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與徐之已商量了一番此次回京要做的事情,也將明日述職的內容再次回顧了一遍,若明日陛下問起他也好早做對策。
他自這名譽天下的京城逛了一遭,卻不見他當初離開時的那般風光盛景,洛陽處處災情他已全力救助,但他一介王爺能力有限,不想這京中情形也與洛陽相差無幾。
他瞧著往日裡燈火通明家家掌燈,歡聲笑語隔著門扉院落便能傳出的百姓人家,眼下卻是一副潦倒模樣,偶有幾個孩童出來玩耍卻都瘦骨如材。
沒了水源便相當於沒了食物,他們這些身處權貴最底層的百姓最是遭殃,不及皇門貴戚有權有勢,亦不及商戶之家有銀錢,天下之災最先受害的便是他們這些人。
這天下如他們這樣的人很多,但換而言之這天下也是因為有了他們才能夠被稱之為國,但眼下這偌大京城,本該是最繁榮的地方卻亦是如此慘狀,對比之前落差感不是一星半點。
“看來這百姓間的流言不虛。”
東方朔神色莊嚴,眸中是沉澱後的不忍夾雜著幾分落寞。
“這大好河山由先帝之手交接下來,竟有朝一日會成為如此模樣,我若是百姓恐怕也會有此猜想。”
他們原先雖也不算富饒,但衣食充足也稱得上喜樂安康,眼下彆說錢財就連溫飽都成了難題,他知彆處災情嚴重卻不想京中亦是如此嚴峻。
這一路上來他見到的地方甚至有些百姓已然為了微末的一絲水源大打出手,有些甚至幾日未能喝上一口氣,還有那些因沒有食物沒有水源就快活活餓死的百姓。
他一路上來見了很多,就算他掏空了他身上所有的水糧錢財,甚至將帶著的衣物都悉數給了沿途的百姓,但這仍是不能解決什麼,過不了幾日他幫助的百姓依舊會陷入今日的困苦之中,不得掙脫。
東方朔心中有些悲哀,他一時不知這悲哀自何處而起,是那些苦難的百姓,還是帝王之位上那個無所作為的陛下?亦或是他身為一介王爺卻沒有能力去解決這場災難。
見他麵色愈來愈差,徐之已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
“王爺,這不是你的過錯,你也無權去管。”
天子之位上之人大多生性多疑,這多疑在這百十年來尤數現皇疑心最甚,若是有人貿然插手隻怕會被當成他的威脅。
“但這天下,就該如此嗎?”
徐之已聞聽此話沉默了片刻,方道:
“不會的,上天垂憐蒼生就算是天子一人之過也斷不會叫百姓一同陪葬。”
若真如傳言那般是上天之罰,那以南淩天一人之過也不會因他一人而滅了整國,或許事情會在什麼地方獲得轉機,救這一國百姓的性命。
“但願如此。”
東方朔點頭,朝著遠處那片原先是一片麥浪的空地走過去,那地麵上現下已然寸草不生,沒了水源的滋養已然乾裂開了。
楚家二哥楚月辰現下所居的小院內,忽而有客不請自來,眼下這個時節有他人忽然出入他的院中這讓他立時警惕起來。
楚府翻案在即,他前些日子已然奏報了主要負責他楚府案情的官員,將他最近收集的證據悉數承報了上去,雖他眼下不在官位但同為大理寺同僚多少會因著他先前的交情賣他一點薄麵。
自他父親被下獄牢中,他身為楚家一員被停職賦閒,他這院中便再未來過旁人,何況眼下三弟楚月明也居於院中,若來者是敵非友恐怕有誤他包藏禍心之嫌。
那來人並未走院中正門,而是從屋後繞過了旁人視線,自院牆上徑直翻了進來。
為了不彆有用心之人有機可乘,楚月辰出了屋門當即便揭穿了他如此特立獨行的行蹤。
“如此光天化日,何人竟敢擅闖民宅?”
他一喊,方才還偷偷摸摸將身子俯低在院牆內走著貓步的“擅闖者”忽然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卻仍是躡手躡腳的快步向著他過來了。
楚月辰眉頭緊鎖,一時沒能看明白對方的行為,不等他反應卻見那人躡手躡腳的快步向著屋內去了。
他頭頂瞬間冒了個大大的問號,怎麼這人見著了他這個主人家竟還敢如此大膽呢?
大膽的擅闖者不僅入了屋內,甚至對著他這個主人發出了邀請,楚月辰看著瘋狂朝著他招手的人,疑惑之意更甚了。
待他入了屋聽了此人所言,方知方才全然是他自己誤會了。
“你是說,洛陽王也來了這京城?”
楚月辰明白了這前後原由,神色嚴謹的道,向著來人確認著。
來人點了點頭,交代著自家主子的吩咐。
“是,王爺讓屬下也告知大人你聽,說明夜由大人約個地方,你們碰了麵說話,王爺很是擔心楚府的境遇,還有……”
他想著王爺與他說話時猶豫的神情,一時也沒能明白自家王爺沒說完的這句究竟是要說什麼,便止了話音道:
“大概便是這些。”
楚月辰鄭重點頭,他大概知曉來人要說的後半段是什麼,先帝過世之前洛陽王還未得如此封號當時還與他們同住京城,是以常常往來與府中。
一來二去,就算不說他也看得出來對方的心思,東方朔好似尤其鐘情他的長妹楚攸寧,但奈何妹妹自小便有婚約在身,這不可能的事情便無人提及。
東方朔此時關心楚府自是真的,但說到擔心恐怕也同樣心係眼下孤身待在冷宮之內的攸兒,他身為哥哥亦是同樣擔憂,但他眼下無權實在束手無策。
“好,我知曉了,你回去轉告你家王爺,說明日便約在深水巷附近的鵬雲客棧,到時見麵相談。”
既約好了地點,那他的任務便算完成,看著他自屋後圍欄又做賊似的跳出去,楚月辰忽而有些好笑。
他堂堂一介王爺下屬,竟成了細作一般,想是東方朔為人一向坦蕩,也未曾教屬下如何避人耳目吧。
他望著來人離開的方向笑,心下一直以為壓著的石頭也在此時略微鬆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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