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又名《在你父的家裡》
“您這也未免太離譜了吧！”肖堯有些生氣地說：“不僅思想罪審判，還是預言審判……”
“我並沒有在審判你，”沈鴻生看起來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還以為是你邀請我對你進行靈魂審查的？”
肖堯的腦子一時很亂，對於這種完全不講道理的指控，他甚至連反駁都不知道從何下口。
“肖堯，”沈婕有些神色複雜地說：“那個胖大和尚是不是也說自己會觀氣？”
肖堯：“……”
如果不是因為沈婕看起來已經受到“陰影父親”的影響的話，自己本可以不予理會的。
……不，其實也未必能夠做到不予理會。
肖堯剛才聽到沈鴻生之影說出“顧城”這個名字時，心中其實是一凜的。
在初來魔都上學不久，表白信又被王明公開後的那段日子裡，他曾經寫下四句所謂的現代詩來應付作文作業。
“天空是灰色，馬路是灰色，高樓是灰色，我也是灰色。”
袁老師的批語是：“首先，詩歌不得分，其次，少看顧城。”
從那時起，肖堯才第一次聽到“顧城”這個名字。
感謝袁老師的反向安利，他欣賞顧城的作品，也欷歔於他的命運。
正是由此為契機，他開始對“朦朧詩”這個現代詩流派，還有那些詩人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猶記得自己第一次和沈婕在共青森林公園約會時，就和她聊到過顧城。
沒想到，自己竟在這裡再次被人和這位詩人聯係起來，而且是“殺妻”這個關鍵詞。
……
肖堯緩過神來，隻聽得沈婕問她的“父親”說：“您在現實層麵裡不喜歡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是，也不是。”沈鴻生誠實地回答道：“至少不一定是主因。主要是，沈鴻生他在那個世界裡也並不會觀氣，他隻有直覺，男人的那種直覺，一眼就可以感覺到這個人可能會傷害到我的女兒，的那種直覺。”
“你這是在挑撥離間！”肖堯忍無可忍道。
“所謂的直覺……其實就是內心陰影的探查吧？”沈婕有些若有所思地問道：“潛意識的萌動？”
“沈婕，你不要被他帶著跑了！”肖堯有些慌了。
“你放心，我沒有，我不會的。”沈婕已經從剛才的失措中緩了過來，正溫柔地轉臉衝肖堯笑道，並安撫著他。
肖堯忽然覺得他是被鬱波和姚老師聯手給坑了，這個“和父親談一談”的主意簡直是遜爆了。
父女兩個人的話題並沒有一直停留在“顧城”上，而是很快地聊到了其它的方麵。
於是，肖堯再一次莫名其妙地被沈鴻生擺到了“看客”，不，“聽客”的位置上。
“……你到了下麵，我在上麵可以用一萬種方法讓你重新回來，而如果我也下去了，再想回來就難如登天了，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沈鴻生親切地與沈婕交談道。
“我大概能明白，”沈婕回答她父親的影子說：“所以就算我碰到了危險，你也隻能在上麵用紅色的光線來幫助我，我理解的，我也沒有立場在這個問題上來責怪您。”
“你能明白就好。”沈鴻生道：“其實你在下麵說的那句話，令為父很是感動。”
“我在下麵說的那句話？”沈婕好奇地問道：“你指的是哪句話啊？”
“你以為那隻蜜蜂是為父的影子，因此擔心肖堯傷害到我，”沈鴻生笑道：“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呃，”沈婕有些尷尬地說：“不管您做了什麼，您畢竟是我的父親呀。”
“好，好，好，”沈鴻生撫掌笑道：“有你這麼一句話，為父也就值得了。”
……
“小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習慣一回家就關上房門。”沈鴻生道：“每次我聽到那一聲‘哢噠’的落鎖聲，心裡都會跟著一涼，然後一顫。”
“對不起……”沈婕喃喃道。
“你不願意跟我多待一會，多說一句話，也許是我做父親的失敗吧，”沈鴻生歎道：“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迷茫，也會覺得苦惱，但是有人對我說，女兒大了就會是這樣的，該放手的時候，就應該要放手……”
“爸爸……！”
“作為一個父親，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兒溝通。”沈鴻生繼續道：“我多麼想你像小時候一樣信任我，依賴我……是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失去了對我的信任……”
“爸爸……！”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應該感謝你才對，”沈鴻生仿佛忽然意識到，這場感人肺腑的親子倫理大戲，還有一個無所適從的觀眾在現場，並轉向了他：“謝謝你把小婕給我送了上來，也謝謝你給了我們父女這一次能夠懇談的機會……”
“呃……不客氣？”肖堯道：“這是我的榮幸。”
“我還要謝謝你，”沈鴻生繼續說道：“在聽了小婕的話以後，立刻對著蜜蜂手下留情。當然，就算你不留手，你也無法擊敗牠，但是我把這看成了你對我的善意表達——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你都把自己進一步置身於危險之中了。”
“呃，該怎麼說呢，您畢竟是我的……我的……沈婕的……”肖堯道。
既然沈鴻生講客氣話，肖堯當然也不好倨傲，沒想到緊接著，一句令人不舒服的話就又來了。
“所以，我目前對你，有且僅有的唯一好奇心，就來自這樣一個問題，”沈鴻生道：“一個本性如此的你，究竟是為什麼，會想象自己是一名騎士呢？”
“爸爸……！”
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本性如此的我”？肖堯強壓下了心頭的不愉快，不亢不卑地回答道：“謝謝您能問我這個問題。”
“哦？”沈鴻生道。
“我從前一直都覺得，我是一個沒有什麼本事的男人。”肖堯說。
沈婕瞥了肖堯一眼。
“我也一直在問我自己，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有能力讓沈婕過得再好一點嗎？”肖堯繼續說道：“還有我們將來的子女？”
“嗯……嗯？”沈鴻生道。
“所以我那時候可能是潛意識裡覺得，”肖堯道：“也許我唯一能做的隻有，擋在她們的麵前吧。”
沈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