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過夜
“……媽媽?”沈婕說。
“我不是你媽媽。”肖堯說著,用了更大的力氣去推胸口上那支胳膊。
這次終於推開了。
然後沈婕又嗚咽了一聲,改為向右側臥,用另一隻胳膊壓住了肖堯。
還有一條腿。
她的膝蓋很不巧地頂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讓肖堯本來沒有的便意湧了上來。
看來,不弄醒她的話,應該是很難脫身了。
不過……好像也可以不用那麼急著脫身。
就像現在這樣,跟布偶玩具熊一樣,被她抱著,也挺好。
想到在姚老師的殿堂內,自己和沈婕多少次的牽手和擁抱,如今卻隻能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下,偷偷地享用了。
令人欣慰的是,肖堯感到了腳心和屁股的冰涼,接著,膀胱的壓力慢慢消失了。
又有溫熱的水從他的食道中湧入,消除了乾渴。
這完全不符合現代人以科學方法看待事物的方式。
除非這些液體都是通過四維空間進行運動的,否則根本沒法解釋。
當然,沒法解釋的事情還有很多,除了共生,還有時間穿越,再就是鏡中的“理型”世界。
短短的一個月,經曆了這些事情的肖堯,已經很難再和唯物主義取得共識,漸漸陷入了混沌哲學。
既然沒有了排泄的壓力,肖堯也就更不急著把沈婕推開。
他轉過頭,呼吸著少女呼出來的熱氣,癢癢的,還挺香。
沈婕的這張娃娃臉真的有點像洋娃娃,雖然大多數時候肖堯都不會覺得她像個孩子。她的鼻尖很翹,兩片嘴唇好像帶露的花瓣,微凹的嘴角邊,隱約掛著一絲笑意。
實在,她大多數時候總是掛著這樣的笑意,這讓肖堯疑惑她的麵部肌肉為啥不會僵硬。
一個月前,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門口見到她時,雖然也曾抱著各樣的期許,但是……
誰能想得到,一個月後自己就能這樣與她同床共枕呢?
對不起啦,張正凱老兄——呃,老弟,其實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的。
那兩片薄唇好像是一個黑洞,產生著某種吸力,讓肖堯不自覺地慢慢把頭靠過去。
沈婕倏地睜開了眼睛!
肖堯反應極快,直接把她的胳膊和大腿連著毯子一掀,一躍滾下床:“彆動手,你聽我解釋!”
沈婕睡眼惺忪披頭散發地半坐在床上:“解釋什麼啊解釋,就說應該讓你睡地上,不應該心軟的。”
接著,少女又揉了揉肚子:“我肚子好痛。”
“怎麼了?”肖堯訕訕地坐回床邊:“吃不慣我做的飯?”
“不是,是那個。”沈婕疲憊地答道,爬起身,從電視機旁拿過自己的v,在裡麵翻找著什麼:“糟了。”
“怎麼了?”肖堯問。
“肖堯,你下去幫我買個東西好不好?”沈婕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一下頭發。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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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天三更半夜上街亂逛,算怎麼回事嘛。”肖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走出了“榮富旅店”的大門。
幸好,24小時便利店就在馬路斜對麵。
自動感應門在麵前緩緩打開,便利商店內傳來一陣表示歡迎的旋律。
“有沒有那個……”肖堯有點不好意思,把目光投向了店外的街景:“蘇菲,夜用型?對,夜用型。”
“衛生巾在那邊,第三排後麵。”店員把位置指給他看。
肖堯找了半天才找到蘇菲夜用型,糾結了一會選大號還是小號,最後決定全都要。
手裡拿著又轉了幾圈,拿了一包紅糖,一個熱水袋。
說來還挺不好意思的,紅糖水加熱水袋,自己前些日晚上就是這麼過來的,這也算是“久病自成醫”吧。
“你們兩個啊,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肖堯結了賬,用一個塑料袋裝著,搖搖晃晃地又回了旅店。
旅店的前台已經沒有人了,那個看門老頭估計是去哪睡覺了。
不知為何,肖堯覺得氣氛有點詭異,又說不上來哪裡詭異,隻覺得心裡毛毛的。
電壓有些不穩,照明燈忽明忽暗的。
上樓的時候,燈忽然熄了!
樓梯拐彎處的防撞鏡上,映出了一個人影,雖然暗咕隆冬,肖堯仍然一眼認出……這好像張正凱的身形!?
“啊!”肖堯失聲驚叫。
燈又亮了起來,那麵鏡子中除了肖堯自己,又哪有彆的身影?
肖堯大踏步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用鑰匙打開門,闖進去,悉心把門上的安全鏈掛好,然後把電視櫥上麵的方鏡倒扣在櫥麵上。
“怎麼了?”沈婕支起身來:“剛才走廊上是你在叫嗎?”
“沒事,”肖堯不想讓沈婕再多擔心:“你看我買的對嗎?”
沈婕進浴室換好衛生巾出來,肖堯已經差不多把水燒開了:“我買了個熱水袋,你墊個浴巾捂一下會好一些。”
少女看了一眼那袋紅糖,坐在自己那邊的床沿上:“肖堯……你還蠻貼心的。謝謝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
後半句“誰讓我是你男人呢?”還是沒能敢說出口。
肖堯衝好熱水袋,泡好了紅糖水,給沈婕遞過去,總覺得對方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他捧著杯子,搖頭吹了三下:“慢慢喝,有點燙。”
少女沒有伸手來接,而是直接把頭湊過去,輕輕啜飲了兩口。
“燙嗎?”肖堯服侍著她慢慢飲下小半杯。
“還好。”少女靠在床頭:“先不喝了。關燈。”
肖堯爬上床,在牆上摸索著關了燈。
她就這樣挨著他躺著,中間再也沒有了那兩人的距離。
好感大增加,感情再次得到了升華,yeah!
“老婆,還疼嗎?”
“嗯,”少女輕輕點頭:“沒事,閉上眼睛睡著了就沒事了。”
“我給你唱搖籃曲好不好?”
沈婕“噗嗤”笑了一聲:“你趕緊睡吧,我是可以睡到下午退房的,你還要早起上學呢。”
“要不,我給你揉揉?”
“又在動歪腦筋?”沈婕懶洋洋地說,語氣中卻並沒有半點責怪之意。
“怎麼可能——”
沈婕忽然又哼了一聲,蜷起身子,咬住了牙關。
肖堯總覺得,她的臉白得有些瘮人。
他自說自話地下了床,重新開了燈,跑到沈婕那邊,雙手合在一起,隔著衛衣和熱水袋搓了起來。
“嗯……”沈婕又哼了一聲,抓起肖堯的手往上挪了挪:“這裡。”
肖堯手上繼續用力:“這?”
“再下麵點。”
揉了幾分鐘,少女似乎放鬆了下來,眉頭也有所舒展。
“好點了嗎?”肖堯問。
“好一點。”沈婕咪咪笑著,忽然補充了一句:“忽然覺得,你有點長大了。”
“哈?”
我的優點可多了,可不隻是倒痰盂端茶送水伺候人啊。他在心裡默默念叨著。
“是不是還沒說謝謝?”沈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謝謝你,肖堯。”
“說這不就見外了,再說你已經謝過了。”
“張正凱……其實後來和我訂婚了。”猝不及防的,沈婕又提到了那個,肖堯此刻不是很想聽到的名字。
“我是說,在沈天韻來的那個未來。”沈婕補充了一句。
“我知道,”肖堯故作淡然地點頭道:“猜也能猜到。”
“彆按了,我沒事了,躺下吧。”沈婕拍了拍自己邊上。
那我可不客氣了啊。
肖堯繞回床的右邊,貼著沈婕的身子躺下,隻覺得一股似有若無的熱流從她身上,透過稀薄的空氣傳遞過來。
他重新關上燈。
“原本的這時候,我還不認識你,”沈婕娓娓道來她幾個小時前剛聽到的東西:“所以就接受了父親的安排,接受了這樁聯姻。”
“嗯。”
“不過我倆也沒太多接觸,訂婚完了以後我就高三了,再然後我就去澳洲了。”
“他應該不會因為你高三很忙就不來纏你,尤其是……有了未婚夫的名份,名正言順以後。”肖堯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說張正凱,還是說自己。
“嗯,婚前不過度接觸,這也是我當時提出的條件之一。”沈婕說:“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嘖……”肖堯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後來我從澳洲回來,他又去德國了。”
“哈。”
“等到他從德國回來,我們倆還沒準備籌備婚事,”沈婕的眼睛出神地看著前方:“他就出了車禍,死了。”
!?
肖堯渾身一個激靈,立刻想到了在過去的一個月中,自己反複做過的夢:“是不是他把你推了出去,然後他死了,你活了下來?”
“嗯……”沈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你也知道?”
“我就是猜的……”肖堯其實有點吃不準,但是至少在夢裡,自己是這麼做的。
“嗯。”少女輕輕點了點頭。
肖堯忽然覺得,這樣兩個人躺在一起說話閒聊,真的很放鬆,哪怕談的是不怎麼放鬆的話題。
“至於我認識你,那又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其實你也不是很討厭他,對吧。”肖堯忽然打斷了她:“特彆是,知道未來他為你做的事情以後。”
“誰?”沈婕一怔:“張正凱?”
“沒什麼,閒聊而已,哈哈。”
“我很少,去真正的討厭一個人。”沈婕似乎是斟酌著詞句:“我的母親總是教育我,要儘可能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彆人,發掘彆人的優點。”
“挺好的。”肖堯發自真心地說。
“可是,就我的本心來說,我是真的討厭張正凱。”
“呃……”肖堯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太陽穴附近劃了三條黑線。
“無論怎麼樣,為了你,為了天韻,也為了張正凱自己,我這次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沈婕捏緊了自己的拳頭:“為了我們大家所有人好。”
“……”肖堯覺得自己沒有立場反對,卻又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麼。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後者沒有閃躲或是推開。
“如果沈天韻沒有來,我們就不會認識,”沈婕輕輕地說:“那我可能就會答應爸爸的這樁婚約,幫企業度過難關。而你,可能原本也會在這個時候追到鬱璐穎,但是卻因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堯思襯著。
沈天韻告訴過自己,自己母胎單身到30歲,也就是說,原本的時間線裡,自己也是沒有追到鬱璐穎的。
若是沒有一起去姚老師的殿堂所經曆的種種,鬱璐穎肯定不會麵對她自己的內心,倒過來追他,也不會接受他的追求。
不過,這些大冒險和沈天韻的到來,有任何因果上的聯係嗎?
剛才樓道鏡子裡出現的“張正凱”,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又一個“影子”?
其實,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張正凱。
“不過,就算是這樣好了。”肖堯故作輕鬆道:“咱們倆都做出了犧牲,算是扯平啦?”
“雖然知道你應該是在開玩笑,但是聽你這麼說,還是覺得有點不開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皺了皺眉頭:“雖然我也說不上來……”
“不管怎麼樣,現在是我們,在這裡。”肖堯省略了那個“躺”字:“我們就好好相處吧。”
“嗯。”少女從鼻息中應了一聲。
“我會好好對你的,也請你儘量好好對我……對我再好一點。”
“……我會適應的。”
“沈婕。”肖堯不滿意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對我好一點,行麼?”
“我答應你。”
肖堯心滿意足了。
“老婆。”幾分鐘後,他又叫了一聲。
回答他的,隻有輕微的鼾聲。
肖堯大著膽子湊上前去,在少女的臉頰上啄了一口。
好軟……
他轉過身去,與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帶著一股甜蜜握緊了被角:“晚安。”
東方,露出了第一抹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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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堯隻躺了一個多小時就起來了,跑到“榮富旅店”外麵的早點鋪去買了二兩生煎和一碗豆腐腦,打包回來放在沈婕邊上的床頭櫃上。
當然,他自己也先在攤頭上吃飽了。
想象著沈婕醒過來以後看到自己買的早飯時的表情,肖堯就很高興。
臨走前,肖堯又偷親了一下沈婕的額頭。
他沒有徑直去學校,而是先去了學校對麵的教堂。
鬱神父在做早彌撒,鬱璐穎不在。
肖堯進去的時候,彌撒的流程已經過半了,略微等了十來分鐘,鬱神父便宣告了“彌撒禮成”。
“怎麼啦?”鬱神父換下祭披,從更衣所走出來:“你上學要遲到了吧?”
“對的,”肖堯心急慌忙道:“長話短說,星期六晚上我又誤打誤撞進了一個新殿堂。”
“哦?到辦公室來細說。”鬱神父揚了揚眉毛,帶著肖堯從聖堂往他的辦公室走。
肖堯簡述了周六晚上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我雖然不能肯定,”鬱神父皺了皺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體潛意識。”
“群體潛意識?什麼玩意兒?”肖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心理學家榮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體無意識。”鬱神父想了想:“該怎麼和你解釋呢?”
“要不,長話短說?”肖堯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提議道。
“我也不是心理學專業的,簡單來說,”鬱神父解釋道:“你們姚老師的心靈之所以會形成殿堂,是因為欲望扭曲得太嚴重。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誤入的那個地方,如果我沒猜錯,就是所謂的,‘眾人的殿堂’。”
“眾人的殿堂?”肖堯重複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書,叫作《烏合之眾》。”
“《烏合之眾》?”
“人在群體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挾,也就是所謂的‘民意’。”鬱神父道:“在這種集體性的狂熱中,一個原本善良溫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覺中變得嗜血殘暴,卻毫無自知,隻以為自己代表正義。”
“我不敢說我聽懂了,”肖堯道:“但是又覺得好像懂了。”
“往遠處說,比如歐羅巴曆史上的獵巫運動,”鬱神父道:“往近處說,現在互聯網上出現的諸如網絡暴力,或者是校園環境裡出現的群體性霸淩……都是群體潛意識的體現。”
聽到“校園霸淩”,肖堯皺了皺眉頭。
忽然,教堂對麵的學校大喇叭開始播放起了《運動員進行曲》。
“你該走了。”鬱神父聽到這音樂聲,提醒道。
“靠,完了!”肖堯二話沒說就往教堂外麵衝。
……
最後,還是在校門口被學生會乾部給記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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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怎麼樣,後來睡了沒?”國旗下講話的時候,帶魚賊兮兮地壓低聲音問道。
“睡了睡了。”肖堯睡眼惺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