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帳之中的多鐸心情大好,他已經能想象到,在他走後,濟爾哈朗肯定是在軍中大發雷霆,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堂堂大清國的親王,帶領十幾萬大軍,竟然連一個幾千人防守的陣地都拿不下來,簡直把從努爾哈赤以來幾代人的臉都給丟儘了,就算是自己沒跟他說興華軍的事情,他就拿不下來了?更不要說清軍勢如破竹,士氣高昂,反觀明軍這邊士氣低落,興華軍更是從境外來支援的軍隊,能有多少保衛廣西的決心還很難說。
這樣的廢物也能跟自己一樣並肩成為親王,真讓人非常不滿。多鐸這樣想著,前腳就已經邁入了大帳之中,眾將並沒有散場,而是一直等著多鐸回來。多鐸領兵多年,又是多爾袞的親弟弟,在軍中,特彆是在東路軍中非常有威望,他不發話,沒人敢離開大帳,大家就一直坐著等他從濟爾哈朗那裡回來。
多鐸看了看眾人道:“怎麼,你們都沒走啊。”
眾人立刻單膝跪地道:“奴才等不敢擅自離開。”
多鐸滿意地點了點頭,他非常享受這種萬人敬服的感覺,這也難怪為什麼古今中外,權力都是最迷人的東西了,得到權力,能讓人年輕幾十歲,讓人心情大好。
多鐸擺手道:“好了,都起來吧,方才本王去了鄭親王那裡,看鄭親王的麵色還不錯,本王也就放心了,看來這一次的戰敗並沒有給鄭親王造成太大的打擊,不過你們要記住,中路軍是中路軍,我們是我們,他們打得怎麼樣本王不管,但是輪到我們上的時候,必須要打好了。”
“奴才遵命。”眾人一起躬身應答道。
多鐸道:“走的時候,本王跟你們說已經有應對之策,現在也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了。”說完,多鐸拍了拍手,衛士會意,立刻走出大帳,片刻,便帶來一人。眾人還在疑惑,大清軍隊中是誰有這樣的大才,能得到多鐸如此欣賞。可看到此人的時候,眾人都是一片嘩然,“是你?”
那人穿著跟明軍將領樣式差不多的棉甲,隻是缽胄盔有些區彆,明軍的缽胄盔頂端都是纓槍,清軍的纓槍更是比明軍高大誇張一些,形似避雷針。但此人缽胄盔上的纓槍竟然是三叉戟的形式,這明顯不是中原的樣式。
“奴才樸京南拜見豫親王殿下。”那人一進來,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多鐸立刻道:“嗬嗬,樸將軍,這裡都是熟人,你可以起來了。”
原來,此人竟然是高麗人樸京南,也是東路軍中高麗火銃兵的管代。實際上,早在皇太極時期,大金國的軍隊之中便已經有高麗火銃兵和炮手的存在。當年在關外,金兵還是一支以冷兵器為主的軍隊,對於火器並沒有什麼完整的概念,金兵之中能操縱火器的人也很少。皇太極在位的時候,一般是利用俘虜或者投降的明軍火銃手、炮手作為火器部隊。
但隨著後來金兵兩次入侵高麗,他們發現了一個更加劃算的買賣,那就是打服了高麗人之後,可以征調高麗的火器部隊編入清軍進行作戰。甚至多爾袞在入關的時候已經有了高麗八旗的設想,隻不過隨著入關戰爭的進行,沒有付諸實施。
但是在清軍的序列之中,高麗人還真不少,高麗這個國家雖然自稱小中華,也一直是大明的藩屬國,就連國名都是朱元璋賜予的,但是這個國家的地理位置著實有些尷尬,金國興起之後,正好夾在了高麗和大明的中間,斷絕了高麗和大明的陸上聯係,高麗使臣想要訪問大明,隻能走水路。
隨著後金軍攻入王京,高麗全境陷落,國王龜縮南漢山城,隻能對皇太極表示降服。自此之後,雖然高麗人內心一萬個不情願,但也隻能在大清國的淫威下,派兵加入清軍,給他們充當馬前卒。
多鐸的東路軍當中正好有一支高麗火銃隊,人數不多,大約兩千人,因為人數少的緣故,多鐸乾脆大手一揮,讓他們編入耿仲明麾下,戰時充當火銃兵,不打仗的時候就是後勤雜役,幫助烏真超哈炮營修繕火炮、搬運彈藥什麼的。
東路軍到位之後,多鐸特意去耿仲明那裡商討攻打昆侖關的辦法,這樸京南就在一邊,沒想到耿仲明沒想出來的好辦法,竟然讓這家夥給想出來了,多鐸大喜過望,雖然此人地位低下,兩千人的首領,最多也就相當於清軍的甲喇章京,按理說是沒有資格參加這個會議的,但今日,多鐸特許他進來參會。
樸京南看見耿仲明,耿仲明微微點了點頭,其他將領不知道這回事,耿仲明心裡倒是清楚,畢竟樸京南現在是他的屬下,若是樸京南能拿出好方案,耿仲明也是與有榮焉。
樸京南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他的站姿跟彆人不一樣,腰彎得很深,有點點頭哈腰的意思,就像後世日韓人動不動就展現躬匠精神一樣,他在多鐸麵前顯得格外低眉順眼。這讓博洛等一群將領甚是不屑,這家夥,不過就是一條狗而已,甚至連狗都算不上,畢竟在大清國將領的眼中,漢軍八旗算得上是狗,比漢軍八旗地位還要低,能算個什麼東西。
但這不影響樸京南發揮,隻聽多鐸道:“樸將軍,剛才我們說到了關於攻打昆侖關的問題,這是沙盤,怎麼樣,把你的想法說給大家聽聽。”
樸京南立刻上前一步,對眾人道:“諸位將軍,小人不才,既然殿下發話了,小人就鬥膽說幾句。”他的漢話說得倒是不錯,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不管是高麗還是安南還是其他什麼附屬國,但凡是依附於中原王朝的國家,其上層無疑不是以學習漢話為榮。比如高麗國的文武兩班,也就是高麗的高層人士,都是要學習漢文的,樸京南會說也很正常。
他走到沙盤邊,指著沙盤道:“諸位請看,依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雲梯山和龍王廟的火炮可以互相覆蓋,我們暫且撇開關城不談,若想攻下關城,最好是先減除兩邊的羽翼,所以能不能打下這兩處陣地,就是關鍵。”
博洛輕蔑道:“廢話,還用你說。”
樸京南也不惱,而是嗬嗬笑道:“嗬嗬,博洛大帥,是這樣,我們可以試著模擬進攻一下。”樸京南從地上撿起幾個石子,擺放在沙盤上,然後道:“這就是我們的軍隊,實際上,鄭親王殿下的中路軍已經給我們做了示範,如果我們主攻一邊,佯攻另一邊,主攻方向根本就無法突破,如果投入全部兵力兩邊都打主攻,那麼依舊會遭到猛烈的炮火打擊,甚至會形成交叉火力網,也就是龍王廟的火力能對雲梯山進行投射,打擊我軍後背,反之亦然。”
博洛道:“你說了這麼多廢話,不還是沒辦法,說來說去,就是要抵消對方火炮的影響,如果不能,我們的軍隊在山坡上仰攻,那就是活靶子,鄭親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樸京南道:“我有個辦法,可以讓對方火炮的影響降到最低。”
“嗯?什麼辦法?”眾人有些疑惑道,難道這個高麗人真有什麼好法子不成。
隻見樸京南不緊不慢道:“以龍王廟為例,我軍攻山,會遭到正麵和背後的火力打擊,我有一計,可以抵消。諸位應該都知道,炮手射擊需要瞄準,如果我們能阻隔他們的視線,讓他們無法瞄準,盲目開火,是不是就能最大程度掩護我軍的作戰行動?”
博洛一愣,好像想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煙霧?”
樸京南笑道:“博洛大帥果然厲害,不錯,就是煙霧,我們用狼糞、柴火等製造大量煙霧,遮蔽炮兵視野,這樣就算是對方開火,也隻能漫無目標地射擊,對我軍構成的威脅有限。”
博洛嘲笑道:“嗬嗬!你這方法用在防守作戰中可以,但是對於進攻作戰,這個方法能有什麼用?我們的軍隊是攻山,在不斷移動之中,你封煙隻能封住一時,但不可能覆蓋整個山坡這麼大的麵積,我們的軍隊在不斷推進,難道你的煙霧還能跟著人一起移動嗎?”
博洛這麼一說,眾人都笑了起來,馬喇希、韓岱等人都是一臉嘲諷的表情,還以為這個高麗人能有什麼好方案,搞了半天也是吹牛,封煙這種小把戲,真把對方當傻子呢?反過來說,對方防守陣地用封煙倒是個好辦法,可以遮蔽清軍炮手的視野。
樸京南道:“博洛大帥,小人指的封煙,是封住攻山軍隊的背後,阻止雲梯山的炮兵射擊我軍後方。而正麵,我們當然不能直接攻上去,而是應該發揮人力優勢,進行掘進。”
“你說什麼?掘進?這!”博洛顯然是被樸京南的話給震驚了,他這是什麼意思?
隻見樸京南撿起樹枝,在沙盤上比劃了一下,畫出了一條壕溝。“諸位請看,這就是小人的計劃,背後封煙之後,我軍立刻阻止人力從山腳下進行掘進,龍王廟隻是個小高地或者說是個小土坡,高度也沒多少,區區二三百步的距離,我軍完全可以進行掘進,挖溝,挖到百步以內的位置,然後投入大量弓箭手,進行箭雨覆蓋,我們的箭陣對興華軍進行拋射,我就不信,他們能頂住。”
一個全新的思路擺在了眾人麵前,這是博洛以前根本就沒想過的辦法,不得不說,樸京南說得有道理,如果用掘進的辦法,開挖壕溝,士兵沿著壕溝往山上運動,根本不露頭,敵軍的炮火再凶猛,除非是炮彈長了眼睛能直接打進壕溝內,否則根本就傷不到他們。
先縱向開挖,到了百步的距離進行橫向開挖,挖一個跟敵軍戰線對等的壕溝,然後從山腳派出大量弓箭手進入橫向壕溝,萬箭齊發,敵軍就算是鐵打的陣地,也能被撕開一個口子。
樸京南又道:“我軍箭雨不斷覆蓋,再借著箭雨的掩護派出精銳勇士進行突擊,不是還有繳獲和自製的震天雷嗎。也帶上一些,他們會用火器,我們也會用,用震天雷加上箭雨,也夠他們喝一壺了。隻要精銳勇士能突入陣地,打開缺口,後麵的士兵就可以源源不斷殺上去。隻要突破龍王廟或者雲梯山兩個陣地中的任意一個,敵軍的三角陣就算是破了。”
啪啪啪,掌聲在大帳中響起,當日多鐸聽到這個方案,就覺得樸京南此人簡直是個天才,若是日後成立高麗八旗,此人高低當個旗主。
“都聽見了吧?連本王都沒想出來的方案,竟然被一個高麗人想出來了,樸京南將軍,簡直就是我們東路軍的福星啊。”多鐸誇獎道。
樸京南受寵若驚,立刻跪下磕頭道:“殿下過譽了,小人在軍中也有數年,一直以能為大清國效力為榮,在小人看來,能給大清當狗,是小人的福分啊。”
“哈哈哈哈,好,好啊,你們都看見了嗎,這才是大清國最需要的忠心的奴才!本王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自今日起,在本王麵前,你可以自稱奴才。”多鐸大笑道。
樸京南砰砰磕頭道:“奴,奴才多謝殿下。”
耿仲明上前一步道:“諸位,此戰乃是徹底滅亡大明的關鍵一戰,我知道,諸位都是大清國的勇士,以勇士的身份為榮,但這次不是逞能的時候,本人是烏真超哈炮營的主將,炮彈絕不是血肉之軀能抗衡的東西,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軍應當審時度勢,製定合理的方案。除了剛才樸將軍說的之外,我們烏真超哈炮營也會儘最大所能,壓製興華軍火力。”
多鐸一拍桌子道:“好!這番話甚合本王心意。耿將軍果然是老成持重,是我大清棟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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