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老公房在設計的時候就沒有排汙管道。”肖堯解釋道。
“你……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彆……?”沈婕不好意思了。
“才不會,”肖堯走回臥室中,把痰盂塞進自己的床下麵:“我之前是在江北讀的小學初中你知道吧?我也是從小用抽水馬桶長大的。你問我的這個問題,我也同樣問過我奶奶。”
“這樣啊……”沈婕點了點頭。
“無數千千萬萬魔都的底層勞動人民,都是這樣過來的。”肖堯又出去洗了個手。
“所以我們集團就要建造更多的高樓民宅,讓大家都能住上有抽水馬桶的房子,這也是一種社會使命感吧。”沈婕說這話的語氣像個認真的小學生,但肖堯並不好意思嘲笑她。
“沒用的,六七千一平米,我們買不起的。”
“六七千……很多嗎?”沈婕脫口而出。
“六七千?”沈天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衣櫥裡又鑽了出來:“這麼便宜?趕緊買爆啊。你們倆知道現在的房價是多少嗎?”
“一萬?不會兩萬了吧?”肖堯認真地猜測著:“三萬就離譜了吧?”
“哈!”沈天韻差點笑出聲來:“我的天,趕緊跟咱太奶奶說,把手頭所有的閒錢都拿來買房。”
“彆開玩笑了。”肖堯說。
“我的天,我看起來有那麼不嚴肅嗎?”沈天韻急了。
“我們沒有錢,買不起。”
“你怎麼還不睡覺?”沈婕責問道。
“看吧,這就是我不想讓你住的原因。”沈天韻聳聳肩:“拜托有點寄人籬下的覺悟好嗎……痛痛痛痛痛。”
“我還沒洗澡呢。”沈婕掐完沈天韻之後說。
“你要洗澡啊?”肖堯說著,又從床底下拖出一個……一米多長的紅色塑料澡盆來。
“這什麼啊?”沈婕瞪大了眼睛:“你這床底下是機器貓的百寶袋嗎?”
“你倆慢慢折騰,886。”沈天韻一拉衣櫥門,進去了。
“這叫澡——盆——,子襖澡,pe嗯盆,澡盆。”肖堯熱情地介紹道。
“肖堯,”沈婕定了定神,又把澡盆推回床底:“拿上你的身份證,跟我走。”
“乾嘛去呀?”肖堯一愣。
“去開房。”沈婕宣布了她的決議。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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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下起淅瀝的小雨來,帶來了一絲涼意。
沈婕回天韻的房間和她打了招呼,換下睡衣,穿著一件衛衣和緊身牛仔褲出來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沙發柄旁邊的小盒子上,看到了那三雙自己給肖堯的襪子:“沒拿來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怎麼可能!”肖堯矢口否認道:“洗乾淨就放這了。”
沈婕拿起那雙萘克的女式運動襪,狐疑地湊上去聞了聞,見沒什麼異味,便往腳上套。
“呃……”
“走吧。”沈婕走到皂片間門口,穿上那雙藍色帆布鞋。
肖堯打了一把大傘,陪沈婕向弄堂外麵走去。
“哎呀,你會不會打傘呀……”走到馬路邊上時,沈婕忍不住抱怨道。
“呃?”
沈婕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半邊頭發和左肩,一把將傘奪了過來:“我來打吧。”
“喔……”
少女為兩人撐著傘,她的胳膊用力地向上舉著,才能勉強適應肖堯的身高。
接著,她又在皎潔的月光下一腳踏進了水潭,右腳的鞋襪登時濕了一半。
肖堯聽著沈婕大聲的抱怨,覺得自己身邊有一座活火山即將爆發。
而這座火山爆發的征兆在聽到如家前台的話以後,達到一個新高潮。
“抱歉……”笑容可掬的前台小姐把身份證還給了肖堯:“您還沒有滿16周歲,沒有監護人陪同是不能單獨登記的。”
二人坐在如家大堂的沙發上,沈婕把頭埋在膝蓋上。
她的身體柔韌性真好啊。
“要不……”肖堯也覺得一陣困意襲來。
“你為什麼,都,不滿16周歲啊?”沈婕猛地抬起頭。
“??”肖堯撓了撓後腦勺:“長得慢了,我很抱歉。”
“你們這些小男人……”沈婕話說了一半,刹住了:“對不起,我不應該朝你撒氣。”
“沒事。”肖堯猶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後背。
少女沒有動。
“我生理期來了,昨天晚上沒怎麼睡,現在很累,”沈婕疲憊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昨天我就沒洗澡,再不洗我實在睡不著。”
“要不你就用你自己的身份證登記吧,你不是滿16——”
“我要是能用我自己的身份證還不被我爸抓到,我就不來找你了。”
肖堯覺得,這話有些接不上。
雖然沈婕不太情願,但她也沒什麼彆的選擇了。
肖堯帶著她找到一家名為“榮富旅館”的小店。
那把老花鏡戴在鼻梁上的老先生看了看肖堯的身份證,把號碼抄了下來。
“儂的呢?”老先生看向了沈婕。
“她還沒有。”
老頭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遞過來一把鑰匙:“二樓上去,走到底。”
“我的天那……”沈婕上了二樓又開始抱怨起來。
“怎麼了這又?”
“我又被拖來這種搖搖欲墜的破房子裡了,你說怎麼了?”
……怎麼就搖搖欲墜了?肖堯想。
門一開,沈婕就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什麼味兒啊?”
肖堯嗅了嗅,又嗅了嗅:“我沒聞著有味兒啊。”
沈婕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源源不絕的怒氣,讓肖堯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大小姐果然就是矯情啊,肖堯想。
“哎……這個燈——燈怎麼打不開啊?”肖堯把牆上的開關按得劈啪響。
沈婕翻了翻眼皮,從肖堯手裡拿過房卡,轉身插在牆壁上的一個插槽裡,登時燈火輝煌,空調也嗡嗡地響了起來。
這間旅館似乎是由舊招待所改建而來,說是大床房,房間卻明顯的窄而深,顯得那個床很短。
沈婕走進去,把手裡的v包包丟到床上,在床沿坐下了。
“對了。”她忽然想到什麼,又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啪啪把燈都關了。
“乾什麼?”肖堯一驚,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隻聽得到少女均勻的呼吸聲。
“檢查一下有沒有……偷拍的東西。”沈婕拿手機照著眼前的路,認真地在房間的四角搜尋。
“你有毛病吧,受害妄想?”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種不正規的小旅館……”
雖然同住一片藍天下,卻不在一個伺服器的感覺。
“那……你快洗吧?”肖堯打了個哈欠。
“嗯,”沈婕走到他身邊,打開了燈:“你先洗吧。”
肖堯一怔,什麼虎狼之詞?
“你不是也還沒洗嗎?洗了再回去。”
“……”我還得回去?
肖堯站在狹小的淋浴間裡,蒸騰的熱水嘩嘩地灑在身上。
水很熱,很舒服。
家裡要是有這樣的淋浴,肖堯也願意一天洗三次澡。
透過磨砂玻璃,他可以隱隱約約看見沈婕在外麵的房間裡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什麼。
還是覺得……有點微妙。
肖堯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姚老師殿堂的“情趣酒店”房間的情形。
在那裡,他遇到了另一個自己。
肖堯往自己的身上打著沐浴乳。
要不,找彆人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賴著不走。
肖堯關了水,在洗手台前拿起手機,找到了前兩天存的帶魚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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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外麵的沈婕,此刻正在把換洗的衣物從包裡往外拿。
隔壁房間傳來一陣不堪入耳的聲音,這讓沈婕覺得很難為情。
這種隔音,不會是空心牆吧?她伸手敲了敲床頭的牆壁。
門外的走廊上傳來粗重的腳步聲,有兩個男人在自己門口說話,具體說的什麼聽不清,隻聽到夾雜著的粗口。
我什麼沒有見過?這我是真沒見過。
浴室的磨砂玻璃門忽然被拉開,肖堯身上裹著白色的浴巾,擦著自己的頭發快步走了出來。
然後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沈婕愣了三秒才想起來去扶,肖堯卻已經自己爬起來了。
“你你你你怎麼不穿衣服啊!”
“沒帶換洗衣服啊。”
“你存心的吧你?”沈婕惱道。
其實沈婕也在考慮該不該讓肖堯留下,畢竟讓她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害怕。
然而,門外有虎,門裡事狼,看肖堯這副不懷好意的樣子,留下他就更令人害怕了。
雖然真動手不不會輸,但……
要不洗了澡就回天韻那裡住吧?這也是個好辦法。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少女見到眼前什麼東西一閃,數秒後,驚雷就在窗邊炸響了。
沈婕嚇得一哆嗦。
“怎麼又來了?”肖堯抱怨道:“這鬼天氣!”
“我……我去洗澡了!”沈婕抓著換洗的衣服,鑽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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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堯明白,自己應該感謝外麵的惡劣天氣,阻斷了兩個人的退路。
沈婕洗澡的時候,還故意在磨砂玻璃上掛了兩條大浴巾。
“小家子氣,”肖堯自言自語道:“我可是你老公哎。”
……
……
“你還不睡覺,瞎折騰什麼呢?”肖堯斜靠在床頭,身上蓋著毯子,眼睛盯著電視,強裝鎮定。
少女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衛衣、牛仔褲、鞋襪一應俱全,隻是用一條毛巾包著自己的頭發。
“我在找吹風機啊,不把頭發弄乾了怎麼睡?”
“?就這麼睡啊,有什麼關係,”肖堯不以為然道:“我都是洗完頭就睡的。”
“你頭發少,女生這樣會頭痛的。”沈婕忽然轉過身來,一隻膝蓋跪在床上,另一隻腳還站在地上:“哎,肖堯,你去幫我到前台要個吹風機。”
“好嘞。”肖堯掀開毯子。
“你為什麼不穿上衣?!”
“?我夏天在家都光膀子的啊,而且衣服都洗了啊。”
“肖堯,我可一直都以為你還算是個體麵人。”
“你沒看走眼,咱可是十裡八村有名的體麵人。”
這些都是剛才在浴室裡,用手機向帶魚哥討教來的主意,自己是不是被他坑了?
肖堯把浴巾裹好,穿上拖鞋,到樓下去問那老頭要來一個吹風機。
“我幫你吹吧?”
“你會吹嗎?”沈婕把包在頭上的毛巾解開,如瀑布一般的青絲便散落了下來:“還是算了吧。”
這吹風機噪音大的驚人,沒法和沈婕聊天,沒法睡覺,也聽不見電視的聲音。肖堯百無聊賴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機。
雖說手機也沒啥好玩的。
“她說不要就不要啊,是不是傻?直接過去拿。”這是帶魚的短信回複。
肖堯放下手機,走過去,從沈婕手裡硬拽,那吹風機卻紋絲不動。
“就說不要了!”沈婕的叫聲壓過了吹風機,刺得肖堯耳朵疼。
二十分鐘後,沈婕終於吹完了頭發,掀開了左邊的毯子,脫鞋上了床。
衛衣,長牛仔褲,襪子,一應俱全,全副武裝。
然後,背對著肖堯,蜷起身子,把毯子裹得緊緊的。
肖堯甚至懷疑,他們倆之間的空隙裡還能再躺下兩個人。
“老婆。”
“……”
“老婆?”
“關燈。”
“哦。”肖堯下床關了燈,又竄回床上:“穿這麼多睡覺你不熱嗎?”
“你的t恤還沒晾乾?”
“沒吧,哪有這麼快。”肖堯說。
接下來又是一片寂靜,肖堯甚至懷疑少女已經睡著了。
“我靠,一點了。”緊接著,沈婕就告訴他,他想錯了。
“是啊。”
“你幾點鐘上學?我給你調鬨鐘。”
“7點20早讀,6點半起來應該來得及。”
“給你調好了,你們那個宋老師聽起來不是善茬,最近彆刺激他。”
“嗯。”
“……”隔了大概兩分鐘,沈婕又開口了:“剛才天韻和未來的我打過電話了,就在你燒水的時候。”
“嗯?”肖堯豎起了耳朵。
“嗯什麼嗯,睡覺。”
……這哪睡得著啊。
……
……
“敢想歪主意就廢了你。”少女警告道。
“?”肖堯說:“我就翻個身?”
“最好是!”
……
……
肖堯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裡,他到處去找廁所上,但是無論哪裡的廁所都不讓他進,最後無奈決定在路邊解決,可低頭卻又發現褲腰上掛著兩把鎖,必須全都打開才能解開褲子。
他拿著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大串鑰匙去試,可試來試去竟沒有一把鑰匙能插進鎖裡。
最後,在一次又一次的無情衝擊下,大壩徹底崩潰,城市在遮天巨浪下沉入海底……溺水窒息中的肖堯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意識到自己並不想如廁,便驚惶地伸手下去,卻發現也沒有發生預想中的悲劇,這才鬆了一口氣。
由於月光和路燈的照耀,房間裡並不是漆黑一片的。一旦眼睛適應了這種黑暗,便可以看到各種家什的輪廓。
房間中很安靜,所以可以清晰地聽到窗外的不知道什麼蟲鳴,以及癩蛤蟆的叫聲,還有空調的嗡嗡聲。
……再加上,若有若無的鼾聲和磨牙聲?
安全起見,肖堯還是想要起身解決一下,這才意識到有一支胳膊放在他的胸口。
他嚇了一跳,差點沒叫出聲來。他好不容易控製住自己,然後慢慢回想起自己,和誰,在哪裡。
或許,這條細小又結實的胳膊,就是導致他夢魘的罪魁禍首?
嗯……可能,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吧。
肖堯輕輕地推動這條胳膊,可它卻紋絲不動。
他向左轉頭,看向這條胳膊的年輕主人。
沈婕已經換成了平躺的姿勢,右手擱在他胸膛上,頭朝著左邊。
肖堯看著她圓滾滾的後腦勺,這個頭圓得很標準,好像一個小男孩。
可愛捏……
想要摸頭,然後捏爆不是)。
她的鼾聲不是很響,緩慢又穩定,安靜的節奏聽起來不太像她。
除了輕微的磨牙聲,偶爾還能聽到她所發出的,模糊的嗚咽聲。
“……媽媽?”少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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