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曼香低下頭，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善行之家，幸福綿長；惡行之門，災禍連連。
我國公府曆來以仁德待人為榮，既然府中人都說絳鶯性情溫良，為何不讓她協助你處理家事呢？"林鴻濤的言辭和緩，卻字字千鈞，落地有聲。
趙曼香猛地抬頭，驚異中帶著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絳鶯怎能擔此重任？!"
"她難道不是你身邊的人嗎？難道你對她也沒有信心？"林鴻濤輕輕抿了一口茶，眼神中帶有幾分諷刺，直視著趙曼香。
"不，我並非不相信她，隻是擔心她或許缺乏管理才能。"
趙曼香緊皺眉頭，語氣裡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
"才華可以培養，作為主母，你本就應該培養幾個得力助手。
父親身邊有眾多能乾的副將，母親身旁有梅嬤嬤，你為何不能信任並使用絳鶯呢？"林鴻濤劍眉微皺，話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好吧……好吧，我會指導絳鶯學習管理事務。"
趙曼香咬緊下唇，下定了決心。
"就從管理府中的花園開始。"
林鴻濤語氣平淡，卻透出一股不容更改的堅決。
"是，我明白了。"
趙曼香應允，儘管心中五味雜陳。
"還有一事，你須得親身前往林管事府邸，將那些預備好的銀錢與冬日衣物一並送去。此事若能圓滿處理，自是皆大歡喜；但若不幸再生枝節，那麼中饋之責，就不得不從你肩上卸下。那時，我唯有懇請母親收回你對家中事務的管理權。"
林鴻濤言辭懇切，字字千鈞，語氣中更添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嚴厲。
趙曼香努力抑製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微微頷首，隨後緩緩退出房間，步入院中。
庭院寂寥，往日總在此穿梭忙碌的絳鶯身影此時已不見蹤跡，她胸中的憤怒與委屈如同找不到出口的洪流，激蕩不已，最終隻能化作一腔無奈，憤懣離去。
回到齊芳院，趙曼香用力甩上了房門，震得屋內物件跟著顫動，接著便是一陣瓷器破碎的劈裡啪啦聲，似是在抗議主人的怒意。
怒火稍息之後，她整個人虛脫般癱軟在床上，雙眼失神地望向空白的天花板，心頭猶如被細針一寸寸地紮過，痛徹心扉。
青提看著滿室狼藉，心中雖然想要逃離這壓抑的氛圍，卻因職責所在，隻能勉強按捺住逃離的衝動。
流煙已被調離，如今隻剩她一個貼身侍女，能往何處逃避這份重擔？
她猶豫著踏上前，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少夫人，國公府規模龐大，縱使您有千手千眼，也難以做到處處兼顧。您年紀輕輕，不同於夫人多年的威望與人心所向，下人們偶爾有所疏忽，您既要嚴加管理，又要顧慮到自己的名聲，實在是兩難之境。這並非全然歸咎於您一人。”
趙曼香聞言，目光轉向青提，眼神中意外地流露出一抹感激：“難得你還能說出這番公道話。”
“奴婢鬥膽以為，世子爺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出於心疼少夫人。林管事在府中多年，主管田莊商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世子爺作為府上之主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又不想讓您因此受到責罰，所以提出由您信任之人接管花園，這也算是給雙方都留有顏麵的解決方案。況且，絳鶯手中的賣身契掌握在您手裡，她的管理便是您的管理，本質上並無不同。”
青提的話語溫柔而深長，滿含著對主子的寬慰。
趙曼香冷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不屑：“你哪裡懂這些！罷了，說了也是白說！”
說完，手一揮，示意青提退下。
青提如同得到特赦，正要退出房門，不料趙曼香又突然出聲：“對了，我怎麼會親自去蓮兒家？憑什麼？她自己作繭自縛，自食其果！你和絳鶯一起去，給他們家送二十兩銀子，再帶上兩匹上好的綢緞。”
“是，奴婢遵命。”
青提應聲退出，心中五味雜陳，長舒了一口氣。
另一邊，當絳鶯得知林鴻濤邀請她共同管理花園的消息時，先是一番自謙，隨即鄭重地接受了任命。
對於世子的器重，她自當珍視，並全力以赴。
次日清晨，絳鶯與青提通過國公府偏僻的小門出發，大約行了一裡多地，便到達了蓮兒的家。蓮兒的雙親均在府中擔任要職，故家中生活頗為富裕，院內的布置甚至可媲美一些小京官的府邸。
照理說，蓮兒尚未出嫁便香消玉殞，本不必大肆操辦喪禮，但林家的宅院內外卻掛滿了白燈籠與白幡，空氣中彌漫著沉重的悲涼。
一座簡易的靈堂搭建在院中，蓮兒年幼的侄子侄女在丫鬟的陪伴下，身著樸素孝服，小臉上寫滿了哀傷。
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林管事夫婦視蓮兒為心頭肉，寵愛有加。
林管家夫婦緩慢地走出屋簷，林立群的麵容顯得格外憔悴，仿佛一夜之間多了幾絲刺目的白發；而他的夫人康氏，雙眼紅腫，淚水的痕跡依舊清晰可辨。
麵對此情此景，絳鶯心中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楚，用輕柔卻堅定的聲音說道：“林管家、康管家，請二位節哀順變。
我們少夫人在得知蓮兒的不幸後，內心極為悲痛，感同身受，因此特命我等前來，送上銀錢與綢緞，以示哀悼之情，請二位務必收下。”
“哼，難道少夫人不該親自來寒舍，親口表達她的哀悼之意嗎？”
康氏的目光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怨懟。
“住口！你可知道少夫人的身份有多麼尊貴？我們這等微賤之身，怎能與之相提並論？怎能讓少夫人的金蓮之足踏上這等粗鄙之地！”
林管家厲聲喝止，顫抖的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銀兩和華麗的綢緞，轉交給背後的侍女。
“林管家、康管家，我們還懇請能夠為蓮兒上一炷香，寄托我們的哀思。”
青提的眼裡同樣充滿了哀傷。
“不必了，我們身份卑微，蓮兒生前也隻是個二等侍女，怎麼配得上你們這樣的尊貴之人來祭拜。”
康氏傲骨錚錚，倔強地仰頭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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