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天氣陰沉沉的,北風呼嘯,氣溫幾乎到了冰點,兩三天前還是滿院子坐著吃飯的,今天都轉移到了屋裡,擁擠是擁擠一些,好在炕燒的很熱,一大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彆有一番味道。
穆田宿:“看,我就說來對了吧,擠在一塊多熱鬨,以前哪兒住過這麼舒服的地方,去年這會兒,天冷了,全靠抖,點點兒柴禾熏的睜不開眼……”
嘩,房門推開,牙婆走進來。
穆田宿:“快,關上門,冷氣大的很。呼延丫頭,啥事?”
牙婆:“吃過飯,能動手的跟我進棚,菜苗子快張成樹苗子了,得趕緊栽棚裡。”
穆田宿:“行,咱都去,孩子們都去學堂了?”
牙婆:“嗯,都去了,四叔你就彆去了,待會兒有人找你把脈找不到人,還有樹春媳婦,月份這麼大了,在家養著吧,有力氣就縫幾針,沒力氣炕上歇著,出門的時候,再添點兒柴。”
肖二力:“是啊,兒媳月份大了,彎腰不方便,在家養著吧,來俺老肖家也沒享過福,這邊安生,享兩天福不為過!”
穆田宿:“一會兒喊我一聲,我不就回來了。”
牙婆:“我都去了,誰喊你?樹春媳婦有事你也能照應一下,不差你這點勞力……”
隻聽外麵喊了一聲:“妹子在嗎?”
牙婆趕緊出去,看到優老倔在門口徘徊,:“來,快進來,有事啊?”
尤老倔:“找靈兒師父,麻煩妹子傳個話。”
牙婆:“哦,還見外了呢?來,跟我來吧。”
尤老倔:“不是咱見外,家裡女眷多,貿然往裡闖不規矩,以前家裡沒這麼多人,進了也就進了,就師父一人,也不算犯病兒!”
牙婆:“嗬嗬,是,女眷一多,大男人是得顧及一些,惹了閒話,都不好看。你妹子妹子的喊的挺歡實,我比你大的多了。”
尤老倔哈哈一笑:“顯年輕,顯年輕。”
牙婆領著尤老倔進了後院,站在書房門口喊了一聲,小雲打開門,讓兩人進來。
杜安:“怎麼了?來,坐下說!”
牙婆:“我就不坐了,得進棚去,尤老弟,你跟師父說吧。”牙婆轉身出去了,小雲看牙婆出了院子,關上門,插上門栓,“風真大。”
尤老倔也不客氣,拉了個椅子坐下,說道:“沒什麼大事,天馬上冷透了,磚坯子打不了,秋天存的坯子燒完,今年就這樣了,再開火就得開春。”
杜安:“嗯,溜溜忙一年,早些收攤子,過個好年,怎麼樣,今年攤子鋪這麼大,手裡寬裕多了吧!”
尤老倔:“哎,寬裕啥,手裡有幾十貫錢,心裡都愁的慌,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以前要是有個幾十貫,做夢都能笑的冒鼻涕泡,現在不行了,稍微算不到就不夠吃。”
杜安:“不至於吧,你家灰灰又不是敗家子,能花你幾個錢?”
尤老倔:“我家蓋了房您知道吧?”
杜安:“知道,房子怎麼了?”
尤老倔:“住不下了。”
杜安:“上次我還去過呢,兩間配房,四間正房,挺氣派的。怎麼會住不下?”
尤老倔:“這得從年初說起了,咱不是往外賣磚賣灰嘛,師父您說了,讓我留著用,幾貫錢拿手裡,覺得熱呀,跟灰灰他娘說,拿兩吊錢,買點吃食回去看看灰灰姥爺吧,一下子惹了事兒了,半晌兒一個人兒出去,下半晌兒一大幫回來,灰灰他姥爺一家子全搬來了。”
杜安:“搬家得不少時間吧?家當?”
尤老倔:“哪有什麼家當?一家七口,總共五文錢,還能套個車拉著五文錢出門?腚溝子裡一夾,就算搬了,家裡的破草棚子燒鍋都嫌費勁。這一來可好,親戚套親戚,八間房,住的滿滿登登。這不春耕以後嘛,我大哥家,說讓我拉點磚兒蓋間房,我能咋說,拉唄,就彆給錢了,他殘成那樣兒,吃喝都夠他忙活的,幫著他蓋了八間,天還沒大熱,也住滿了,親哥領著人兒過來,說弟呀,這是你嫂子家誰,看能不能在窯安個活兒,吃口飯兒,都是親戚,也不用給錢兒啥的,我能說啥,來都來啦,那就乾吧,一來二去,從三十個人兒,三添兩不添的,三百多口,天天看著糧食口袋發愁,上個月您給那四百石白米,我是一粒兒也沒吃呀,全讓糧號換成粗糧了,這才心裡有點兒底。您說,我拿著那幾十貫錢,愁不抽,那七八十來歲的孩子吃的比好漢子都多,一頓乾三四大碗,也不知道那肚子怎麼裝下的,做大人的,能說啥,硬著頭說吃吧,吃吧,多吃長個兒。”
杜安:“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尤老倔:“您給的銅錢兒多點少點,其實沒多大用處,就是這糧,沒地方淘換,那糧鋪子,今天有明天沒有的,我一個人兒,找誰借一頓兩頓的,幾百口子怎麼借?差一頓也不行啊!一頓三石糧,末了還有沒吃飽的,三石啊,擱以前我家仨人夠吃半年。”
杜安:“是,是,人多事多。”
尤老倔:“哎呀,人老了,話頭子多,還有一個事兒,村正來找我借糧了,我沒借,這天兒,背不住要找您借,您打個預備。”
杜安:“找你借糧乾嘛?他們做工不是有錢拿嗎?”
尤老倔:“哪兒有做工的,一開始我到村裡問過了,都不願意,您讓林夫子問過,對吧,硝皮子,都憋著讓咱給漲價呢,說一天沒三鬥糧,誰也不去,你想想,林夫子張嘴說一句,沒下文了,都說跟我燒磚去了,我這邊沒用到人兒,他們跟我說,要跟林夫子硝皮子了,說那邊給的多。我一生氣,去了旁的村,領了三十個漢子,咱們開窯的時候,還是您給做的吃食,你忘記了?”
杜安:“哦嗬嗬,我以為都是前麵村裡的呢,合著一個沒有?”
尤老倔:“沒呀,前麵是旁村的,後來嘛,窯越開越多,親戚成了主力將,那些最早跟咱乾的好漢子咱也不能攆走人家不是,他們手藝最好,我也算是收了徒吧,反正都喊師父,幾個人兒看一個窯,我也能省點心。村裡人真不是東西,啥都討價還價的,我生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去年,蝶丫頭他娘跑來喊我,讓我幫忙撈個人兒,他自己弄不動,從這坡上跑到我那,多遠啊,累的孩子一頭汗,我心想再找個人搭把手,有個萬一呢?是吧,我大哥那樣子,叫了還不夠搗亂的,就喊了旁的人,喊一個說沒吃飯,沒力氣幫忙,再喊,說要一鬥糧才願意過去看看,蝶丫頭家啥情況咱也知道,能不能湊一鬥糧還得打個問,又問一個,說要兩鬥,我日他個拐拐,氣的我呀,不喊了,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把忙幫了,就搭把手的事兒,拐拐,人心恁黑,到了河邊,蝶丫頭他娘搊著,我背起來,一呲一滑,出了河溝,到蝶丫頭家門口。這會兒看咱越來越好,都來說幫忙,日他個拐,我一個也沒應,路邊撿黑粉粉吃吧。”
杜安:“哦,哈哈哈哈,也難為你了,以前沒管過這麼多事兒,現在突然多了,一下子適應不了。”
尤老倔:“就這兩個事兒,說完我就回了,等明年開窯再來說一聲。”
杜安:“彆急著走,前麵蓋酒窖的時候,你帶來年輕人壘磚拱是一把好手,後麵大食堂的時候也看見他了,你有沒有想過,專門帶一幫人,專門做這個?”
尤老倔:“專門做啥?”
杜安:“承接建房的生意唄。”
尤老倔:“沒人蓋房的,現在吃不上飯,等過幾年吧。”
杜安:“行,正好你來了,這一年,額,小雲,你看一下,今年用了多少磚?”
小雲拉開抽屜,翻出一個賬本,口算了一下,說道:“差三千不到一百八十萬磚,後麵酒窖用的最多,這一批也是以前的格子房,多是共牆,用了差不多四十萬。”
杜安:“嗯,按一千八百貫算就行,這裡麵有你明年的用度,還有少量的利潤……”
小雲打斷道:“沒有利潤。”
杜安:“為啥?”
小雲:“他們不光打磚坯,燒磚,燒石灰,還有大食堂的水泥,承擔了運輸,基建,煤的購買運輸,咱們五裡坡能挖的煤很少,都是藍田弄過來的,價值不菲。所以,沒利潤。”
杜安:“額,應該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