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寂野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病房裡又白又寬敞的天花板。
他艱難地動了動身子,背上的傷口被繃帶扯到,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彆亂動,我去叫醫生。”虞青楓的嗓音像是被泉水浸潤過,清亮而澄澈。
或許是剛醒的緣故,柏寂野的反應相當遲鈍,卻還是在虞青楓站起身將要走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意外的,這次挽留更像是為了彌補當初那個沒有留住池穢的遺憾而成功的。
柏寂野有一瞬間的恍惚,緩緩眨了下眼睛,聲音沙啞極了,“哥,禾歲呢?”
聽到這個稱呼,虞青楓徹底愣住了,失神地望向柏寂野近在咫尺的憔悴麵容。
這個稱呼,後來他常常聽祁影叫著,可唯獨不曾聽到它從柏寂野的口中說出來過。
以前柏寂野的媽媽還沒有死的時候,她就多次向柏寂野強調稱謂的重要所在。慢慢的,那個倔強的小毛孩開始改口,叫他“青楓哥”。
再然後,媽媽死了,虞青楓下意識以為他會立刻改口,就像從前那樣,我行我素。
可是,過去了這麼多年,柏寂野依舊保持著先前的習慣,禮貌疏離,隱忍克製。
虞青楓都看在眼裡,隻是他不想開那個口罷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一麵用紙糊成的牆。
旁人看來,無比堅固。唯有親身經曆過的當事人才知道,這堵牆有多麼的不堪一擊,甚至不用手去推,隻要風浪大些,它就會自行坍塌。
起初他自顧自地認為,也許柏寂野沒有改口的緣故,是他內心的彆扭固執情緒在跟自己較勁。
使用著舊時的稱呼,保持著舊時的習慣,一切照舊,一切如故,但彼此心裡清楚,他們的全部變化,早已使過往的自己麵目全非,找不到一丁點影子。
這種想法充斥在他的腦海之中,很多很多年,不曾變過。他始終堅信,所以從未想著去找柏寂野求證。
直到今時今日,此時此刻,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柏寂野不是較勁,更不是記仇……
他隻是想媽媽了。
因為這個小孩從小沒有人教,做事總是小心翼翼且懵懂莽撞,不待他拚命長出羽翼學會飛翔,就先一步被母親拋下,空留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等待。
而這場等待,沒有期限,沒有規則。
既是徒勞,也是無望。
絞儘腦汁想不到彆的辦法,笨小孩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最初的。
做舊事,說舊話,持舊習,念舊人。
每一次都是這樣,沒有人和他告彆。
隻有他一邊挽留,一邊失去,一邊痛苦,一邊沉淪。
虞青楓知道這個稱謂的突然轉變,到底意味著什麼。
彆看柏寂野每次在副本裡冷靜又清醒的表現,實際上,遇到真正在意的事情,他就是個傻子。
這一聲“哥”,帶著明顯的討好與示弱。
因為柏寂野正在害怕。
他害怕虞青楓意氣用事,不願意告訴自己關於池穢的下落。
這種想法簡直荒謬,對吧?
但對於被痛苦衝昏了頭腦的柏寂野來說,太正常且合理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