承受的。
伴隨著炮擊的,是一千杆火銃的兩輪齊射,一千顆彈丸也是橫掃向衝鋒的敵軍。
煉獄,濟爾哈朗腦海中隻能想到這個詞語,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詞彙來描述他從千裡鏡中看到的場麵。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霰彈對於任何一支衝鋒的軍隊都是恐怖的武器。前方的綠營兵在一瞬間消失,他們直接被無數的彈丸貫穿,變成了滿地的碎肉,山坡上騰起了陣陣血霧,那是身體直接爆裂的場麵。
彈丸的威力不減,朝著後方繼續運動,大片綠營兵手中的盾牌碎裂,鋼刀直接被崩斷,產生的破片給士兵造成了二次殺傷,破片如同鋒利的箭頭一般劃破人體,撕裂綠營兵本就破爛的鎧甲和戰襖,讓無數人撲倒在地。
火銃兵射出的彈丸在綠營兵胸口炸出一朵朵血花,彈丸從正麵射入,背後穿出,帶飛大片血肉,很多人根本就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眼前一黑,就倒栽著翻滾下山坡。
那千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麵的士兵瞬間消失不見,無數的人變成了血霧,殘肢斷臂漫天飛舞,夾雜著粉碎的兵器,還有無數的人體零件。幸好自己機靈,躲在了人群後麵,要不然,自己已經變成一堆碎肉了。
他腦海中的想法還沒結束,忽然,一個黑乎乎的物體就掉在了他的身邊,千總和旁邊數十名綠營兵都有些不明所以看著這個物體,像是一個大型布包,隻不過另一頭有引線還在滋啦滋啦地燃燒。
下一刻,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戰場,得益於興華製造局的工藝改進,現在的飛雷炮跟當初的沒良心炮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五個炸藥包的引線一般長短,當量也是一樣,而且隨著火藥的改進,現在爆炸威力比以前至少大了一倍,更不要說裡麵還填充了大量鐵珠。
五個炸藥包同時發射,同時落地,同時起爆,聲勢無比駭人,濟爾哈朗在千裡鏡中隻看到數個黑色夾雜著紅色火光的蘑菇雲騰空而起,實際上不用千裡鏡,下方數萬清軍用肉眼都看清楚了這個場景,連昆侖關的城牆都在震動,城門樓上,灰塵噗噗往下掉落。
劇烈的爆炸將靠近炸點的綠營兵炸得粉身碎骨,千總和數十名士兵一起化作了煙塵,消失不見,外層的士兵也被炸得飛出去老遠,骨斷筋折而死,再遠一些的也被衝擊波震得內臟儘碎,口吐黑血而亡,但是這一切並沒有結束,無數的鐵珠胡亂飛射,又將一大片一大片的綠營兵掃倒。
戰場上的景象已經不能用煉獄來形容,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和人體零碎,衝鋒的綠營兵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直接被乾掉了數千人,整個衝鋒的陣型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直接按住一般,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僥幸沒被炸死的前排綠營兵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戰場上遊蕩,他們的耳膜已經被震破,聽不見一點聲音,腦中嗡嗡作響,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東倒西歪。
綠營兵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山下的濟爾哈朗也忘記了發布下一個命令,是進攻還是撤退,他也不知道了,因為這麼恐怖的場麵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可是阿木卻不會給清兵反應過來的機會,士兵們打了一輪霰彈之後立即裝填開花彈,轟轟轟,第二輪火炮如期打響,數十顆開花彈一頭紮進了正在發懵的綠營兵人群之中,又是成片的爆炸響起,掀起的氣浪將大片士兵打翻在地,破片再次橫掃了綠營兵大陣。又是上千人撲倒在地,就像是毫無生氣的木頭靶子一般,站在原地被興華軍收割。
“跑啊!跑啊!”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喊,愣在原地的綠營兵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剩下的一萬多人如同退潮的洪水一般呼啦一下掉頭就跑。沒有人下令,也沒有人會聽令,他們再也不想站在這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中,此刻,他們隻知道,逃走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這邊左夢庚都傻了,這什麼情況,這就敗了,方才雄赳赳氣昂昂的兩萬大軍連敵軍的邊都沒摸到就完了?左夢庚渾身顫抖,背後早已經被冷汗浸透。
雲梯山那邊,孔有德當然也看到了這邊的慘狀,不僅僅是他,衝到半山腰的漢軍八旗也傻眼了,他們看著對麵的場麵,不由自主放慢了腳下的動作,畢竟,他們衝上去可能也是一樣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