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
“蛇?放火燒死就好了。”村長擺擺手,“長蟲而已。我們沒關係的。不過謝謝您能給我們帶來這個消息。”
“你們不想和它們共存嗎?”眷問。
“共存?它們可是蛇。”村長笑了笑,“它們能給我們帶來什麼好處?我還提防著村子裡上山砍柴的人彆被蛇蟲襲擊呢。”
“好處嗎?我想,蛇的捕獵能力倒是很不錯。每個月都有野豬,這個條件怎麼樣?”眷問。
“您在...和我商討?替蛇蟲?您沒發燒?”村長問,“蛇蟲可是沒有靈智的牲畜。人怎麼可能和它們共存。”
“如果可以。”眷說。
“蛇捕獵到的野豬,我可不敢碰。有蛇毒的。”村長說。
“它們可不隻靠毒素來捕獵。如果獵物無毒呢?”眷問。
“不敢不敢。”村長搖搖頭,“肯定不行。吃,我倒是敢吃。但我全村的男女老少呢?我不能讓他們冒險。”
“那如果它們不攻擊人類?你們願意麼?”眷問。
“不行。它們光是存在就是威脅。”村長搖搖頭。
越人忍不住嗤笑一聲。
“好吧。那你們可以給我時間麼?一個月。我會幫你們趕走蛇群,讓它們換個地方住的。”眷說,“實不相瞞,我懂些管理野獸的方法。我可以保證,我能幫你們把它們徹底趕到彆的地方去的。”
村長摸著下巴,仔細端詳起眷。
眷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刻意的和村長對視起來。
“沒用的。我老了,不吃這套。雖然有點動搖就是了。”村長歎了口氣,搖搖頭說,“我們平日沒事也不會上那座山。如果您能做到,那就做給我看吧。但期限隻有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我們就要準備上山準備木材和捕獵了。到時候如果蛇窟還在,我們就放火處理掉。”
“好。那一言為定。”眷點點頭。
“您的丈夫?”村長點點頭,又抬眼端詳起越人。
“不是。”越人搶答。
他很希望他是。
“哦。是同行啊。白發...很少見。聽說白發是祥瑞。你們身上臭烘烘的,一股子爛肉味,不會是剛去蛇窟吧?”村長問。
“是。”眷點點頭,“我們去確認了情況。”
“噢。”村長懶得追究更多,“附近有條河,你們去洗洗吧。臭死了。難得見到這麼美麗的女性,身上竟然一股蛇窟的臭肉味。”
“謝謝。不過我們還是要再回蛇窟,做一些小小的工作。”眷說。
“嗯。總之,你們沒有能休息的地方吧?反正看上去也不像。如果你們能幫我們處理蛇窟,我這裡倒是可以給你騰個地方住。反正也方便。”
“謝謝你。那就...恭敬不如從命。”眷含笑說道。
其六
胴體在日光照耀過的河流裡扭動,兩手捧起水澆溉在身上,眷難得感到神清氣爽。
真奇怪。明明是神明。眷倒是覺得,自己和人越來越像了。
越人在遠處背過身,怎麼也不敢往回看一眼。
眷眯起眼,看著天上的耀陽。正值三伏天,這條小河的水竟然涼爽得恰到好處。
銀白色的頭發漂在水上,順著河流的方向溜走,卻無法掙脫束縛,不斷在水上掙紮。
眷閉上眼,往下蹲去,半張臉沒在水裡。是愜意麼?她覺得很舒服,似乎很久沒有洗過澡了。
這麼想著,往後一仰,赤裸的身體直直對著天空,象征神聖的孕育的乳峰顯現在水流上,這具身體就這麼仰躺著麵對藍天。
不多時,似乎是覺得夠了,眷爬起身。
“越人。走吧。”眷提高音量,喊。
越人支支吾吾的應一聲,起身去岸邊,找要換的衣服。
他長大了。而且很大了。人類的壽命裡,應該二十好幾,是青年了。他很大了。眷突然想到,他應該有自己的人生軌跡才對。再這麼捆綁在自己身邊,他的人生就再沒有更多可能了。
眷擰乾頭發,拎起要換的衣服,很快就把這件事忘了。
她要記的東西太多了。她作為神,在人間的壽命,也要到頭了。
在過一段時間,她也許就要離開了。
其七
“那我跟你走,奶奶。”虺說。
巨蟒試探著望向眷。
“你會捕獵了?”眷問。
“小老鼠夠吃。”虺說,“我吃的很少的!不過我以後可能會吃很多,因為我要長成大蛇。”
“叫我母親就好了,虺。”眷說,“希望你有一天可以長成大蛇,好嗎?”
蛇群歡呼起來,巨蟒也鬆了口氣。
“那,你們要趕緊轉移了。去人跡罕至的地方吧。那時候就沒有人類會打擾你們了。”眷說。
不多時,眷離開了。她和越人待的不久,身上並沒有沾染上多少腐爛的氣息。
“接下來要去哪裡?”越人問。
“不知道。漫無目的的走。”眷說。
“母親,他到底是誰啊?看起來不像我喜歡的類型。”虺吐著信子,“我不喜歡他。”
“真是直言不諱。”眷笑道。
“我不需要你的喜歡。”越人說。
“哼。反正我也不喜歡你。我也一樣不需要你的喜歡。人類都是壞蛋。”虺說。
“是嗎。那真是謝謝。小蛇。”越人毫不示弱。
“我會長成大蛇的!到時候我會一口吞了你。你給我等著吧,人類。”虺說。
“終究是冷血動物。你是不會理解我和她的。”越人說。
“她?‘她’?你這樣稱呼母親?那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吃掉你!”
“能做到的話,放馬過來。小蛇。”
“誰是小蛇!”
“你。”
“那你是小人!你個狗娘養的!”虺罵。
“不可以。”眷拍了拍虺的頭,“你從哪學來的?”
“山上的時候被家人咬的人類。雖然我們沒用毒就是了。誰叫他們打擾我們了。”虺吐著信子,“你說對不對,母親。”
“這也是不好的。你們的相處方式也有問題。如果一開始示弱,說不定就能讓人類感覺到善意了呢?”眷說。
“他們才不會這麼想。他們可壞了。”虺纏在眷的脖子上,“還是母親好。不管是這裡的母親,還是蛇窟的媽媽。”
“未被教化的小蛇罷了。”越人說。
“罵誰小蛇!”
“罵你。”
“你還敢罵!”
“罵的就是你。”
其八
虺一直以來都吃的很少。它並沒有如願長大,直到它有眷的半個身子這麼長,就停止生長了。
“彆擔心。你還會長的。說不定哪一天醒來,你就竄得很高很高了。”眷安慰。
於是虺總期盼著自己“竄得很高很高”的那一天。但它每睜開眼時,身子都並沒有生長。
它的身體甚至比所有的族人都要短小,更彆說像巨蟒那樣大了。
虺並不失望。它還在期盼著長大的那一天。
越人似乎並不擅長和昆蟲打交道。不管是蟢子還是虺,跟他相處時都會針鋒相對。
有一天虺惆悵的躺在眷的肩上,擺著尾巴問越人:“臭人類。我問你啊。我會不會真的長不了了。”
“當然了。你的蛇生也就這樣了。”越人為眷縫補破舊的衣物,“小蛇。”
虺很受挫,它趴在眷的肩上,把頭死死霾了下去。
“會長大的。放心吧。”越人瞥了眼,心軟道。
“會長大的。”眷笑著,摩挲起虺的身體。
“那我長大了第一個吃他。”虺說。
其九
巨蟒和眷約定好再相見的那個新洞窟,在當年應該是很遠很遠的、很偏僻的遠離人類的地方。
等眷帶著虺返回,這裡已經是一片新的村落。
來的路上,虺還在擔心著見到媽媽時應該怎麼交代。
它太小了。媽媽會不過因為它的體型而難過?會不會質疑?會不會...
當它在眷的肩上看到村落時,那些擔心已然被摒棄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眷攔住一個村民問,“這裡之前不是有蛇窟嗎?”
“誒!大美女!你是經過嗎?要住這裡?”村民問。
“蛇窟,怎麼回事。你沒聽到嗎。”越人說。
“噢,抱歉。”村民撓撓頭,“我們前兩年才除蛇。噢,當時有一條好大好大的蛇,可以算得上巨蟒了吧?我們廢了好大力氣才把它的頭砍下來,當時死了好幾個壯漢呢。唉..蛇啊。我們這裡現在見到蛇都是要殺的。”
虺被嚇得縮到眷的背後,死死躲在衣服裡,纏著眷的腰。
眷竟然感受到了顫栗。
恐懼,憤怒,悲憤,全被顫栗掩蓋。
“您要來看看嗎?我們當時砍的大蛇的頭,現在擺在墓園裡。我們專門給除蛇的烈士建立了墓園。”村民喋喋不休,“那條蛇好大啊。像龍一樣。”
“拜托了。”越人說。
“越人。”眷提醒。
“嗯。可是,如果一味逃避,它會不會醞釀出更大的仇恨呢。”越人說。
“我已經恨了。恨你,雜種。我恨你。”虺的聲音悶悶透出。
“太殘忍了,越人。”眷小聲說。
“恨我,總比恨人好。聽到了嗎,小蛇。難道你想複仇嗎。這明明是不能避免的。人就是這樣。”越人小聲說。
“為什麼。越人。”眷問。
因為你是軟弱的神明,眷。我愛你。你所做不到的,我來做。我要為了你,要幫助你,去做到那些事。
其十
“你們看。這就是大蛇的頭。”村民介紹,“我們當時放了火,熏了煙,甚至打了水渠去淹,都一點用沒有。”
“畜生。你們你們才是真正的畜生。”虺小聲說。
“它們做了什麼?我以前來過。當時你們的村落應該還沒建成吧?它們隻是數量多些,長得大些,但沒有害過人吧?”眷問。
“它們怎麼可能不害人。它們肯定會害人的。它們可是蛇蟲。”村民聳聳肩,“您以前來過?是小時候吧?”
“嗯。小時候。”眷點點頭,“所以...你們就這麼?把它們趕儘殺絕?”
“殺光了。”村民說,“反正就隻是蛇蟲嘛。那又怎麼了,它們也是活該吧?如果它們知道自己有可能給人帶來威脅,又怎麼可能在人類駐紮在這裡之後還恬不知恥的待著...唉,算了。蛇蟲怎麼可能會想這些東西。”
“你們沒有專門去調查嗎?”眷咬著下唇問。
“沒啊。我們知道有蛇窟之後就直接去處理了。雖然派人去了幾趟,不過沒什麼用。不過現在是解決了。”村民說。
其十一
村民們包圍住眷和越人,手上多拿著棍棒捕網。
“美女,您放心!我們在!”一個村民喊。
“不,你們誤會了...”眷想說話,但沒有人肯聽她的。
“抱歉,你們...請退後。”越人說。
他沒預想到這個結果。
虺失控了。
“放心!我們能解決!”一個村民喊著,第一個衝上前要捉住虺。
“滾開!你們這群混蛋!狗雜碎!狗娘養的畜生!”虺吐著信子,從眷的身上繃直身子彈射出去,一口就咬到了那個村民的脖子。
似乎咬到大動脈,血液四濺,村民直直倒下,虺運用靈活的身體將村民的脖子勒住,這一勒倒是算止血,但村民的臉也因為窒息而開始發紫。
“虺!”
虺吐著信子,身體竟然開始膨脹。
“喂,小蛇,我錯了!”越人衝上前抓住虺的身體,但濕滑的身軀並不能被捕捉到。
“人類就是滋養,對不對?我長大了!母親!媽媽!你們看!”
“小蛇!快放開他!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
“媽媽!你不是還剩一個頭嗎?你不是有眼睛嗎?你看一眼?母親,為什麼媽媽不說話?因為這幫他媽的狗混蛋嗎?”
虺似乎已經聽不進什麼了。
“虺!”
眷再怎麼呼喊,虺的眼中卻隻剩一張一合的嘴。
“喂,臭人類。你看,我長大了。等我把他們全部弄死,我就吃掉你哦。”虺吐著信子,身軀已然超越了它的母親。
不僅如此,它還在不斷膨脹。
“小蛇,我給你吃。你先停下來。”越人咽了口唾沫。
“ibao.segarabaouo.
“fi&noudiyaaiyabuei&nibeiii&niia.
“sueibiyagaa&ngiyaanouugaanofiiya.”
眷即刻冷靜下來,念起人類聽不懂的語言來。
是咒語麼?
虺似乎恢複了一些神智,但沒等在場的所有人反應過來,虺的身軀開始崩塌,逐漸化為紫色灰燼,隨風飄走了。
沒了蛇尾的製約,血液不斷噴湧。四周的人率先反應過來,死死堵住了出血處。
“你念了什麼?”越人問。
“我們的語言。”眷說,“虺沒事。它被帶走了。被我的姑母。”
“都是我的錯。”越人說。
“這是命運。”眷垂下眼眸,除此之外,再也沒說話。
虺明明是個好孩子的。
人類或許本就是自私的物種吧。
這天一會,眷再也不見什麼笑顏。她逐漸沉浸在“教化”人類中。
從此之後,愛神似乎再也不會散發純潔的光輝。
雖是後話,但這件事,青木越人銘記了幾百年。
其十二
傳說璃郡國有一位勇士。
他無所披靡,戰無不勝。
許久之前,他在父親的村落裡生活,擔任著村長的角色。
村子旁有一個蛇窟。蛇窟內,有一條巨蟒。它無惡不作。
有一天,勇士主動請纓,前去討伐巨蟒。
他帶上最好的劍,穿上最好的防具,隻身潛入蛇窟。
“如果我在第二天黎明前還不回來,就請為我立下墳墓吧。”勇士對母親說。
母親泣不成聲。
母親看著勇士走去,直到夜晚來臨,直到黎明歸來。
母親為勇士立好墳墓,已經準備好哭喪了。
然而接近正午,勇士滿身是血的回來了。他的手上,還拎著一個蛇頭。
“那,大蛇呢?爸爸,大蛇到底犯了什麼錯呢?”女孩問。
“不知道。也許是吃了很多人吧。”父親說。
“大蛇真可憐。”女孩說。
其十三
“小蛇,你好。”女人說。
“母親呢?越人呢?他們去哪了?我要趕緊回去。”虺說。
“你會再見到他們的。”女人笑了笑,“在這之前,你先睡一覺吧。睡得飽飽的。”
神遊悲鬱地.蛇之卷終章盤虺望故正式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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