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
青山鎮。
在一眾矮小的樓房中央,矗立著一棟嶄新的樓房。
二樓房間內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她手指微微挲動,纖細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再三掙紮下,終於睜開了眸子。
林鹿機械地向四周環視,眼前的景象讓她既熟悉又陌生。
裝修風格打眼一看就是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樸素自然風,但房間裡的家具卻截然不同。
電視,空調,席夢思大床……
電視正播著電視劇,男女主爭吵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給沒人的房間添了絲人氣。
陽光穿過窗簾溜進屋裡,在地上留下一片陰影,窗簾隨風悠然拂動,屋外樹葉簌簌作響。
躺了這麼些年,方一醒來,林鹿腦子有些混沌。
這是到了天堂還是地獄?
閻王殿應該也沒這麼明亮吧。
思慮半會兒,暈眩的大腦湧入了一段記憶。
遙遠得有些像上輩子發生的事。
她沒死嗎?
林鹿掙紮著想起來,發現除了雙手能勉強動一下,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
瞬間,林鹿記起了昏迷前的事。
本科畢業那年,她拿到了學校的研究生保送名額,卻被同寢室嫉妒自己的室友推下樓梯。
然後……她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可能雙腿就是那時候給摔斷的,林鹿想。
至於她為什麼人會躺在這,林鹿不知。
這個地方並不是病房,也不是她以前的家。
她們家沒這麼闊氣。
按理說,她這種情況就跟活死人一樣,醫生都不知道能不能醒來,活著也隻是耗費錢和大家都精力罷了,讓她安靜地去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才是好事一樁。
再且,以她們家的條件,應該也支撐不住她住這麼好的房間。
難不成她這是被賣了?賣給什麼人體器官組織?
思緒跟攀爬的藤蔓一樣,漸漸地向四周蔓延。
“巴哢”
黃色木門把手傳來扭動的聲音。
林鹿迿著聲音看去,與門口的人對視。
翻找記憶,林鹿知道這是她親娘李香蓮同誌。
注意到床上之人的反常,李香蓮跟定在門口似的,盯著床上的人一動不動。
隨後,哭天喊地的悲愴聲如狂風暴雨般響徹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
“閨女啊,你終於醒了。”
“我的兒啊。”
她撲過來,緊緊地抱著林鹿。
許是殘留的記憶作怪,林鹿也漸漸紅了眼。
那些年對父母的怨恨,仿佛已經隨著時間慢慢褪色,遺留在心中的更多是對二老的羞愧。
“鹿啊,你終於醒了,媽天天給菩薩磕頭,菩薩總算是顯靈了。”李香蓮聲音嘶啞,鼻涕隨著眼淚一齊奔湧而出。
“媽。”林鹿嗓子乾啞,嗓音像生了鏽的鐵鋸割鋸樹木時發出的嘔啞聲,說得十分艱難。
李香蓮為她擦去滑到眼角的淚,“小沒良心的,媽跟你說了整整七年的話,就不回媽一句。”說著,又要哽咽起來。
這是林鹿在床上躺的第七個年頭,閨女成了植物人後,她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眼淚。
那時,連京都的醫生都說,能不能醒過來要看林鹿自己的造化。
但實際情況是,當時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沒出現過一例奇跡。
李香蓮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隻能精神上寄希望於菩薩,科學上謹遵醫囑,儘心儘力照顧她。
“我……躺……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