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謊言是愛的影子
肖堯也閉上眼睛,任憑自己頂著鬱璐穎,開始在心裡數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你在數羊,對不對?”鬱璐穎忽然說。
“你感覺到了?”肖堯也覺得自己的聲音沉重起來。
“你在數我,我就是羊啊……”鬱璐穎說。
“啊?”
“在家族裡,他們都叫我……”鬱璐穎的聲音漸漸遠去了:“鬱大羊……”
……
……
……
肖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摟著鬱璐穎到底睡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其實隻過去了45分鐘,但是對於他來說,卻有著一個世紀般的漫長——主要是因為,他根本沒能睡著。
既然鬱璐穎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而他也已經莊嚴承諾了,自然就不能再辜負,眼前這個女孩在他懷裡酣睡,所需要的那份信任。
和沈婕不一樣,鬱璐穎睡著以後顯得非常寧靜——沒有鼾聲,沒有磨牙,更沒有那些如小老虎般張牙舞爪的扭動。她隻是頭頂著肖堯的下巴,雙腿微微蜷起,一動不動的安靜睡著。
房間裡非常安靜,光線也已經很暗了,肖堯能聽到的唯有秒針“嘀嗒”“嘀嗒”的聲音,還有女孩子非常勻稱而又輕柔的呼吸聲。
小肖堯緊緊貼著鬱璐穎,催促著肖堯為什麼還不行動,這樣肖堯又覺得有點蛋疼。
消停點!肖堯在內心嗬斥他。
漸漸地,肖堯找到了一點點規律。
每兩聲“嘀嗒”之後,便是一聲女孩的吸氣聲,再兩聲“嘀嗒”後,便是呼氣聲。
也太精確了吧——真好玩。
肖堯的手再次摸到了鬱璐穎背後的那條凸起,那裡總是有一根凸起的帶子,在衣服裡麵。
沈婕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戴那東西,她說那東西隻會勒得人難受,鬱璐穎倒是穿著那件淡綠色的連衣裙就上了床,也不知道她會不會難受。
肖堯體味了一下,應該是會難受的。
要是爸爸媽媽還在,看到自己兩人穿著外麵的衣服——還是奔波+打掃了一天後的外衣,睡在床上,定然要大聲嗬斥。
謝天謝地——呃,天主真是保佑鬱璐穎,家裡這空調竟然還能用,而且聲音比奶奶家那破空調來得輕。
拋開地理位置純看居住條件的話,其實還是鄉下更愜意一些,肖堯想。
如若不是沈婕過幾天就要“出獄”了,家裡這水管子再多修十天半個月也無妨。
當然,沒人會信水管子要修那麼久,也許可以和鬱麗華謊稱修屋頂。
噗……修屋頂。
肖堯被自己戳中莫名的笑點,偷偷地笑了一下。
說起來,要是能把沈婕也接回來,三個人一起住在這裡,豈不是一件“幸甚至哉,歌以詠誌”的事情?
不知道大小姐能否住得慣?
一定可以的,這裡的居住條件,稍微弄弄,不比奶奶家高到哪裡去了?
奶奶家沈大小姐都住得,她的適應能力很強的。
咱們這還有抽水馬桶。
喂,抽水馬桶哎!
……還是算了,到時候她倆準會合夥霸占大臥室,把我一個人趕去小臥室睡。
這兩個女人做得出的……
而且爸媽這張床看著就不像擠得下三個人的模樣。
等等,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肖堯因為自己的無恥念頭,耳根子微微紅了一下——雖然他自己並看不到。
再怎麼樣……那種事情也是……不可以的。
而且她爸爸又不會允許她在外麵過夜,自己倒是躺在這裡,一本正經地癡心妄想些什麼啊?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對不對?
打個比方說——打個比方說啊,如果謊稱去參加某個夏令營,或者乾脆和閨蜜同學一起去旅行,有沒有可能糊弄得過去?
對了,鬱璐穎說的那個教區夏令營到底什麼時候去?我都不知道教區還會有什麼夏令營,到底會有哪些內容呢?
聽著就不好玩,該不會是每天坐在一起,圍成一個圈手拉手念經吧。
想到這裡,肖堯的眉頭略微有些痛苦地皺了起來。
話又說回來了,這好歹是自己和鬱璐穎第一次同床共枕,如果一直想著沈婕的話,鬱璐穎知道了,會覺得傷心的吧?
……
在靜謐的房間中,肖堯緊緊抱著酣睡的鬱璐穎,兩個人的身體緊密貼合在一起。
他感受著她的柔軟與溫暖,仿佛這一刻時間凝固,隻屬於他們兩個人。
鬱璐穎在他的懷裡安詳地入睡,沒有一絲的騷動。她的臉輕靠在他的下巴上,雙腿微微蜷起,散發出一種純淨的寧靜。
肖堯靜靜地抱著鬱璐穎,他能感受到她柔軟的身體在他的懷中,仿佛是一個寶貝般的存在。她的呼吸如同最柔和的晨風,輕輕吹拂著他的臉頰。
少女在沉睡中展現出一種無憂無慮的表情,臉上洋溢著寧靜和安詳。她的眉梢微微舒展,唇角微微上翹,仿佛在夢中追逐著快樂。
肖堯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感受著她的存在,他的心裡充滿了柔軟而溫暖的情感。
他的腦海裡想起了在高一開學軍訓時,第一次見到的,穿著迷彩服的鬱璐穎。那天她的長發被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頭戴迷彩帽,她的青春氣息撲麵而來,即使在一乾同齡女生中,依然是那麼出眾。
他想起了在學校文藝演出活動上,穿著純黑色演出服長裙,表演《梅瑟在埃及》大提琴曲時的樣子。
想起了自己給她寫信告白時,被王明和班上男生扔來扔去的信。
想起了自己尾隨糾纏她時,她的白眼和惡言相向,想起了她踢向自己小腿的圓鞋頭。
想起了平安夜晚上,她勉強回答自己的“聖誕快樂”。
接著,肖堯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門口,見到沈婕時的情形。
想起了自己在“榮福旅店”第一次與沈婕同床共枕的夜晚。
從自己第一次見沈婕的麵,到與她共枕,總共才花了多少時間呢?總共才見過幾次麵呢?
而,比起那樣的“快餐式愛情”當然,是要打引號的)來,自己和鬱璐穎之間,似乎早已沉澱了更多、更厚的東西。
也正是由於這些“更厚的東西”,才讓肖堯格外能感受到,這初次的,“千年修來共枕眠”的來之不易。
進而,生出更大的心滿意足來。
五月,鬱璐穎第一次和姚老師主動提出幫自己補課;
在發現共生時,二人所立下的“君子協定”;
在戰爭影都門口,鬱璐穎第一次和自己所作的告白;
在奶奶家的臥房裡,鬱璐穎和自己聽《純真年代》,讀《詩刊》,第二次告白+逼宮,結果被拎著黑色大塑料垃圾袋闖進來的沈婕所打斷。肖堯清楚地記得,那天她還特意為自己穿了oita,自己卻讓她哭著回去了;
在納瓦拉婚紗,與她不小心被拍下的“結婚證照片”;
在去舟莊的大巴上,初次拉住彼此的手,所立下的“做一輩子好朋友”的諾言;
在宋海建的殿堂裡,奮不顧身地跳進鐵籠子,提著裙擺在一片汪洋火海中朝自己跑來的精靈……
肖堯像一頭老牛一樣,不斷反芻著這些記憶的碎片。
他覺得自己的愛意被激發了。
曾經被“對沈婕的愛意”所壓製,乃至快要被遺忘的愛情。
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裡,特殊的場合下,一下子被激活了。
他好像穿越了鏡子裡的時光通道,回到了初中時代一般。
而鬱璐穎就好像是那個,在情竇初開時,偷偷喜歡的隔壁班女生。
也許在這裡偷走她的初吻,會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場合。
但如果不經過對方同意的話……?
“我愛你。”肖堯對熟睡的少女,偷偷地,輕輕地說。
“你不睡覺乾嘛呢?”鬱璐穎口齒伶俐地回答他說。
“我靠,你沒睡著啊!嚇死我了!”肖堯嚇了一大跳。
“我有那麼可怕嗎?”鬱璐穎把自己的右手臂從肖堯的脖子下麵抽了出來:“你不也沒睡著嗎?”
肖堯還真是擔心這小胳膊被自己給壓斷了:“第一次跟你一起……睡不著,很正常。”
“嗯。”鬱璐穎嗯了一聲,不言語了。
“不對啊,”肖堯側著身子,把頭抬起來了一點:“我看你睡得呼啦呼啦的啊,你一直在演戲?”
“沒有,”鬱璐穎小聲道:“中間應該是睡著了,就是睡得迷迷糊糊的,睡不深。醒過來也就幾分鐘吧?”
“醒了怎麼不跟我說啊,彆說是怕吵醒我,”肖堯問:“我這都睜著眼睛的,可沒裝睡啊。”
“嗯。”鬱璐穎又嗯了一聲:“就想看看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誠信。”
“我可老實了吧?”肖堯有點後怕,還好剛剛沒貿然親上去:“請叫我肖下惠。”
肖堯的自我誇耀+請功遭到了無情的駁斥。
“要不是我可以自己感覺到你,”鬱璐穎閉上眼睛說:“我還就真信了。”
“呃,”肖堯有些尷尬地表示:“大腦不能控製的部分,我不擔責。”
“行吧,就原諒你了。”鬱璐穎用調皮的語氣說道。
……
“話說那個,餓了嗎?”短暫的沉默之後,肖堯開口了:“既然醒了,要不,我們起來?”
“嗯嗯~”鬱璐穎用鼻音發出表否定的聲音:“你餓了嗎?”
“你都不餓我當然不餓了,”肖堯笑道:“這種問題還用問。”
“那你還問我?”鬱璐穎說:“我覺得,這樣黑燈瞎火的,就,光,一起躺著,說說話,很……放鬆?很輕鬆,很舒服。”
“深有同感!”肖堯高興地說。
這種兩個人都好像對方肚子裡的蛔蟲一樣的戀愛體驗,簡直太棒了,肖堯想。
“也未必見得吧?”鬱璐穎回答說:“要是最後都感覺,像是自己跟自己在談戀愛一樣,不就沒什麼意思了嗎?要是對方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句說出來的話,都在你的預判裡,就跟照鏡子一樣,那還有什麼期待感?”
“不至於,不至於,”肖堯搖頭道:“而且就算是鏡子裡的,自己內心的影子,你也不知道它的全部想法的。”
“這倒也是,”鬱璐穎顯然沒什麼太大興趣繼續探討這一題:“不過,感同身受的另一個壞處,就是我知道,你抱著我的時候,心裡還在想她。”
肖堯一驚,剛要下意識地否定三連,鬱璐穎卻把手指放在了少年的嘴唇上:“不要撒謊,我是不會故意套你話的,我既然感覺到了,我說有那就是有。”
“……”肖堯陷入了沉默。
“而且,想就想了唄,”鬱璐穎語氣輕快地說:“你要是現在就已經忘了姐姐了,那我才要瞧不起你咧。”
這話說得高風亮節,肖堯卻一點都不信她沒犯酸水:“你既然能讀我的心,那你應該也能感覺到,我剛才說‘我愛你’的時候,情感有多充沛,情緒有多真實了吧?”
鬱璐穎沒有說話,隻是把頭重新邁進肖堯的胸膛裡,手中抱他抱得更緊了。
“那,”肖堯像帶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繼續提示她說:“男朋友說‘我愛你’的時候,女朋友應該怎麼回答他?”
鬱璐穎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肖堯卻高興地差點從床上跳起來:“真的嗎?真的是真心話嗎?”
“你十三點啊,”鬱璐穎說:“你自己聽到彆人心裡的話,還問她是不是真心話?”
肖堯伸手抬起了姑娘的下巴,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嘴唇的弧線。
可以嗎?他在心裡問她。
……最好找個更有紀念意義的時機和場合吧?鬱璐穎鬆開了肖堯的胳膊,兩隻手交叉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樣回答他說。
“這場合不好嗎?”肖堯環顧了一圈周圍的黑暗,說:“沒有紀念意義嗎?”
“啊?啊?”鬱璐穎說。
“首先,這裡現在是我們共同的家了,一個屬於我們倆的私密場合,心靈空間,”肖堯試圖說服鬱璐穎:“其次,這裡是我出生的地點,你正躺在我出生的地方,她都沒這個榮幸。”
“啊?”鬱璐穎說:“原來你不是去醫院裡生的啊?”
“哦,對哦,”肖堯笑道:“那這張床就是我爹媽造我的地方,是不是很有特殊紀念意義?”
“你好討厭,”鬱璐穎嗔道:“你放開,我不想再躺在這張床上了。”
“不是,你想啊,”肖堯拉了她一把:“等以後我們倆……”
他本想說“等以後我們倆結婚了,就在這裡交換彼此的第一次,然後再造一個baby,豈不是很有儀式感”,轉念一想,前提就不成立,趕緊閉上了嘴。
肖堯忽然有一些悲哀——普通情侶之間可以隨便畫大餅、暢享未來的小小權利,自己竟然也沒辦法給予眼前的這個少女。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忍心繼續耽誤對方。
“不要總是跟我以後以後的,”鬱璐穎柔聲道:“我們應該把目光放到現在。”
“嗯?”肖堯說。
“至少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啊,是我們兩個人在這個空間裡一起啊,”鬱璐穎說:“不管有多短暫,它始終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現在’。”
“嗯……”肖堯說。
“你始終不明白,”鬱璐穎輕哼著說:“一萬個美麗的未來,抵不上一個溫暖的現在;每一個真實的現在,都曾經是你幻想的未來。”
“……要是我那房間裡的鏡子,可以隨時隨地,返回每一個想要重溫的時間點,那該有多好啊。”肖堯感歎道:“哎,我們要不要到這裡麵的鏡子裡去看看?”
“不要啦……”鬱璐穎說:“無事生非。”
“鬱大羊,”肖堯拉長了自己的音調問道:“你們那個教會夏令營,幾號開始啊?去哪裡到底定了沒?教會夏令營都乾點什麼呀?”
“定了,去東啟,也在你們蘇江,”鬱璐穎說:“你不是一直想去海邊嗎?我們這次定的地方好像就靠海。”
“那,夏令營每天都乾點什麼呀?”肖堯問:“肯定不是每天玩海濱浴場吧?”
“你討厭死了,”鬱璐穎嗔道:“非得在這種場合下麵談信仰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