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意大利學者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思兔 > 綜合其他 > 基督山伯爵(全三冊) > 第十六章 意大利學者

第十六章 意大利學者(1 / 2)

唐戴斯一把摟住盼望已久的新朋友,把他帶到窗前,在透進地牢的微弱光線下細細端詳。

這人個子不高,多年的鐵窗生活把他的頭發全熬白了,灰白的濃眉下藏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胡須仍然是黑的,一直垂到胸前。從瘦削而輪廓分明的臉上刻著的一道道深深的皺紋,看得出他是個慣於勞神費心而很少從事體力活動的人。他的額頭沁滿汗珠。

他的衣服襤褸不堪,讓人難以想見當初究竟是什麼式樣的。

他看上去至少有六十五歲,但舉止還很利索,這說明漫長的囚禁生活也許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更老了些。

唐戴斯的熱情似乎讓他很高興,他那冷漠的心此刻好像又變得溫暖起來,在年輕人熾熱的心的感染下融化了。他原以為能走向自由,結果卻進入了另一個地牢,這叫他不免有些失望,但他還是相當熱情地感謝了年輕人的誠意。

“先得想個辦法把通道堵起來,彆讓獄卒看出來,”他說,“要想以後沒麻煩,就不能讓他們知道這兒的秘密。”

他俯向洞口,拿起一塊石頭。石頭很重,但他一下子便抬起來,塞進了洞裡。

“你就這麼徒手挖這塊大石頭,”他搖著頭說,“不用工具?”

“你呢,”唐戴斯吃驚地問,“你有工具?”

“我做了幾件,除了銼刀,該有的我都有了:鑿子,鉗子,撬棍。”

“噢!我很想看看你憑耐心和靈巧做出來的這些東西。”唐戴斯說。

“瞧,這是一把鑿子。”

說著他拿出一塊刃口鋒利的厚鐵,手柄是山毛櫸木做的。

“用什麼做的?”唐戴斯問。

“用床上的一塊鐵鉸鏈。我就是用這件工具把通道一直挖到你這兒的,差不多有五十尺吧。”

“五十尺!”唐戴斯驚愕地喊道。

“輕點兒,年輕人,輕點兒;他們常在犯人的門口偷聽。”

“他們知道我是一個人。”

“也會聽的。”

“你說你挖了五十尺才挖到這裡?”

“是的,這就是我和你牢房之間的距離。我沒有畫比例圖的幾何量具,所以把弧線計算錯了。本來畫四十尺長的弧線就夠了,結果畫了五十尺;我跟你說了,我還以為能一直通到外牆,挖穿牆就可以跳進海裡。沒想到我是順著你牢房外麵的過道在挖,而沒有往下挖。這下我的勞動全白費了;這條過道通往一個院子,院子裡全是衛兵。”

“你說得沒錯,”唐戴斯說,“可是這條過道隻沿著我牢房的一麵,另外還有三麵牆呢。”

“對,是這樣,不過其中的一麵牆通體是岩石,十個礦工帶上全套工具,也得花十年工夫才能鑿穿那厚厚的岩石。另一麵連著典獄長住宅的下部,我們要是挖過去,隻能鑽進一個鎖著門的地窖,在那兒被抓住;最後一麵……等等,最後一麵通到哪兒?”

這就是開著窗洞的那堵牆。這個窗洞向外漸漸縮小,直到光線的入口處,這麼小的口子連個孩子也鑽不進,何況窗洞上還裝著三排鐵柵欄,哪怕再多疑的獄卒也不用擔心犯人會從這個洞口逃跑。

那人一邊問,一邊把桌子拖到窗口下麵。

“你爬上去。”他對唐戴斯說。

唐戴斯順從地爬上桌子,他已猜出同伴的意圖,背靠牆向他伸出兩隻手。

唐戴斯到現在為止還隻知道他的牢房號碼,而不知道他真名的這個同伴,從他外表的年齡看絕對想不到他有這般敏捷的身手,隻見他像隻貓或一條蜥蜴那樣靈活地躍到桌上,然後踏著唐戴斯的雙手,一下子跳到他肩上。地牢的拱頂使他不能直起身子,於是他彎下身來,把頭鑽進第一排柵欄中間,從上朝下張望。

片刻過後,他很快地把頭縮了回來。

“呣!”他說,“不出我所料。”

他又順著唐戴斯的身子向下滑到桌上,再從桌上跳到地上。

“到底怎麼樣?”年輕人也跳了下來,急切地問。

老囚犯思索了一會兒。

“對,”他說,“是這樣。你的地牢第四堵牆外麵,是一條室外走廊,有點像環形通道,軍士不停地來回巡邏,也有哨兵站崗。”

“你看清楚了?”

“我看見一個士兵的軍帽和槍筒,就趕緊縮了回來,生怕他發現我。”

“那怎麼辦?”唐戴斯問。

“你瞧,從你的牢房是不可能逃出去了。”

“那怎麼辦?”年輕人又問一遍。

“那麼,”老囚犯說,“就聽從天主的安排吧。”

老人的臉上顯露出聽天由命的神情。

唐戴斯望著這個人,在心中孕育了那麼久的希望,他居然就這樣豁達地放棄了,唐戴斯驚訝之中夾帶著幾分敬佩。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嗎?”唐戴斯問。

“噢!現在我已經不能幫助你了,如果你還對我的名字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告訴你。”

“你能幫助我,你可以安慰我,鼓勵我,因為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堅強的人。”

長老淒然一笑。

“我是法裡亞神甫,”他說,“你已經知道,我是在一八一一年關進伊夫堡的。在這以前我在弗內斯特雷爾堡被關過三年。一八一一年,他們把我從皮埃蒙特轉到法國。也就在那時,我才得知上天似乎對拿破侖特彆關照,給了他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在搖籃裡就被封為羅馬王。你先前對我說的話,我是絕對想不到的,誰料得到四年以後,這個龐然大物會被推倒在地呢。那麼,現在是誰在統治法國?是拿破侖二世嗎?”

“不,是路易十八。”

“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天意真是神秘莫測啊。上天拋棄一個被它眷顧過的人,眷顧一個被它拋棄過的人,究竟是什麼用意呢?”

唐戴斯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個一時間忘掉了自身的命運,而在為世界的命運操心的人。

“對,對,”老人繼續說,“就和在英國一樣:查理一世之後是克倫威爾,克倫威爾之後,是查理二世,也許在查理二世之後,又是哪個女婿、親戚,或是奧蘭治的什麼親王即位。某個地方總督要當國王了,就對老百姓作新的讓步,於是有了憲法,自由也來了!你會看見的,年輕人,”他轉身對唐戴斯說,用先知那般明亮而深邃的目光望著他,“以你的年齡你能看到,你會看見的。”

“是啊,如果我能從這兒出去的話。”

“啊!你說得對,”法裡亞長老說,“我們是囚犯,可有時候我會忘記,我的目光穿透了四周的牢牆,就以為自己是自由人呢。”

“你是為什麼被關進來的?”

“我嗎?因為我在一八○七年就做著拿破侖在一八一一年想實現的夢;因為意大利被分割成許多暴虐和虛弱的小王朝,而我讚同馬基雅弗利的主張,期盼在這些諸侯中間建立起一個統一的、強盛的帝國;還因為我錯把一個戴王冠的傻瓜當作了我的愷撒·博爾吉亞[1],他假裝支持我,結果把我出賣了。這也是亞曆山大六世和克雷芒七世[2]的計劃,但他們執行不力,而拿破侖也沒能實現它,看來這個計劃是注定要破產的。意大利是該被詛咒的!”

說完,老人垂下了頭。

唐戴斯不理解一個人怎麼會為這樣的事情甘冒生命危險。誠然他見過拿破侖,和他說過話,所以認識他,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克雷芒七世和亞曆山大六世是何許樣人。

“你是不是就是那位……”唐戴斯有點接受獄卒的看法了,那也是伊夫堡上下普遍的看法,“他們說的那位有病的神甫?”

“你是想說,他們說的那個瘋子,是嗎?”

“我不敢說。”唐戴斯笑著說。

“是啊,”法裡亞苦笑說,“是啊,他們說的瘋子就是我;長久以來一直被當作笑料出示給監獄裡的來賓看的就是我。倘若這個令人痛苦絕望的地方有小孩的話,我還能把孩子們逗樂呢。”

唐戴斯一動不動,沉默片刻,然後問道:

“這麼說,你放棄逃跑的希望了?”

“我覺得逃跑是不可能了;硬要做天主不允許做的事,是對天主的不敬啊。”

“為什麼要泄氣呢?要想一次嘗試就成功,這對上天也期望太高了吧。就不能朝另一個方向重新開始挖嗎?”

“重新開始,你說得輕鬆,可你知道我都做了些什麼嗎?我花了四年時間才做出了那幾樣工具,你知道嗎?我挖那塊硬得像花崗岩的地麵,又花了兩年,你知道嗎?以往我根本不敢設想自己能挪動的大石頭,現在我必須把它們整塊兒搬開;我成天乾著這艱苦的活兒,到了夜晚要是能挖下一平方寸[3]板結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泥灰,我會有多麼的高興,這些你都知道嗎?為了把挖出的泥土和石塊藏起來,我不得不挖穿台階的拱頂,把它們一點一點塞進台階的肚子裡,而現在肚洞已經塞滿,連一把泥灰都放不進了,這你知道嗎?還有,我本以為辛苦到了頭,目標完成,精力也耗儘了,可是突然間天主不僅延宕了目標的實現,而且讓希望離開了我,這你又知道嗎?噢!我對你說過,我再重複一遍,既然讓我失去自由是天主的意願,那麼我再也不會作出任何努力來企求自由了。”



最新小说: 傷害反轉係統,喝敵敵畏都能變強 諸天影視從四合院開始 六零軍婚,嬌魅軍嫂有億點點家產 穿成白蓮花的我反對 拒當舔狗,我被前夫兄弟接盤了! 渣男冒充我白月光,瘋批大佬殺瘋了 霍格沃茨之我以淨化之力 我男的第一次當女主,茶點怎麼了 斷絕關係後,我成詩仙了你哭什麼? 竊玉偷香從被趕出家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