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飛鴿傳信與口諭不同,此次路公公是手持明黃色聖旨來的。
路公公帶著一眾小太監和侍女進門,神色肅穆,氣派莊嚴。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同樣跪地接旨的弈川身上,幾不可聞歎了口氣。
隨後才緩緩展開聖旨,認真宣讀。
步竫舟麵無表情地接過聖旨,叩謝隆恩。
路公公趕緊伸手攙扶他“新任城守與將軍不明蔚景城情,弈副將跟從王爺五年,對那兒的情況爛若披掌,此去必有助益。”
說罷,對一旁恭敬領命的弈川笑吟吟道“咱家在此恭賀弈將軍。”
弈川抱拳行禮“弈川謝過路公公。”
身為禦前之人,路公公本不該多說任何,現下見大家都有些愁雲慘淡之色,不免揮手屏退太監侍女,婉言相勸。
“此前托王爺洪福,蔚景固若金湯,百姓安樂,或許弈副將此去不日便可歸來。”
“或許”、“不日”,皆為不確定。
步竫舟心領神會,淡淡勾唇“陛下所思所行,皆為天下臣民,能為陛下分憂,是為臣本分,亦求之不得。”
身為人臣,能有這份通透豁達的心思,已是難得。
路公公言儘於此,一揚拂塵,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同步竫舟拱手行禮“王爺留步,老奴告退。”
寧君哲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周拓的推波助瀾,但這件事,無疑是板上釘釘,再無轉圜的餘地。
烏泱泱一行人離開王府,眾人盯著步竫舟手上的明黃,一言不發。
就連一向無論麵對啥事兒都不往心裡擱的六嬸,也皺起了眉頭沉默。
路公公前腳走,沈著後腳便飛簷走壁進了王府。
步竫舟行入花廳坐下,手指指腹悠悠摩挲白玉瓷杯身上的花紋,目光沉靜深邃“都安頓好了?”
“回王爺,都安頓好了。”
“他家中還有什麼人?”
“秦管家一生為秦府效忠,未曾娶妻,家中唯有一位八旬老母,屬下已雇人照料她的生活起居,直至百年歸去。”
“嗯。”
一場連日的春雨,將花廳外繁華燦爛的玉蘭花打得七零八落。
秦管家人老實本分,短短幾日的相處,不說有多舍不得,但聽聞他的死訊,寧君哲內心多少不是滋味。
窗前的步竫舟執起茶杯,輕輕抿了口茶,麵色清冷。
還是那副任何事情都在掌控之內的淡然。
如果說在這之前,寧君哲還因為陛下沒有追究步竫舟,而對這位天子有些過分天真的期待。
那麼此時此刻,他對天子之威總算有了具體清晰的認知。
容你放肆,是身為君王的氣度與仁慈。
斷你臂膀,教你臣服,是身為君王的告誡與手段。
他其實明白,秦管家的結局從踏上京都那一刻便早已注定。
隻是他見二人於宮中全身而退,還傻傻地以為結局會有所不同。
原來真正的劊子手,最是兵不血刃。
寧君哲看著若無其事的步竫舟,想起來兩人躺在秦府海棠樹上那一夜的他,與現在何其相似。
明明心如明鏡,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步竫舟收回視線,不再看那淩落一地的玉蘭花瓣,回頭注視眼前人“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