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奚祉將聲音壓低,像是說見不得人的話,“苻沛國的帝後自縊,細數來都是三月前的事了,那時候公主在乾什麼呢?”
如今苻沛國的疆土全都收歸北燕,稱原主人為帝後本就忌諱,旁人也隻稱她為元小姐,可他卻直白地喚她“公主”。
不避不諱,天生反骨。
不知道是耳朵上的異樣,還是他話,元知酌怔住,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更似要炸裂開來,讓她胸悶,喘不過氣來。
那時候——
父皇哄騙她說伊若山捕到異獸,五尾一角,音如擊石。元知酌信了,亦去了。
還沒有走到伊若山,途中收到箭書,是她父皇的字跡,叫她速回,她也信了,亦回了,最終隻見到了父母親的屍首橫陳在大火蔓延的宮殿中。
不自覺,元知酌的眼尾泛紅,唯留下兩行清淚。
遲奚祉手中的花蹭到她瘦白的臉頰上,熱淚打在花姿嬌柔的花瓣上,剔透的瑩珠,本就荼白的顏色更顯得破碎。
元知酌闔上眼眸,不願麵對。
“不許哭了。”
她的淚流得更凶了。
他冷聲警告道“再哭,朕便將賜元禧的諡號——繆。”
繆,是惡諡,奸佞之意。
她的父皇一生勤於政事、體恤百姓,這樣的一個諡號,足以讓她父皇詬病千年。
君王的名聲,元禧最為在乎。
而元知酌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要活的,是元禧的生前身後名。
元知酌忍住心中的悲痛,彆開頭,用衣袖擦淨臉上的淚痕,嗓音啞了幾分,“是妾失禮了,陛下莫怪。”
元知酌腦子裡的難受更甚了,無數的畫麵閃過又重疊,各式的聲音盤繞的耳蝸裡,她的身體止不住的戰栗。
外界傳來遲奚祉斷斷續續的問話,她不願聽,胡亂地一頓敷衍答複。
而後,眼前一黑,她終是聽不到男人的聲音了。
元知酌夢到了許多,不願練字時父皇的訓斥,她爬上樹梢摘風箏碰上寵笑的母後,還有那個驕矜恣肆的少年郎。
他倚在百年的流蘇樹下,花白盛雪,枝葉重重,風吹娉婷,俊美的少年郎愜意地靠著粗壯的樹乾,一襲青夜色的圓領袍,身姿頎長,長指間把玩著一隻折扇,時不時轉動兩下。
少年郎對著她輕笑,元知酌想要走近他,隻看清了冷白的膚色有一個血痣,轉眼便如雲煙消散。
再睜眼,隻有昏暗的床幔,還有一道凝視著她的視線,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右眼下方也有一顆殷紅的痣。
遲奚祉放下手裡的古籍,探手伸向床榻上人兒的臉。
還未碰上,遽然,元知酌側開臉,杏花眸裡透露出惡寒,語氣凶橫,“彆碰我!”
男人先是頓住,臉上還未褪去的冷漠沾染上涔涼,他偏沒有如元知酌的意,屈指掐住她的下巴,將人拖近,逼迫她看向自己,大拇指若有若無地摩挲著她下巴的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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