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臟器輪廓正常,內臟運轉情況正常,說它們是‘造物’,身體卻與人類無異;說它們是‘人類’,又有著人類沒有的器官和超強的自愈能力。”雪佳把記錄本摔在桌上,“它們到底是什麼?”
天漸漸黑了,辦公室沒有開燈,任憑落日被時間奪走,太陽以外的影子開始侵占房間。
雪佳揉了揉眼。這段時間每個人都很忙。她並不是例外。
生活是汪洋大海。雪佳被推著走,半推半就的離開岸邊,逐漸被溺在喘不過氣的節奏裡。事情是要一件一件、有條不紊的處理的。但生活似乎並不想這麼讓她做。
關於老師的“遺產”——那些禁忌的發明,雪佳想,也許它們告一段落了。它們已經被教皇占有了。這個國家的秩序會慢慢崩塌,這個世界的格局會逐漸改變,女神教會取代所有高層管理,巡防隊也會逐漸從隸屬於將軍府的組織轉變成教團的走狗。
雪佳難得感到失落。她伏在桌上,把頭埋進臂懷。
老師,你是怎麼死的?被偽造的意外殺死?被下毒後偽裝成自然死亡?被教團殺死?我連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喜好。你抽不抽煙?你會不會喝酒?你喜歡吃什麼?我連一個紀念你的方式都沒有。
雪佳想起許久以前,她還小的時候。老師帶著她去研討會,回來的路上她看到路邊的商販在賣一種糖——燒到融化的糖已經變成了液體,一圈又一圈的纏繞在一種白色的柔軟的糖上。她想吃。
“無聊。到底還是小孩。”老師扶了扶大帽子,對她說。
趨於黃昏,一老一少牽著手,小女孩的手上緊緊攥著路邊買來的齁甜的糖。
雪佳已經分不清了。那些虛實的記憶,和那一天的落日。她隻記得那天的糖真的很甜。齁甜。晚上鑽進被窩時,她還在回味那股子甜味。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知道自己原來是一個“人”,知道老師其實並沒有把她當成“工具”的記憶。
回過神來,雪佳兩手撐著桌子爬起身。
今晚要不要喝一點點啤酒?雖然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
雪佳歎了口氣。她瞄了眼已然被黑暗吞噬的桌上的材料。
還是算了。
再晚些,她要再檢查一次繪青的身體。
“劍道大會你要去啊?”杏子埋頭吃飯。
“我不去你去嗎。”月托腮,“過幾天我買個新桌子給你吧。現在的桌子太高了,還得坐椅子。買個矮的,盤腿坐就行,還不用占太多空間。”
“哦,隨便。”杏子咽了口嘴裡的東西,“那什麼,聽說你們把造物關起來了。”
“嗯。今天拷問了一輪。”月回答。
“它們...可能跟繪青姐有點關係。”月斟酌了一會,看向繪青。
“我?”繪青不確定的指了指自己。
她想了想,最後用力點點頭:“嗯,它們叫我‘媽媽’。”
“噢噢對,是這麼叫了。”杏子應和。
“關於你以前的身份我們也有調查,不用擔心。”月安慰繪青道。
“嗯...”繪青細嚼慢咽著,“我到底是什麼呢。”
從繪青醒來為止已經一年多了。她隻是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曾經的身份。
按理來說繪青一開始生活的村落應該會有線索。但何老板已經把那些痕跡全部抹除了。
有時候連月都不得不感歎,何老板確實是滴水不漏。
“哦對了,我的出差申請嘞?審批了沒?”杏子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
“審批了。再晚點就懸了。”月回答,“還有冬瑞的入職申請,我剛剛看到,順手也批了。人手實在不夠。”
“那感情好哇,他這人很不錯的!”杏子看起來挺滿意的,“要不是入職考試老不過,他早該入職了。”
“我記得你也沒及格過。”月瞄了眼杏子。
“我不一樣。我是差一點點及格,每次都差一點點那種。你不懂。”杏子搖搖手指,又仿佛想在繪青麵前證明,“而且我除了紙麵上的考試,幾乎每一門都是滿分哦。”
“嗯,對。說白了就是肌肉笨蛋。”月點點頭。
“死小孩,你什麼意思!?”
深夜。
城市也是會睡著的。現在的它便是放緩了呼吸,隨著入眠者越來越多,它也越睡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