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共枕
肖堯晃晃悠悠地騎著自行車,載著沈婕,在燦爛的陽光下向家裡騎去。
這讓他想到了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在森林公園裡騎雙人自行車的情形。
“今天怎麼沒坐地鐵來?”沈婕兩腿分開,跨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一手摟著肖堯的腰,另一手捧著花。
最開始的時候,她是下意識兩腿並攏坐在同一側的,但是車跑起來的時候又覺得隨時要摔下去,便重新調整了坐姿。
“你知道嗎?這還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車後麵。”沈婕說。
“我猜到了,感覺怎麼樣?”肖堯雙手握著扶把。
“有點奇怪,”沈婕想了一下:“有點爽。”
“是不是很像青春戀愛電影裡的場景?”
“我不看青春戀愛電影,”沈婕說:“對了,肖堯,下次你教我騎自行車吧?”
“你不會騎自行車?”肖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兩個輪子這種不會,上次公園那種帶平衡輪的可以,”沈婕道:“乾嘛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沒學過騎自行車很奇怪嗎?”
“不奇怪,不奇怪。”這可太奇怪了。
“哎沈婕,其實你不需要學會騎自行車,”肖堯想了想又說道:“我會載著你走遍魔都的每個角落。”
“那我屁……我都要顛掉了,”沈婕道:“你啊,和多少女生說過這話了?”
“絕對沒有!”
“要多少次你才會明白,我就是不愛你這油腔滑調的勁兒。”
“……雖然我嘴上油,但是我的心是十分赤誠的。”肖堯想了幾秒鐘,這樣回答道。
“嗬嗬,停車。”
“哎你乾嘛呀?”
“這有花店,我得買個花瓶啊。”沈婕晃了晃手裡的那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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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堯回到家裡的時候,才看到鬱璐穎發來的抱怨短信。
“沈……老……沈婕。”肖堯吞吞吐吐道。
“說。”沈婕沒有抬頭,她正在專心致誌地插花。
“你要住這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肖堯道。
“你還提條件,搞得我多想住一樣,”少女把自己的衣服一套一套地理出來,掛進衣櫃裡:“你弄清楚了,我是投奔女兒,不是投奔你。”
“你能不能彆再打我了?”肖堯鄭重地指出。
“我又沒用力。”沈婕不以為然道。
“那你要是用力豈不是可以徒手打虎?”
“……出去,我要換衣服。”沈婕道:“算了,我進去換。”
一邊說著,一邊鑽進櫥櫃裡。
肖堯呆等了十分鐘,忍不住敲了敲衣櫥門:“好了沒有啊?”
沒有回音。
肖堯心頭一緊,打開了櫥櫃門,鑽進鏡子。
“你不能住在我這兒!”沈天韻大聲說。
“憑什麼不能?”沈婕的嗓門比她還響:“我是你媽!”
“媽媽就應該和爸爸住在一起!”沈天韻手指肖堯的方向。
好女兒,沒白疼你!
“好啊,老的老的不要我,小的小的也不要我,”沈婕說著就往衣櫥裡鑽:“你媽我這就回家跟你阿爺認錯,紮耳朵眼上花轎嫁給你張叔叔……”
“彆彆彆彆彆彆彆彆……”肖堯上前拖住了她的真絲睡衣下擺。
一番嘻鬨之後,肖堯幫著沈婕把東西在沈天韻的閨房裡安頓好。
“來,慶祝我們一家三口團圓。乾!”肖堯做了糖醋小排、紅燒肉、番茄炒雞蛋,還有鯽魚丸子湯,又買來了半打啤酒。
“這還有給自己閨女灌酒的爹呢。”沈婕看著啤酒揶揄起來。
“這啤酒能算酒嗎?”肖堯和沈天韻異口同聲。
“你們爺倆不會趁我不知道,天天在家裡這麼喝吧?”
“我爸那窮的,泡麵都舍不得買有兩包調料的。今天這是沾你的光,改善生活了。”沈天韻毫不猶豫地抓起一罐,但是扣不開。
“這什麼啊?”
“這得從這邊扣,然後往邊上拉。”沈婕接了過去,拉開,遞回去,接著好像想起了什麼:“戲過了啊,可樂都沒喝過嗎?”
“易拉罐不是都往中間掰的嗎?”
“哪有往中間拉的,怎麼喝啊?”
…………
沈婕與沈天韻和他乾杯,三人各一飲而儘。
他為兩位姑娘續上酒,泡沫卻滿溢了出來。等泡沫溢完,一杯酒也就成了半杯。
“笨手笨腳的。”沈婕埋怨道。
“哎呀,彆這麼說,至少老肖做飯還是不錯的。”沈天韻拿抹布幫著擦台子。
“是挺不錯的,”沈婕點評道:“跟她做的口味差不多。”
“誰啊?”沈天韻問。
“你們有沒有發現,今天晚上的月亮挺漂亮的……”肖堯連忙道。
“天還沒黑,哪兒來的月亮。”
一邊吃著,三人總算聊到了訂婚事件的細節。
“這個張正凱呢,是區長的兒子。”沈婕說:“我記得是我高一的時候,跟我爸爸去參加一個什麼意大利珠寶品牌的酒會,在那裡認識的。
“那個張正凱,就坐在那角落裡,悶頭玩遊戲機,都不理人。然後我爸爸和他爸爸打招呼,他把頭抬起來,看到我,臉色就變了。”
少女起初還有些不願意講,講著講著就繪聲繪色聲情並茂起來:“他當時就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學給你們看——”
沈婕表演了一個難以名狀的眼神。
“噫,癡漢吧?好哈人的!”沈天韻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
“就是一見鐘情吧,很深情的眼神。”肖堯道:“乾什麼,都說了不許再打我!”
他站起身,在沙發上淘弄著什麼。
“然後他就這麼全程,直勾勾的,整場盯著我看。”沈婕轉過身,扒拉著椅背說:“把我看的心裡毛毛的,後來爸爸就讓約翰斯送我回去了。”
“約翰斯爺爺是個好人。”沈天韻說。
肖堯走到衣櫥那邊去,沈婕180度猛轉了個身,繼續扒拉著椅背看肖堯:“然後他就開始對我死纏爛打。”
“追你的人應該不少吧。”肖堯坐回原位上。
“那還用說?”沈婕說:“可是他們當中大多數還都是比較紳士的好伐……偶爾有那麼一個兩個,不那麼紳士的,那我們也可以讓他變得紳士對伐啦?”
“但是這個張正凱,他爸你得罪不起。”肖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還有些隱隱作痛。
“不僅僅是得罪不起,”沈婕歎道:“而且還經常打交道,因為張區長就是管地產開發這一塊的……”
“不是,”肖堯有些困惑:“那張正凱就這麼剃頭挑子一頭熱,畢竟他小,他爹也幫著他強搶民女?”
“那倒沒有。”沈婕道:“他爹還是一直管著張正凱,不讓他騷擾我,但是不見效。他還跟我爸一直賠禮道歉,說是他管教無方。”
“哦……”
“然後我爸這邊呢,也隻是叫我彆撕破臉,做人留一線。所以那天周曉瑩訂婚……啊呸,周曉瑩生日那天,張正凱又跑過來,我也沒能拿他怎麼樣。”
“那現在怎麼……”肖堯問。
“唉,說起來挺複雜的,”沈婕托起了腮幫子:“集團碰到了一些困難,需要一些區裡特批政策的傾斜支持,指標啊什麼的,具體的說了你倆也不明白。”
“那爺爺就把你給賣了?”沈天韻有些不可置信地叫道。
“也不叫賣吧……”沈婕遲疑地說道:“為了家族利益而聯姻,本來我是做好這個覺悟的。隻是……現在有了你們……特彆是你……”
沈婕看向沈天韻的目光很柔和。
“你之前拒絕我,跟這事有關係嗎?”肖堯問。
“拒絕?什麼時候的事情?”沈天韻瞪大了眼睛。
沈婕沒有回答。
“張正凱,張正凱……”沈天韻口裡嘀咕著:“我好像對這個人有點印象了,確實有這麼個娃娃臉的張叔叔……”
“你知道張正凱?”肖堯和沈婕一起問道。
“沒,沒,”沈天韻擺了擺手:“我就是忽然想起來,有一丟丟印象,但不一定就是他,而且我也記不太清了……”
“沒事,你記得什麼就說什麼。”二人催促道。
“首先,我很少過問自己出生以前的事情,”沈天韻豎起一根指頭:“我就是記得很小的時候,跟你們倆……跟大家?去掃過一次墓,就是那個張叔。有人和我說張叔的父親是個大官,後來坐牢了……”
肖堯和沈婕麵麵相覷,寒毛都豎了起來。
“死……死了?怎麼死的?”
“忘了,不知道。反正……後來我來問你倆這事,”沈天韻努力回憶著:“你倆都說的支支吾吾的,怎麼說我已經忘了,反正最後結論是小孩子彆多問。”
“……”
“哎呀,我晚上打電話給媽媽問問吧。要不你自己問她?”沈天韻忽然轉向沈婕。
“我自己問……她?”沈婕忽然有些緊張。
“昂。”沈天韻理所當然地說:“你不想和未來的自己說上話?”
“想,”沈婕若有所思道:“這麼長時間竟然都沒往這上麵去想……”
“我也……”肖堯趕緊說。
“老肖,你收拾一下吧,你看媽都累成啥樣了?”沈天韻道。
果然一提到要聯係未來的自己,沈天韻就顧左右而言他,肖堯想。
“是有點累了,”沈婕扶了扶額:“昨晚沒怎麼睡好。”
“你昨晚到底在哪睡的?”肖堯問。
“燦華網吧,”沈婕說:“前半夜我還在血統ii上麵練了個精靈法師,2區席爾法特是吧?”
“?”肖堯說:“我去燦華網吧沒看到你啊。”
“我看到你了,躲起來了。”
“……幾級了啦?你早點跟我說,我給你一套普頂裝備啊。”
肖堯本想約沈婕出去月光下漫步,單獨談點心,但他知沈婕昨晚必是沒睡好,便也沒再說什麼,把二人送進了對麵房間。
肖堯放了一壺水,擺在煤氣爐上麵燒。時間已經不早了,再去教堂洗澡也不方便,今天就洗洗腳拉倒。
望著藍色的火焰發呆,他的心裡有些惆悵。
鬱璐穎這邊……隻要還能保住朋友關係,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按理來說,老婆孩子熱炕頭實乃人生幸事,應當知足常樂,但……現在這樣,也隻能算得上是隔壁鄰居,生分的很。
比如這會,想找她說會話,都完全辦不到。
唯有她倆母女姐妹情深,自己倒成了個局外人。
讓沈婕搬到這邊來住的想法,說到底也隻能意淫一下。
彆說同居了,就算是他和沈婕的關係,現在都可以說是撲朔迷離,曖昧不清。
不錯,沈婕的確與他立下了未來結婚的約定,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不少,甚至不介意自己喊她“老婆”,並為了自己逃婚。
可是,未來嫁你不代表現在嫁你,在沈婕的心裡,在這個十六歲的夏天,我們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呢?
他和大多數懵懂的少年一樣執拗,執著於那個虛無縹緲的名分。很多次,他想問沈婕“我們現在到底算什麼關係”,但都沒能問出口。
畢竟,隻要不問,就不會聽到“朋友”那個令人心碎的答案。
……吧?
為了這個十幾年後的婚約,自己再次和心上人擦肩而過,已經成了定局,而沈婕這邊……
是自己太貪得無厭了嗎?是否該細水長流,知足常樂?
對了,還有沈婕的爸爸,那關到底要怎麼幫她度過去?
水壺發出一陣尖銳的蜂鳴,打斷了肖堯的胡思亂想。
“老肖。”肖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嗯?很高興今天還能再見到你,愛人同誌。
“你怎麼也學沈天韻喊上老肖了,我比你小好麼。”肖堯把壺裡的開水往熱水瓶裡衝:“要用開水嗎?小心燙。”
“你們這公共廁所在哪啊,天韻家裡的洗手間我過不去。”沈婕懊惱地說。
肖堯從皂片間走回臥室,蹲下身子,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搪瓷的痰盂:“用這個。”
“不要不要不要……”沈婕連連擺手:“我用不來這個。”
“哎喲,我的大小姐,”肖堯無奈道:“公共廁所很臭的,你更受不了,而且這會黑咕隆咚的,沒有燈。”
“……那我去燦華網吧上吧,雖然也臟亂差,好歹……”沈婕嘀咕著,翻出一雙天藍色的帆布鞋,光腳套了進去。
“我陪你去。”
“不用,燦華我認識。”沈婕道。
“你就穿這睡衣出門啊?”
沈婕找出一個小披肩穿上,二人出了門,並肩往燦華網吧走去。
月色下,沈婕的一襲雪白真絲長睡衣,遠遠看過去,還真有點瘮人。
“你就睡燦華網吧,我怎麼沒找到你?”
“哎呀你彆老擠我,”沈婕輕輕推了他一下:“我看到你來找我了,我藏桌子下麵了。”
“你這也太機敏了吧……”
“我就沒睡著,”沈婕抱怨道:“本來就躺不平,又沒枕頭,一直有人在那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敲鍵盤,神經都要衰弱了。打遊戲就打遊戲吧,還一直有人在大吼大叫,講臟話,好像在跟人家語音……在那種地方我很沒有安全感……”
“是你自己非要睡網吧的嘛……哎,不許打人!”
“我就是看到你一直在找我,我今天才去電影院等你的。”沈婕氣哼哼地說:“不然你就再也彆想見到我了。”
“不是……你哪來的錢去網吧,”肖堯咳了一聲:“你錢不是都丟我家了,你不會是走到電影院去的吧?”
“我兜裡還有。”沈婕告訴他。
“我跟你說件事,昨天晚上我找你的時候……”
肖堯和沈婕講了自己昨天晚上在橋洞下麵的鏡中世界裡的奇遇。
“這又是誰的殿堂?”沈婕思考著:“那個賣花的小女孩,叫你來電影院等我?”
“這事情是不是應該跟鬱神父說說。”
“嗯,當然要。要不,回頭我跟你再進去看看?打打影子還能更加熟練掌握怎麼用精神堡壘。”
“彆鬨,那麼危險的地方……你真當打遊戲刷怪升級呢。”
說話間,二人來到燦華網吧,卻吃了個閉門羹。原來今天上頭有人來緊急檢查,未成年人連門都不讓進。
“就上個廁所怎麼了?又不開機!”肖堯額頭的青筋爆起。
“對不起,我們也是……”服務人員賠著笑臉解釋道。
“算了,走吧,彆為難人家。”沈婕戳了肖堯一下。
二人往回走的時候,沈婕一度因為憋不住了而彎下腰來。
“要不……”肖堯為難道:“這也挺黑的,也沒人,我替你看著?”
“滾。”沈婕小聲拒絕道,想了想又解釋道:“大的。”
一番折騰回到家裡,沈婕萬般不情願地獲得了她的痰盂使用初體驗。
“好了沒?”肖堯敲了敲自己的房門。
“沒好!等一下——好了!”
聽到門栓“哢噠”一聲被解除,肖堯推門就往裡走。
他一邊扇著鼻子,一邊故意去開窗,逗她道:“好臭啊……”
說完這話,他就做好了戰術閃避的準備,但是那粉拳並沒有襲來。
“哎喲怎麼啦?”肖堯扭頭一看,沈婕的眼圈都紅了:“我跟你開玩笑呢。”
見他伸手端起那雙層的搪瓷痰盂,沈婕忙問道:“你要乾什麼?”
“給你去倒了呀……”肖堯端著它往外走。
“我自己去吧!”沈婕追了上來:“你又不是我們家傭人……”
“贅婿嘛,跟傭人差不多,小說裡不都這麼寫。”肖堯自嘲道。
“彆胡說八道了,什麼贅不贅婿的,”沈婕正色道:“丈夫,就是丈夫,哪怕是上門。”
“……”
“你這麼看著我乾嘛?”沈婕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我又沒說你!”
“……原來你也會臉紅的啊。”肖堯樂了。
“你這樣我很難遵守不打你的協議。”
“不開玩笑了,認真地說,謝謝你。”肖堯道。
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去倒痰盂。
沈婕雙手捧著自己的痰盂,一步一步往前挪著,好像生怕動作幅度大一點,它就會灑出來一樣。
還沒走到倒痰盂的地方,一股惡臭就已經襲來,讓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停下了腳步。
“還是我來吧……”
沈婕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堅持:“謝謝。”
“不客氣。”
“對不起。”
“沒關係。”
二人回到家裡,肖堯衝刷著痰盂,沈婕則站在他身後三步看著。
“你每天都要做這種事?”沈婕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對生活的絕望。
“那不然呢?”肖堯聳了聳肩,關上了水龍頭:“生活不就是屎尿屁。”
“為什麼不能裝個抽水馬桶?我看還是有空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