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和鬱璐穎
肖堯和鬱璐穎坐在那輛前後、底座都是霓虹的改裝車後座,開車的是一個富二代模樣的高中生——或者說高中生模樣的富二代,長得還有點小帥。
黑色短發整齊地梳成大人模樣,透露著一絲精致的風度,修長的眉毛微微挑起,一張臉線條分明,輪廓清晰,很像藤子不二雄的漫畫裡,那些為了表現概念上的“帥”而強行添加上去的特征。
副駕駛位上坐著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個子很矮,完全是一副沒長開的模樣。
他的臉龐略顯圓潤,仿佛陽光曬得有些過度,頭發淩亂地散亂著,沒有任何造型,給人一種懶散的印象。
“這是我初中班上的同學,徐銳意,我最好的哥們。”肖堯跟鬱璐穎介紹道:“這是王浩,呃,也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學。”
“你們好。”鬱璐穎一邊神色緊張地雙手按著手機的鍵盤,一邊稍微抬了一下頭,禮貌性地掃了一眼前排的兩位男生。
想了想,又對開車的徐銳意多說了一句:“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兒,一句話。”“你好。”徐銳意和王浩都用普通話和鬱璐穎回了聲招呼。
雖然車內的燈光很暗,肖堯還是注意到了,王浩看向鬱璐穎的眼神有點直——這就是說,倘若王浩是電影男主角,此刻就該播放慢鏡頭,男女主對視,接著響起“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之類的。
隻可惜,鬱璐穎看也沒看王浩一眼,隻是繼續專注於在手機上哄她媽媽,王浩自然也不是什麼男主角,隻是一個勉強擁有姓名的路人甲而已。
這路人甲看了鬱璐穎一會,又開始看肖堯,滿眼寫著“妒忌使我變形”。
肖堯估計王浩的心裡在大聲哀嚎“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輕笑一聲,沒怎麼搭理他,隻是輕輕哼起了韓寒的一首歌。
“這是我的,你不需和我搶,你隻需在角落裡想……”
“他媽的,”徐銳意用普通話打斷了肖堯的歌聲:“還什麼,‘我最好的哥們’,你彆聽他的——你什麼時候回東如的,都不給我打個電話聚一聚,這叫最好的朋友啊?”
“他媽的,”肖堯說:“我今天下午才剛到,不信你問她——明天可能就要走,要不然肯定跟你說啊。”
“啊?”鬱璐穎用一副天然呆的口氣,抬起頭來看著肖堯說:“明天就要走嗎?”
肖堯:“……”
徐銳意:“今天太晚了就算了,明天來我家唄。”
肖堯:“行吧。”
接著,徐銳意又切換到東如話問肖堯:“這女孩從哪兒弄來的?你在魔都找的老婆啊?”
由於東如話裡沒有“女朋友”這個詞,隻能稱為“女孩”或是“老婆”“婆娘”,肖堯便點頭答道:“嗯,是的。”
鬱璐穎自然是聽不懂,隻聽出了“老婆”這個詞,又聽到肖堯承認,心中竟是有一絲小竊喜。
“媽的,成色有點好啊,”徐銳意繼續用方言說道:“連你都能——搞得我都想去魔都了。哪兒搞來的?”
肖堯對這位初中老友的流氓腔調已經稍微有些不適應了,隻是含糊其辭道:“班上同學而已。”
前麵提到過,從黨校到東如汽車站不過三公裡而已,又是晚上,徐銳意車開得飛快,沒說幾句話,便把二人送到了“99快捷連鎖”的門口。
肖堯和鬱璐穎下了車,再次對徐銳意致謝,後者隻是搖下了駕駛艙的車窗,用普通話大聲喊道:“明天出來玩啊!”
“好的。”鬱璐穎應了一聲。
酒店就是普通的快捷酒店,環境還比魔都的差一些,和清浦的那家“七天”倒是差不多的灰蒙蒙。
“你明天還真想跟他出去玩啊?”肖堯對剛才鬱璐穎會接話感覺有些意外。
“難道我說我不去?他們不是你的死黨嗎?你難得回來一趟,還這麼有緣分在街上碰到,真就不想一起聚一聚?”
“我是可以啊,不過……我就是覺得你不會喜歡他們,玩不到一起。”
“人出門在外,見到家鄉的人,不親也親了。不過他們是你初中同學,那不就是還沒成年?”辦好手續往房間裡走的時候,鬱璐穎問肖堯。
“是吧。”肖堯說。
“改身份證考駕照?”鬱璐穎的表情顯示出,她遇到了世界觀以外的事件。
“誰費那個勁啊?那小子就沒駕照。”肖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鬱璐穎接不上話了。
“反正路上的交警,他爸都認識。”肖堯聳肩道。
“你們這地方,真是無法無天,”鬱璐穎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還有你,為什麼不管在哪裡,都是交小流氓做朋友。”
“他可不是小流氓,”肖堯嬉笑道:“是大流氓。”
“我討厭你。”鬱璐穎說著,刷房卡進了門。
肖堯跟在後麵進去,心想人家前腳專程送你,後腳你就嫌棄,什麼情況啊。
鬱璐穎沒有心思盤問肖堯的交友狀況,隻是一腳踢飛一隻洞洞鞋,單膝跪在床上。
肖堯習慣性地關掉了所有的燈,開始檢查起有沒有隱藏的紅外線探頭起來。
“你乾什麼啊?”在突如其來降臨的黑暗中,鬱璐穎一驚一乍道:“你彆弄我了,我要給我媽趕緊打電話。”
“誰要弄你了,”肖堯撇嘴道:“你管你打,我檢查一下攝像頭而已。”
“十三點啊?”鬱璐穎說:“哦,又是跟她學的,你現在都變成她的形狀了——喂,媽媽?”
少女一邊“喂,媽媽?”,一邊對肖堯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肖堯趕緊屏住了呼吸。
放下電話以後,鬱璐穎又把肖堯趕進洗手間,拿著手機對著房間一頓拍,給她媽媽傳過去。
“話說……”肖堯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剛“話說”一下,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肖堯原以為是沈婕打來了,仔細一看,卻是一個沒存的號碼,稍微想了三秒鐘:“哎呀,你媽怎麼又給我打了?”
“沒辦法,”鬱璐穎也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你接吧,記得說你在家裡。”
“喂,阿姨~”肖堯熱情洋溢地接起了電話,滿臉堆笑,用儘可能甜美的聲音呼喚道。
“完了。”肖堯放下電話以後,麵如死灰地對鬱璐穎說:“你媽讓我拍我家的照片給她。”
“她怎麼可以對你也這樣?”鬱璐穎一跺腳,惱道。
“哎,等等,沒事,”肖堯忽然想到高興的事,又得意了起來:“我剛好有拍。”
“你什麼時候拍的?”鬱璐穎瞪大了眼睛問:“得是晚上的,白天的會穿幫吧?”
“就是晚上的,”肖堯得意道:“媽的,我真是天才——你來看。”
鬱璐穎穿著一隻洞洞鞋跑過來,小腦袋擠在肖堯的腦袋邊上:“e可以,趕緊發,一會時間長了她又要起懷疑。”
肖堯趕緊把照片挑了兩三張,用彩信給鬱麗華發了過去,收到了一條:“挺溫馨的,挺好。你早點休息,早點回來。晚安。”
“晚安。”肖堯一邊給鬱麗華回短信,一邊莫名其妙地念出聲來。
鬱璐穎斜靠在床上,臉上的神色似乎輕鬆了一些。
“那現在呢?”肖堯問她。
“現在,應該沒事了吧?”鬱璐穎猜測著。
“你媽還過來嗎?”肖堯惴惴不安道。
“應該是不會過來了,”鬱璐穎歪著頭想了想:“1概率發神經?”
“啊,這……”肖堯撓了撓頭。
“肖堯,”鬱璐穎忽然麵露抱歉神色地說:“你……要是現在回去的話,會有車嗎?黨校門還進得去嗎?”
鬱璐穎會來這一套,其實早已在肖堯的預判中了,因此他不是很驚訝,也沒有很生氣。
隻是……多少還是有點小失望罷了。
並非對鬱璐穎失望,隻是對自己的期待失望。
不過,換個角度說,也許自己喜歡的就是這樣,不會輕易妥協和放棄自己原則的鬱璐穎吧?
仔細想想,鬱璐穎今天初次陪自己“午睡”,還用“後爪”幫自己在陽台上“撓撓”。
就算這是女人的一小步,也已經是鬱璐穎的一大步了。
肖堯,你不該貪得無厭。
想明白了這一層,肖堯便決定,作一次最後的爭取,呃,今天最後的爭取,如果還是被拒絕,就體麵地打道回府。
“這都不是問題,”肖堯搖頭道:“車,想辦法總是能找到的,實在不行,步行回去也就三公裡而已。”
“呃……”鬱璐穎說。
“黨校的門禁,你也是知道的,”肖堯繼續平靜地說道:“回去肯定是進不去的,但是非要進去,也可以再把門衛喊起來,大不了再挨一頓數落,給他買盒煙唄。我都不在這邊常住了,也不怕得罪他。”
鬱璐穎欲言又止。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允許我能夠留下。”肖堯麵色誠懇地說:“除了我不想折騰,除了我想陪著你以外,最重要的一點是,我想讓我感覺到,我是被信任著的。
“就像今天下午,我所給你承諾,並且最後做到的那樣,我可以再跟你承諾一次:如果你讓我留下來,起碼今天晚上,我不會碰你。&nyord.”
“不是這個問題……”鬱璐穎嘟噥道。
“當然,我知道,我這番發言本質上還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肖堯說:“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會情感綁架你,我會尊重你的邊界——如果你還是拒絕,我就,我就,”肖堯“我就”了半天:“我就上泡吧通宵去。”
“你還要去泡吧?!”鬱璐穎睜大了眼睛說。
“網吧啊,”肖堯解釋道:“就在汽車站這附近,叫,‘泡網高手’,我們都叫它,‘泡吧’。”
“不許去泡吧。”鬱璐穎說:“你——”
這個“你”字還沒有你完,肖堯的手機就又響了起來。
兩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不會又是惡丈母娘殺了個回馬槍吧?
還好,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是“老婆大人”四個字。
“是你姐姐。”肖堯告訴鬱璐穎。
“去接吧,”鬱璐穎說:“我正好洗個澡。”
“喂,老婆……”肖堯一邊說著,一邊溜出房間,在旅店的走廊上踱步:“老婆你學習好啦?”
所幸,沈婕的語氣一如平常,似乎並沒有為自己吃晚飯前的拙劣謊言而陰陽怪氣,這讓肖堯又放鬆了一些。
一番閒聊、騷話和互相彙報當日流水賬之後,沈婕話鋒一轉:“我最近也不出門,就有時候上上網,我發現網上有一些傳聞。”
“什麼傳聞?”肖堯想到上次在“聖方濟各中學貼吧”所看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心內一緊。
“‘改心’的事件仍然在發生,最少有兩三起,”好在,沈婕說的似乎是另外一檔子事:“我把鏈接發給你了,你有空可以去網吧看看。”
“能先說一下,大概怎麼回事嗎?”肖堯問沈婕。
“就跟姚老師的情況有點像,”沈婕說:“平時很好的人,老實巴交的,有一天忽然跳出來,說自己有著什麼樣什麼樣不為人知的齷齪秘密——其實全都是停留在內心的想法和欲望而已。有一個好像要離婚了,有一個說他女兒跟他反目了,還有一個說是被單位辭退,社會性死亡。”
“這幾個人都‘廢人化’了嗎?”肖堯內心一凜。
“奇怪的就在這裡,”沈婕說:“好像是沒有,起碼還能正常上網發帖,或者是接受采訪什麼的……”
“你懷疑是諾丁頓伯爵和瓊安他們做的?”肖堯問沈婕。
“要麼是他們兩個,”沈婕乾脆地說:“要麼就是,他們那夥人不止諾丁頓伯爵和瓊安兩個。”
“臥槽,”肖堯感歎道:“你終於把諾丁頓伯爵的名號給拚對了!”
“你在哪裡呀,在家裡嗎?”沈婕忽然話鋒一轉,如此問道。
“這麼晚了,不在家裡又在哪裡啊?”肖堯警覺。
“不是,我怎麼剛剛聽到隱隱約約的有腳步聲,”沈婕有些遲疑地問道:“是女孩子的腳步聲嗎?”
“老房子比不了你家的大宅啊,樓上樓下預製板,聽到聲音很正常。你現在怎麼回事,變得疑神疑鬼的,你以前不這樣,”肖堯皺起眉頭,有些懊惱地回頭看了看剛走過去的女服務員:“剛才可能還有我自己的腳步聲,我接電話愛轉悠你是知道的,哪來的什麼女孩子的腳步聲?”
“好叭,”沈婕有些勉強地回答道:“那,你現在一個人在家裡?傻妹呢?”
“傻妹?”肖堯實話實說道:“回她媽媽預先給她訂好的賓館去了唄,還能上哪兒去啊?”
“哦~~~~~~~”沈婕的聲音拖得很長:“對了,我忽然想起來了,你還沒給我看過你老家是什麼樣子的呢?”
“嗯?”肖堯說。
“你要不掛了電話拍幾張給我看看?”沈婕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想看看你原來的家,什麼樣子。”
好家夥,你跟鬱麗華……你們倆這是什麼情況?
語調輕快地和老婆大人道了晚安,千依不舍地掛斷了電話,肖堯趕緊又把那幾張照片翻出來,想了想,又去掉了給鬱麗華發的那幾張。
你們這是一波接著一波,組團來襲的車輪戰啊。
我太難了。
幸好,無論是鬱麗華還是沈婕,都沒有提出類似“拿右手摸著左耳,以家裡為背景拍自拍發給我”之類的要求。
那樣的話,就隻能借這手機的人頭一用了。
接下來的一個問題——自己把鬱璐穎的行李袋拉在黨校家裡了,是不是該下樓去,給她買一套換洗內衣內褲睡衣睡褲之類什麼玩意兒的?
好家夥,戲這麼多,結果錢包也忘了帶。
還是先回去看看吧。
肖堯推開了虛掩著的賓館房間門,看到鬱璐穎正拿著一個吹風機,吹著她那頭濕漉漉的短發。
看樣子,像是已經洗過澡了。
可是,為什麼還穿著白天的那身淺綠色連衣裙……
啊,是了,是因為她沒衣服可換。
可是,為什麼把褲襪也重新穿上了啊?
肖堯有點搞不懂了。
“你,你這是洗了還沒洗啊?”肖堯問:“你穿著衣服洗的啊?”
“我的衣服呢?”鬱璐穎問肖堯:“我轉了半天,隻找到了你的行李袋。”
她的重音落在了“你的”上麵。
“哎呀,”肖堯“嘶”了一下:“這不就是拿錯了嗎,兩個袋子都是白的,大小也沒有差很多,你又走得比兔子還著急,我這不,一著急就給拿錯了?”
鬱璐穎:“……”
肖堯:“你彆這麼瞪著我,你自己的東西自己不拿,得虧我想起來了,拿了一手——結果,好吧,你就當成我也沒想起來吧。”
鬱璐穎:“……”
小蘋果無言地走到床邊,腿一抬,被子一掀,就要往裡鑽。
“呃……”肖堯說:“我想睡這邊行不行?”
小蘋果瞪了他一眼,平移挪到了床的另一側,沒說話。
然後,拿起了床頭那堆大枕頭的其中一個,墊在自己身邊,被子下麵,權當做分割線和緩衝地帶。
肖堯卻沒有急著上床,而是走進了洗手間。
小蘋果等了一會,沒有聽到洗手間傳來放水的聲音,順手關上了燈。
然後,肖堯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壞了,怎麼這邊的鏡子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