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你記得洗澡,內褲給你放在那了。”
沈婕回房以後,肖堯把兩個人的衣服都洗好晾在走廊裡,想了想又有點擔心安全問題,可一時也找不到解決方案。
沒洗鬱璐穎的襪子,洗了澡換了內褲,端著塑料盆回了202。
蚊香已經點著了,沈婕澡也洗過了,但還沒有睡,看到肖堯進來,應了一聲。
“還有蚊子嗎?”肖堯環顧四周問。
“好像沒有了。”沈婕告訴肖堯。
沈婕話音未落,肖堯突然感到腿肚子一痛,忙伸手去打,竟是一隻……跳蚤?虱子?還是什麼玩意兒?
“這就是跳蚤嗎?”沈婕雖然這樣問,卻躲在了角落,沒有去看肖堯手裡芝麻大的蟲。
“應該是吧,不知道,這玩意最討厭了。要不白天找那個房東老太太說一下,讓她給咱們換套新被褥。”
“她哪有新被褥給咱們換,換走喂飽的換來餓著的嗎?彆折騰了。”沈婕翻了個身,再次睡下。
肖堯把手伸進了沈婕後背的睡衣,用短短的指甲在她光滑的肌膚上輕輕撓著。
少年不知道跳蚤和虱子是同一種東西還是兩種東西,他沒有捉過虱子,也不知道跳蚤具體長什麼樣子,隻是想到了《圍城》裡,前往三閭大學的那段旅程中,主角團在小旅店所經受的遭遇。
現在的自己,迷茫程度比起那時的方鴻漸,又能好多少呢?
嗯,還是好一點的吧,至少自己有了“沈小姐”,還有……可“沈小姐”的未來又該在哪裡呢?
她既定的人生為了自己而脫軌,自己理當對她負責,可是又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負責,如何承擔起她的未來。
她不應該睡在這種地方,忍受著蚊蟲的叮咬。
想到這裡,心就如浮萍般飄著,心情怎麼也好不起來。
……
不知道怎的,腦子裡忽然想起那個自稱“美玉”的漁網襪少女來。
這名字讓他聯想到了方鴻漸他們在前往三閭大學的旅程中,所遇到的那個“王美玉”。
“上麵一點,左邊一點,右邊一點,對,用力,不對,再左邊一點……”沈婕用氣若遊絲的聲音指揮道。
隔壁不堪入耳的人聲已經消停了,煩人的蚊子聲也漸漸消逝了,肖堯聽著沈婕的呼吸聲,以及運貨火車從鐵軌上“咣當咣當”行駛而過的聲音,意識終於慢慢陷入了模糊。
肖堯手上給她抓癢的動作慢慢遲緩下來,直到停住。
不知道是不是被火車驚擾的原因,遠處和近處傳來了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肖堯覺得,自己的身上忽然也開始有點癢。
……真是要命啊。
朦朦朧朧間,他還聽到火車尖利的汽笛聲,這聲音總讓他有些想去未知的遠方。
想和她……想和她們一起去的,未知的遠方。
她們兩個,還能再和好嗎?
沈婕未來的路究竟會通向何方?
肖堯睡著了。
一覺醒來時,已是天光大——噢不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這讓肖堯產生了某種時間流逝感方麵的不真實感。
懷裡的姑娘已經不翼而飛,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機,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用手機手電筒照著,找到電燈的開關打開,肖堯才被這敘利亞戰損風的室內環境給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她……至於嗎?”肖堯盤腿坐在床上,自言自語道。
這妮子,做事情有點喜歡走極端啊,這小旅館得多少錢一天啊?
穿過長長的走廊,肖堯一眼就看到沈婕穿著個吊帶衫坐在吧台邊上,赤裸的小腿穿著拖鞋,和半截大腿一起在吧台下麵晃啊晃的,手裡捏著一隻水筆,正在兩張信紙上寫寫弄弄著什麼。
“給誰寫信呢?”肖堯隨口問道。
“彆的男人。”沈婕頭也不抬地回答說。
肖堯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一陣爽朗的少女亂笑已然從邊上傳來。
少年這才意識到,吧台邊,背對自己坐著的另一個人,那位長發淩亂,也穿著小吊帶光著腿的女性,好像是美玉。
“美玉……?”肖堯遲疑著確認道。
“hi。”美玉轉過頭來,一邊打哈欠一邊揉眼睛,與他打了個招呼。
肖堯突然想起昨天買的煙,連忙掏出來遞過去:“昨天謝謝了。”
“唷,你怎麼也跟美玉認識了啊?都知道人家抽什麼煙了?”沈婕見美玉大方地收下煙,這才抬起了頭:“他這個人,不管跑到哪裡,都先跟小姑娘打成一片。”
“這說明他會做人有魅力,”美玉笑道:“用你們上海話說叫噱頭好。”
肖堯撓了撓頭道:“算了吧,我還噱頭好呢——對了,我也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你怎麼也跟美玉認識了啊?”
少年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兩位少女隻是對望著,一起發出咯咯的笑聲。
他媽的,這有什麼好笑的,肖堯不滿地想。
對於沈婕的適應能力,肖堯早就已經習慣了。
他也並不反感,更無意於乾涉沈婕結交新的朋友。
事實上,他對美玉本人的第一印象也不差,隻是一想到她的特殊職業身份,倒不是說瞧不起什麼的……對,就是瞧不起,不希望沈婕和從事這種職業的女人過多往來。
“我先出去買個手機跟手機卡,你要陪我一起去嗎?”肖堯問沈婕。
“你先刷牙洗臉!——我早上已經給你都買好了,給,”沈婕伸手遞過來一個嶄新的enovo翻蓋機:“人家美玉親自給你挑的機型,看看喜歡不喜歡?對了,卡也買好了。”
“?”肖堯一臉納罕地接過了手機,心想你倆什麼時候都一起逛過街了?
“充電器呢——?”肖堯撥弄著手裡的新手機:“對了,虱子的事情,真不打算買套新被褥?”
“有虱子的話買新的也沒用,”美玉笑道:“再說什麼年代了,哪還有虱子?不過婕妹妹有點皮膚過敏倒是真的,我已經給她塗過派瑞鬆了,等會我幫你們把被褥拿出去再曬曬,噴點那個什麼——”
“那怎麼好意思,那太麻煩你了。”肖堯跟她客氣道:“話說,你在這兒住了也挺久了的吧?”
“也沒很久,”美玉歪頭想了想:“大概兩年半吧。”
“廚房裡有炒飯,給你留的,嘗嘗我的手藝。”沈婕忽然跟肖堯說:“就是有點涼了,你再拿微波爐轉一轉。”
“你?炒飯?什麼鬼。”肖堯說。
“美玉教我做的,嘗嘗我做得怎麼樣?”沈婕催促道。
美玉衝肖堯眨眨眼:“我手把手教的她,全部成分飯蛋鹽,吃不死人的。”
沈婕回房間換了一套相對保守的裙子,背上一個雙肩小書包,光腳踩著涼鞋,跟肖堯一起出了門,朝著西北的大方向,漫無目的地閒逛。
肖堯右手滿足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好吃,幸福就是吃了老婆炒的飯以後,牽著老婆的手出來壓馬路。”
“好吃吧?幸福吧?”沈婕微笑道。
“好像第一次見你背這種雙肩包。”肖堯一邊走,一邊左手牽著沈婕,大幅度地甩著兩個人的胳膊。
“是吧,好看吧。”沈婕說。
“嗯,比較學生氣,我喜歡。”肖堯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偷偷給鬱璐穎發了一條短信,讓她知道他的新號碼。
他倆神奇地發現了一家新華書店,在裡麵逛了一兩個小時,各自都挑了好幾本書,以準備打發接下來幾日地牢生活的無聊。
“忽然覺得這樣一起逛書店挺好的,”肖堯一邊吹著書店裡的冷氣,一邊小聲對沈婕說道:“有種校園戀愛的青澀感覺。”
“文藝青年,你可彆青澀了,”沈婕笑道:“我馬上就不是學生了,跟社會人談戀愛,是我對不起你,你可得多擔待一點,不要嫌棄啊?”
“我肯定要嫌棄啊,不當學生怎麼行啊?”肖堯嚷嚷起來:“我就是賣一個腎,也不能讓你當失學少女。”
“書店裡那麼大聲乾嘛?學生就這素質?”沈婕揶揄道:“你啊,就彆異想天開了——哎,美玉打算之後辭職不乾,自己開家燒烤鋪子,我還挺有興趣跟她合夥的,正好我還算有點本錢,也算是白手起家創業吧,你覺得怎麼樣?”
“異想天開的人是你吧,開什麼中國國際玩笑?”肖堯壓低了音量,卻掩飾不住語氣中的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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