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眠的賣身契還攥在惠夫人手裡,孟老太太沒打發人去要。
若是規矩地賣了若眠,經牙人七轉八倒手,指不定還會回到侯府。
老人家要的是永絕後患,乾脆將若眠賣給了拐子。
拐子嘛,哪有手裡不沾人命的,沾九條下阿鼻地獄,沾十條也是下阿鼻地獄,拿了不菲的銀錢,就當為老人家百年後擋災了。
祁聿懷調動眼線,好不容易找到帶走若眠那個拐子,他卻已經半死不活了。
隻說得出若眠和另兩個沒契的丫頭在奴市被一持劍的男人搶走了。
搶去了哪裡,他卻不得而知。
祁聿懷走後,拐子長舒一口氣。
幸好他沒聽賣若眠那婆子的話,沒殺若眠。
一見若眠的模樣,拐子便知她最低也是哪位貴人的通房丫頭。
他若動了若眠,定會麻煩不斷。果然祁聿懷就找上門來了!那周身的貴胄之氣,簡直壓的人快要窒息。
他自作主張將若眠帶到奴市去賣,一是覺得侍奉人而已,搞不好若眠還能回到原來那位貴人身邊。
二是他自己裡外裡又多了一份錢財。
誰知會天降個虎頭虎腦的劍客……
人丟了,錢沒算計到,還被打成這個死樣子。
真的衰。
祁聿懷這邊,馬不停蹄地帶人去了奴市。
鍥而不舍地打聽盤問之後,終於找到三個見過劍客麵貌的路人,就近安排在酒樓雅間內描述劍客相貌。
好吃好喝伺候。
可他們並不認真對待,七嘴八舌吵下來,畫師成了五幅都有人說絲毫不像。
天已黑定,方臉男子騰然起身,老子不乾了!
——吃飽喝足了。
卻猛然被顧六拔出的匕首嚇得跌坐了回去,四個健碩家丁也都亮出暗器。
“你們是什麼人!”方臉男子臉都嚇白了,他慣愛湊熱鬨,又看祁聿懷溫潤有禮,腆著個臉就過來湊數了,沒成想遇到個玉麵閻羅!
好土匪的做派。
“我理解,四日前的一麵之緣,記不清了實屬正常。”
祁聿懷獨坐沏茶,玉骨鶴姿,矜貴清冷。
音色猶似冷泉,淡而不輕,極有威懾感和分量,“才過去兩個時辰而已,燈不會滅,夜裡諸位可以接著想。整夜都想不起,明日照舊。
“不說十分還原,至少湊出六七分相似。若如此都做不到,這扇門,誰也彆想踏出去。”
三人臉色各異,猶以方臉男子最為心虛。
接下來的描述,方臉男子不再敢蠻橫搗亂,頂著一腦門的汗認真回憶。
無人再提離開。
將入三更,一幅三人都認可的畫像終成。
祁聿懷令顧六稱好銀子,一人答謝了二十兩,外送好酒。
“辛苦趙兄再成幾幅。”
趙歧正要收起紙筆,聞言默默攤開畫紙,“何事急得你要連夜去找人?”
祁聿懷未答,趙歧難得見他愁眉不展至此,心裡不免詫異,下筆也更快了。
~
若眠是凍得渾身僵硬之際被趕出侯府的。
拐子麵相凶,見若眠害怕他,除了遞給她暖手的湯婆子和吃食,幾乎不和她說話。
後來在奴市,救了若眠她們三個丫頭的劍客叫周靄,商隊護衛。
他並非純粹的俠肝義膽之輩,明知奴市充斥拐子,仗著武藝高直接去“吃白食”罷了。
另外兩個丫頭才不過十一二歲,又手腳笨,周靄便放她們回家了。
獨留下若眠。
若眠看得出周靄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她若軟磨硬泡一番,周靄未必不放她走。
可她還要巴巴地回侯府去乾什麼呢?
接著被惠夫人和祁聿懷利用,再被老太太賣一次?
她腦子沒有坑。
今年的初雪落得令人猝不及防,一落就是七日不停,京城裡都可見受災之景,城外更寸步難行。
故而商隊才會滯留京城至今。
賣皮貨掙的錢,全抵了京城的天價住宿,商隊又人多肚皮大,吃食全靠邱五爺貼本。
最後是年年照顧邱五爺生意的李員外出手,將邱五爺剩下的皮貨翻了兩倍價全收了。
今日乃李員外長子周歲宴,邱五爺的商隊受邀到場。
整個天香樓超百桌筵席,大魚大肉毫不吝嗇。
原來這李員外少說八房姨太,卻無一子繼後,不惑之年終得長子,才會激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