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位先生是誰?”唐格拉爾問基督山伯爵。
“您不也聽見了嗎:卡瓦爾坎蒂。”
“我隻是聽見了個姓氏而已。”
“噢!對了,您還不大熟悉意大利的貴族世家。說到卡瓦爾坎蒂,就等於說親王的宗族。”
“很有錢?”銀行家問。
“富比王侯。”
“他們來乾嗎?”
“來把那用不完的財富揮霍掉一點唄。他們還要在您的銀行裡立個戶頭,前天他們來看我的時候,提起過這事兒。今天我其實還是為您才請他們來的呢。一會兒我就把他倆介紹給您。”
“可我覺得他倆說的法語挺地道的。”唐格拉爾說。
“那兒子是在法國南方的大學受的教育,好像是馬賽還是那附近的一個什麼地方。您會看到他這人是充滿熱情的。”
“對什麼呀?”男爵夫人問。
“對法國女人,夫人。他打定主意要在巴黎娶個妻子。”
“這主意倒挺妙!”唐格拉爾聳聳肩膀說。
唐格拉爾夫人瞟了丈夫一眼,換在彆的時候,這樣的一道目光無異於一場風波的前兆;可是今天,她又一次忍住了沒作聲。
“男爵今天好像有點鬱鬱寡歡,”基督山對唐格拉爾夫人說,“會不會是人家要舉薦他入閣了?”
“不是,還沒呢,這我清楚。我想哪,多半是因為在交易所下了注,賠了錢,可又不知道衝誰去發火的緣故。”
“德·維爾福先生和夫人到!”巴蒂斯坦大聲通稟。
通報的這二位步入客廳。德·維爾福先生雖說極力自製,神色依然很不自在。基督山跟他握手時,發覺這隻手在發顫。
“的確,隻有女人才知道怎麼裝佯。”基督山在心裡說,一邊瞟了一眼唐格拉爾夫人,那位夫人又是向檢察官微笑,又是同他的妻子擁抱。
寒暄過後,伯爵瞧見貝爾圖喬悄悄走進跟這個大客廳毗連的小廳。在這以前,他一直在配膳室那邊忙碌著。
伯爵向貝爾圖喬走去。
“有什麼事嗎,貝爾圖喬先生?”伯爵問他。
“大人還沒告訴我一共有幾位客人。”
“噢!可也是。”
“一共是幾位?”
“您自己數吧。”
“人到齊了,大人?”
“到齊了。”
貝爾圖喬從微開著的房門悄悄往外瞧。基督山的目光盯住他的臉。
“喔!我的天主!”他失聲喊道。
“怎麼啦?”伯爵問。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
“穿白裙子、戴著好幾隻鑽戒的那個!……金頭發的!……”
“是唐格拉爾夫人?”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可那就是她,先生,就是她!”
“是誰呀?”
“花園裡的那個女人!那個懷孕的女人!就是一邊散步一邊在等……在等……”
貝爾圖喬張著嘴,呆住不動了。他臉色慘白,頭發根都豎了起來。
“在等誰呀?”
貝爾圖喬說不出話,隻是用手指著維爾福,就像馬克白斯[9]指著班柯的姿勢。
“嗬!……嗬!……”他終於囁嚅著說,“您瞧見了嗎?”
“瞧見什麼?瞧見誰?”
“他!”
“他!……是德·維爾福檢察官先生嗎?當然,我瞧見他了。”
“那麼我沒把他殺死?”
“嘿!我瞧您準是瘋了,我的貝爾圖喬老弟。”伯爵說。
“那麼他沒死?”
“可不!他沒死,這您看得挺清楚;您的老鄉刺人,總是刺在左邊第六和第七根肋骨中間,您一準不是刺高就是刺低了。這幫吃法律飯的,偏又都是命大的主兒。要不就是您告訴我的那些話,全都不能當真,隻不過是一場夢,是您腦子裡的幻覺。您一準是轉著複仇的念頭睡著了,那些念頭堵在了您的胸口。您隻是做了場噩夢罷了。來,定定神,好好數一數:德·維爾福先生和夫人,兩個;唐格拉爾先生和夫人,四個;德·夏托勒諾先生,德布雷先生,莫雷爾先生,七個;巴爾托洛梅奧·卡瓦爾坎蒂少校先生,八個。”
“八個!”貝爾圖喬應聲說。
“等一下!彆忙!您乾嗎這麼急著要走開呐!有一位客人您忘了數了。您往左邊來一點……喏……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先生,那位正在看牟利羅《聖母像》的穿黑衣服的年輕人,他轉過臉來了。”
這一回,要不是基督山用目光止住他,貝爾圖喬差點兒就叫出聲來了。
“貝內代托!”他囁嚅著說,“真是天數呀!”
“敲六點半了,貝爾圖喬先生,”伯爵聲厲說道,“我吩咐過這時候要開宴;您知道我是不喜歡多等的。”
說著,基督山回進賓客等候著他的客廳。貝爾圖喬扶著牆壁,好不容易才算回到了餐廳裡。
五分鐘後,客廳的兩扇門扉大開,貝爾圖喬出現在門口,就像瓦泰爾[10]尚蒂伊那樣,鼓足最後一點勇氣說道:
“伯爵先生,宴席已經備好。”
基督山把手伸給德·維爾福夫人。
“德·維爾福先生,”他說,“請您攙唐格拉爾男爵夫人入席好嗎?”
維爾福從命,一行人魚貫步入餐廳。
[1]德·昂坦公爵1665—1736):路易十四的宮廷總管,深得國王寵信。
[2]尋:法國舊水深單位,三百尋約五百米。
[3]霍貝瑪1638—1709):荷蘭風景畫家。
[4]保羅·波特1625—1654):荷蘭畫家,以風景畫和動物畫著稱。
[5]米裡斯1635—1681):荷蘭風俗畫家。
[6]熱拉爾·道1613—1675):荷蘭畫家,米裡斯的老師。
[7]凡·戴克1599—1641):佛蘭德斯畫家,以英國宮廷肖像畫著稱。
[8]蘇巴朗1598—1664)、牟利羅1617—1682)都是西班牙畫家。
[9]莎士比亞同名劇作中的主人公,蘇格蘭大將,由於野心的驅使,殺死了慈祥的國王和另一員大將班柯。後因見到班柯的鬼魂,驚恐萬狀。
[10]瓦泰爾?—1671):孔代親王在尚蒂伊的府邸的膳食總管,因一次宴席中海鮮未能及時送上而羞愧自殺。德·塞維涅夫人和聖西蒙都曾在他們的作品中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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