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一番話出口,張超便啞口無言,是啊,建虜現在天天盯著昆侖關,他們隻要一動作,建虜立刻就會發現並且做出反應,到時候昆侖關必須留下人馬斷後不說,連帶著張同敞那邊也是全完了。這裡都是興華軍的手足兄弟,留下來就意味著死亡,誰願意拋棄自己的兄弟呢?
再者,興華軍放棄昆侖關,南寧也保不住,廣西全完了,諒山府就會變成最前線,諒山府的民眾遷移,製造局遷移都是大工程,一旦戰端開啟,諒山府的耕地也廢了,糧食、武器等等一係列供應問題就會產生,興華軍軍力將大大衰弱。
為什麼興華軍在對陣安南、雲南各地軍閥的時候能屢戰屢勝,就是因為以諒山府為大後方,前線總是能不斷得到後方的支援,這才是興華軍屢戰屢勝的根本。但反過來說,諒山府背靠廣西,一旦廣西沒了,諒山府就會變成前線,諒山府沒了,興華軍就會失去根基,所以無論如何廣西西南部這一塊不能丟。
可這就頭疼了,堅守昆侖關,高衡和所有將士都會有危險,不守昆侖關,廣西西南部就完了,這實在是個進退兩難的問題。
吳榮道:“大帥,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高衡道:“嗯?說說看。”
吳榮道:“當日出兵的時候,在家裡我們是留了預備隊的,高平府一個新訓旅加上諒山府的一個新訓旅,六千人馬,如果真的萬分緊急,讓宋誌再分出一兩個營的老兵加入,七八千人馬進入南寧府協防,是否可以?甚至,這支生力軍可以奪回金城寨,重新將入口給封住。”
高衡道:“你說的是有道理,但恐怕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若我是清兵,這幾天就會想辦法拿下南寧,等我們傳信回去,宋誌集結兵馬,再進入廣西,恐怕黃花菜都涼了。而且說實在話,新訓旅的戰鬥力很有限,武器裝備也不齊備,跟老兵旅不能同日而語,偷襲金城寨的必定是多鐸手下的精銳,打不好,我們可是要吃大虧的,而且後備力量也會斷絕。”
高衡的擔憂不無道理,新訓旅的戰鬥力有限,野戰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不說,若是南寧被清軍拿下,這些新訓旅將士將要進行攻城作戰,關鍵是他們並沒有重火力,如何威脅南寧府城?四四式的產能有限,新訓旅根本無法全部裝備,截至目前,還有不少將士沒有發到火銃,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都是不利因素。
當時說的這兩個新訓旅的預備隊,那是指一旦昆侖關兵力消耗大了,可以抽調新訓旅進行兵力補充,而不是讓新訓旅單獨執行任務。這些人都是未來的興華軍主力,現在打光了,興華軍可就沒有種子了。
“大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咋個辦嘛。”阿木有些急躁道。他是真急了,特彆是糧草問題,糧草糧草,除了給人吃的糧食,還有給戰馬吃的草,戰馬馱馬都需要糧食支撐,一旦斷糧,對於騎兵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高衡起身道:“吳榮說得不錯,求援,求援是必要的,至少,我們要把現在遇到的困難傳遞回統帥部,我相信軍師和留守的諸位,應該能找到方法。當務之急是我們不要想太多,目前還沒有糧食和彈藥的危機,我們應當先把多鐸這一關過了,我想,多鐸在揚州跟我們交手過,此次前來,也是帶著複仇的心思,從這幾天他按兵不動來看,並不是不打,而是在做周密的準備,八旗軍是個善於學習的軍事集團,我們應當重視。”
一個時辰後,信鴿撲騰著翅膀從昆侖關起飛,直接奔向了諒山府。
“軍師,軍師,昆侖關急件!”這些天,諒山府統帥部內也是一片忙碌的影響,昆侖關大戰爆發,後方當然也不可能一片祥和,資源調度,人員安排都需要統帥部進行規劃,成子龍和堵胤錫等人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前線的戰報通過南寧府的情報軍不斷送回,成子龍和大家也在關注著戰局的進展,直到高衡的鴿信飛回諒山府。
成子龍正在和堵胤錫商討第二批物資運送的問題,忽然有衛士進門稟報。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意識到了事情不簡單,按照慣例,應該是南寧的情報軍來擬寫戰報,但剛才衛士說的是昆侖關急件,也就意味著這是高衡親自寫來的信件,非同小可。
成子龍立刻接過信件,果然是紅色的信筒,這意味著這封急件的緊急程度是最高級,他立刻接過急件掃視了一遍,堵胤錫也湊上來看了一遍,兩人的臉色立刻變了數變,堵胤錫更是失聲道:“丁魁楚誤國!丁魁楚誤國啊!”
成子龍將信件扔在了桌上,指著信件道:“堵大人,你看見了吧,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要匡扶社稷的大明,這樣的朝廷,不要也罷!”
堵胤錫啞口無言,根本說不出話來,信中說的很明確,昆侖關戰事正酣,永曆皇帝竟然在丁魁楚和王坤的遊說下帶著小朝廷跑路了,把前線將士扔在那裡,這哪裡是人乾的事情。堵胤錫內心的信念完全動搖了,這種朝廷,真的有效忠的必要?恐怕前線將士知道這個情況之後隻會罵永曆不似人君,臣子們都是屍位素餐的廢物吧。
“軍師,這,我。”堵胤錫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成子龍一擺手道:“也罷,這不是堵大人你的錯,明廷不當人,我們卻不能乾坐著,眼下的情況你應該明白了,瞿式耜帶著這些蝦兵蟹將恐怕守不住南寧,南寧陷落,我們跟昆侖關的道路可就全部斷絕了,物資運不上去,大帥那邊一個月就要彈儘糧絕,如果多鐸真的不惜一切代價猛攻,彈藥的消耗隻會更快。”
堵胤錫連忙道:“那我們現在立刻組織人馬馳援,出發的時候不是留了新訓旅做預備隊嗎,讓宋誌將軍帶隊,帶兵壓上去,把從金城寨方向進來的建虜頂回去。”
成子龍搖搖頭,“這談何容易,我們的新訓旅戰鬥力尚未完全形成,老帶新也不是這麼個帶法,這是逆風仗,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新訓旅不能硬打。”
堵胤錫焦急道:“那怎麼辦,不打通道路,糧草運不上去,清兵都不用打,隻要圍住昆侖關,都能把將士們餓死。”
成子龍負手來回踱步,堵胤錫不敢打擾,他知道,成子龍一定在考慮解救的辦法。軍師深知大帥的為人,如果局勢不是到了異常緊急的時候,高衡也不會親自寫信來求援,這恐怕是興華軍成立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
對付不同層級的對手,往往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興華軍一直講究謀定而後動,在安南和雲南等地作戰的時候,也包括在呂宋,因為對手檔次不夠的原因,基本上在統帥部的會議室內,大家就能把戰鬥的每一步走向給提前謀劃好。但是清軍不一樣,這可是十七世紀中葉世界上最強大的軍事集團,是一個跟興華軍旗鼓相當,甚至在總體實力上強大許多的對手,跟這樣的對手作戰,計劃趕不上變化,人家根本不會按照你的設想出牌。
比如這一次,金城寨的口子沒堵住,就造成了一係列被動的局麵產生。
會議室的氣氛仿佛已經凝固,堵胤錫咬緊牙關,等待成子龍發話,猛然,成子龍轉身道:“地圖!”
堵胤錫不敢怠慢,在統帥部待了幾個月了,堵胤錫也適應了統帥部的快節奏,這裡跟他以前工作的巡撫衙門完全不一樣,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裡就像是螞蟻窩一般,每個讚畫都像是螞蟻一樣忙得團團轉,一刻不停,而高衡和成子龍就像是蟻後,整個螞蟻窩的大腦,每個人都很忙碌,辦事效率可比巡撫衙門高多了。
成子龍說話,堵胤錫立刻將地圖展開,放在了成子龍的麵前。
“軍師,你有什麼想法了嗎?”堵胤錫問道。
“噓!先彆說話!”成子龍拿起魯濱遜送給他的放大鏡,在地圖上仔細觀察起來。半晌,成子龍有些興奮地放下放大鏡,指著地圖一處道:“有了,有辦法了!”
堵胤錫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成子龍道:“你看這裡!”
堵胤錫湊上去一看,成康指著的是高平府和雲南廣南府的交界處。堵胤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對於這裡的情況,堵胤錫並不是特彆熟悉,不太明白成子龍的意思。成子龍立刻解釋道:“看這裡,南盤江。”
“南盤江?”堵胤錫盯著地圖看了看,隨即又看了看廣西的位置,猛然瞪大了眼睛道:“我明白了!軍師,你要走水路!”
如果觀看大明全圖就會發現,實際上,通往昆侖關還有一條道路,那就是水路。
成子龍立刻點頭道:“不錯,我就是要走水路,南寧一旦失守,陸路基本上就斷絕了,如果讓新訓旅數千官兵在不攜帶重炮的情況下強攻南寧城,恐怕不現實,大帥估計也不會讓我們這麼乾,但是走水路就不同了,你看,楠木溪是南盤江上遊,正好跟高平府接壤,本來雲南就在我們控製之下,借道廣南府,在廣南府征集船隻,然後沿著南盤江進入廣西右江,然後在思恩府武緣縣下船,武緣縣距離昆侖關區區數十裡,步兵一天就到。建虜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從這條路過來。”
堵胤錫豎起大拇指道:“軍師果然是神機妙算。”
成子龍擺擺手道:“哪裡有什麼神機妙算,隻是不得已的辦法罷了,走這條路雖然可以避開清軍的封鎖和威脅。但也有讓人頭疼的地方。”
堵胤錫道:“軍師指的,可是我們在高平府沒有造船廠,楠木溪跟高平府也不接壤,若是走這條路,沒有炮艦的掩護,並且隻能通行小船。”
“是啊,南盤江這種水係,最多能通行八百料的船隻,若是大了,可就過不去了。”成子龍道。跟後世計算船隻大小用噸位來表示一樣,明代計算船隻大小也是按照噸位來標定的,比如後世二百噸的船隻,基本上就相當於明代的六百料,像是八百料這種,也就是不超過三百噸,所以南盤江和右江通過能力較為有限。
堵胤錫想了想道:“我想這個問題應該不難解決,既然是從高平府出發,完全可以通知景昭和景衝二位大人,我們還有一個營的炮兵在境內駐紮,另外我聽說製造總局這段時間也新造了少量火炮,讓他們挑選一些輕型火炮帶上,陸炮上艦,雖然不如艦炮,但聊勝於無,況且清軍沒有水師,我軍在右江上依然是暢通無阻。等在武緣縣下船之後,若是不放心,也可命令士兵將搭載的火炮搬運下去,萬一遇到清軍大隊,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既然是出境作戰,武器裝備還是要備齊,高平府的新訓旅四四式火銃還不齊備,我建議,將宋誌麾下老兵旅的火銃先撥付一部分過去,也就是由宋誌將軍帶領一營人馬出擊,將剩下兩個營的裝備交給高平府新訓旅,一共派出七千人前往武緣縣,方有把握。”
成子龍點點頭道:“堵大人說的有道理。”
堵胤錫補充道:“另外,瓊崖那邊恐怕要行動起來了,不能在這裡乾坐著,進攻廣州的計劃恐怕要提前,多鐸大軍出擊,廣州必然是囤積物資的地點和東路清軍後方的核心,瓊崖方麵完全可以動用數千兵力,由水師搭載,主動攻擊廣州城,能打下來最好,打不下來,也要給建虜後方造成巨大威脅,建虜斷我們的後路,我們就實施反製措施。”
成子龍抱拳道:“那好,我即刻修書一封,傳遞給瓊崖的洪文和王奇,讓他們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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