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鸞禧宮已經是醜時,殿內燃著碳火,燭火通明,藻井裡棲睡的鳳凰披了層金紗,淡淡神聖的光輝傾撒。
簡單沐浴暖身後,元知酌換上了寢衣,她縮著身子躺在床榻裡,柔軟的被褥從四麵八方將她裹在裡麵,舒服的安全感讓人下一瞬就能睡著。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輕閉著眼,眼尾穠豔蔓延到鼻尖、雪腮、耳珠上,像是工筆繪綴了朱砂。
遲奚祉吹滅了殿裡燭火,又勾下金鉤上的緯紗跪膝進到床榻內,他身上沾了浴池裡溫溫的水汽,還有元知酌身上那股馨香。
“彆趴著睡,轉過來。”遲奚祉撥了撥床榻裡側人兒的腦袋,輕輕摟著她纖瘦的腰身,一拉一帶,將人擁進懷裡。
元知酌順著他意思翻了個身,仰頭蹭了蹭遲奚祉頸間冷白的皮膚,綿長輕柔的呼吸噴灑在他的心口上。
他們像是兩塊契合的碧玉。
遲奚祉扶著她的後頸,將她攏得更緊,下頜抵在她的發頂,在靜寂的夜色裡喚了她一聲,“酌兒。”
“嗯?”元知酌困得很,但是還沒有睡著,她心裡有些不踏實。
遲奚祉幽暗的眼神有些冷漠,隻是被很好地被藏進了夜色裡,他鄭重道“不論何時、何地,你我是何種身份,我都希望你能夠完完全全地信任我。”
元知酌掙了掙他的束縛,仰起頭來,似乎想要借著微弱的夜明珠看清他,“那陛下能許諾我,不論何時、何地、何種身份,你都能以誠待我、永不欺騙我嗎?”
兩人的視線相碰,但卻都看不清對方眸色裡的深意。
遲奚祉稍稍俯首,他看似在高位,卻是那個低頭的人,“如果這個‘誠’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誠’的,那麼朕最擅專一與堅守。”
確實,他每次專注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會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聲音。
元知酌清澈如水的眸子稍起波瀾,她笑意淺淺,“不棄我者,久居我心。我便誠祝陛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遲奚祉看清了她亮晶晶的杏花眸,不禁也跟笑,他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嗓音溫溫,“睡吧。”
——
“酌兒,做人要做一把有心的刀,權謀萬不可隻剩冷血的機關算計,一絲溫情、片刻猶豫也是為人君王的道術,皇位並非隻有男子坐的,天命也應落在女子身上。”
叢煙四起,迸濺的雨水將天地遮得隻剩四方宅院,垂下的草簾後麵坐著一位錦衣男子,隱約不惑之年。
元知酌舉著劍,她垂頭站在雨裡,全身上下早就被冷雨打濕,在她的麵前跪著幾個麻繩綁著的、蒙麵的人。
雨幕如畫,周遭的氣氛如滯。
腦海裡不斷盤旋著剛剛父皇的話,元知酌懶懶拋眉,烏睫掛了層厚厚的雨簾,眨眼間雨水落進眼睛裡,又淌出來。
她毫不留情地抬手揮劍,劍刃上一片耀目的光幕墜落,幾顆人頭應聲落地,大雨滂沱也遮不住宅院裡散發的濃重血腥味。
劍刃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下來,聚在劍尖,化成串串血水,灼若芙蓉。
隨後,元知酌轉身,朝著垂簾之後的元禧稍稍施禮,冷靜道“謝父皇教誨,這便是兒臣的解決之策。”
隻有死人才不會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