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法律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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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法律(1 / 2)

我們前麵說過,唐格拉爾小姐和德·阿爾米依小姐是在一種從容不迫的情況下從家裡換裝出走的:當時每個人都忙於自己的事,無暇顧及她倆。

我們且讓銀行家麵對銀行倒閉的幽靈,滿頭是汗地去寫下那一欄欄長長的負債數額,還是來看男爵夫人吧,她經受了那下猛烈的打擊,在最初的那陣沮喪氣餒過後,起身去找她的體己顧問呂西安·德布雷了。

男爵夫人原來指望那樁婚事能讓她最終擺脫掉一種監護的責任,麵對像歐仁妮這樣性格的女兒,這種監護的責任必然是非常煩人的;這是因為,維護家庭中的等級關係,需要有一種默契,也就是母親對女兒來說必須始終是明智的表率和完美的典範,否則做母親的就沒有資格對女兒真正實行這種監護。

因而,看到歐仁妮似乎什麼都心知肚明,旁邊還有德·阿爾米依小姐在給她出主意,唐格拉爾夫人不免有些心虛,她不止一次瞥見過女兒投向德布雷的目光中那絲鄙夷的表情,這種目光似乎在告訴她,對於她跟那位機要秘書之間的曖昧關係以及經濟上的往來,做女兒的都是一清二楚的。其實,從一種更明智、更深入的觀點來看問題,男爵夫人應該會明白,歐仁妮之所以討厭德布雷,並不是因為他在她父親家裡是一塊使她感到丟臉、感到憤慨的絆腳石,而是因為她乾脆已經把他歸入了第歐根尼[1]所說的兩足動物的範疇,對人類的這一彆稱,柏拉圖的說法稍微委婉一些,那就是:長著兩隻腳,身上沒有羽毛的動物。

按照唐格拉爾夫人的看法,這世界的一大不幸就是每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正是這種看法妨礙了我們去看清彆人的看法,我們剛才說,唐格拉爾夫人按照自己的看法,對歐仁妮的婚變感到非常遺憾,這倒並非因為這門親事門當戶對,雙方般配,能給她女兒帶來幸福,而隻是因為這樁婚事能讓她自己得到自由。

所以,我們上麵說了,她急匆匆地去找德布雷;而德布雷,和所有的巴黎人一樣,在參加了婚約儀式,並且目睹了後麵那當場出醜的一幕以後,就趕忙回到俱樂部,跟幾位朋友一起議論這件大事;此時此刻,這座號稱世界之都,以散布流言蜚語為其一大特色的城市裡,有四分之三的男男女女都在議論這件事。

正當身穿黑裙、戴著麵紗的唐格拉爾夫人不顧看門人一再跟她說德布雷先生不在家,徑自登樓朝年輕人的房間走去的時候,德布雷正在忙於拒絕一位朋友旁敲側擊的慫恿,那位朋友意在向他表明,唐格拉爾府上出了這麼一樁可怕的事情以後,他德布雷作為這個家庭的朋友,有責任去把歐仁妮·唐格拉爾小姐和她那兩百萬娶過來。

德布雷為自己辯解時的態度,就像是唯恐自己不能被對方說服似的;因為平時他的腦子裡也常常出現這個念頭。但是,他又是了解歐仁妮,知道她那種獨往獨來、傲慢不遜的性格的,所以他不時會采取一種全然防禦的立場,聲稱這種結合是不可能的,與此同時,暗地裡又總是心癢癢地感到有一種邪念在撩撥著自己,而這種邪念,據所有的倫理學家說,即使最正直最純潔的男人也是會時時縈繞腦際的。此刻這種邪念在德布雷的靈魂深處窺伺著,就好比撒旦躲在十字架後麵窺伺著。我們看到,這場談話非常有趣,每個人都顯得那麼興味盎然;喝茶,打牌,有趣的談話,一直延續到了淩晨一點鐘。

而唐格拉爾夫人被呂西安的貼身男仆引進那間綠色小客廳後,就一直戴著麵紗坐在兩籃鮮花中間,焦急地等著他回來;這兩籃鮮花,是她上午派人送來的,應該說句公道話,德布雷曾經親自仔細地擺弄過它們,重新插放過,還剪去過冗枝,看在這細心的分上,可憐的女人也就原諒了他的不在家。

到了十一點四十分,唐格拉爾夫人這麼空等實在等倦了,隻得坐上出租馬車回家而去。

某一階層的女人,在有一點上是跟正在戀愛的輕佻的縫紉女工相同的,那就是通常不在過了午夜以後回家。男爵夫人回到府邸時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就跟歐仁妮方才出去時一模一樣。她懸著顆心,輕手輕腳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們知道,她的房間是跟歐仁妮的房間相鄰的。

她滿心懼怕,唯恐再引起什麼流言蜚語,她從心底裡堅信——至少在這一點上,這可憐的女人還是值得尊重的——女兒是清白無辜的,是對這個家一往情深的。

回到自己房間以後,她湊在通歐仁妮房間的門上聽了聽,因為沒聽到什麼聲音,就想開門進去;但是門從那邊上了鎖。

唐格拉爾夫人心想,歐仁妮在經受了這一晚上種種可怕的情緒波動以後,大概是筋疲力儘地上床睡著了。

她喊貼身女仆來問話。

“歐仁妮小姐,”貼身女仆回答說,“是跟德·阿爾米依小姐一起回房間的;然後她們一塊兒喝了茶。後來她們就對我說沒我的事了,要我退下。”

這個貼身女仆退出來以後,就一直待在配膳室裡,而且跟大家一樣,以為兩位小姐就在她們自己房裡。

唐格拉爾夫人於是心頭不存半點疑慮地上床睡覺了;然而,儘管對人放下了心,對事,她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

隨著腦子裡的思緒愈來愈清晰,婚約儀式的那幕場景愈放愈大;這已經不僅僅是一件招人非議的不光彩的事,而是一樁轟動全城的醜聞,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場羞辱,而是一種聲名掃地的奇恥大辱。

這會兒,男爵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初梅塞苔絲由於丈夫和兒子而蒙受那場同樣可怕的災難之際,她是怎樣毫無憐憫地對待可憐的梅塞苔絲的。

“歐仁妮,”她對自己說,“她是完了,我們也完了。事情一旦張揚出去,就會使我們永遠蒙受恥辱。在我們這個社會裡,有些讓人作為笑柄的事情,就好比無法治愈的創口,永遠血淋淋的不會收口。”

“幸虧,”她喃喃地說,“天主給了歐仁妮這麼個有時真叫我膽戰心驚的奇怪的性格!”

她抬起頭用充滿感激的目光望著上天,神秘的天主早就根據注定要發生的事情安排好了一切,而且有時候會把一種缺點,甚至一樁壞事,變成一件好事。

隨後,她的思想就像在深淵裡振翅撲飛的小鳥一樣,從空中掠過,落在了卡瓦爾坎蒂身上。

“這個安德烈亞是個渾蛋,竊賊,殺人犯。可是這個安德烈亞的舉止,即使不說是很有教養,至少也該說是相當有教養吧。這個安德烈亞被引薦進入社交界時,看上去是家有巨資,門第也很高貴呢。”

有誰能給她指點迷津呢?該向誰去訴說,才能掙脫這讓人無法忍受的困境呢?

德布雷,她已經去找過他,憑的是一個女人想要向那個她所愛的,那個有時會把她毀了的男人求援的最初的衝動,但德布雷至多隻能給她一些忠告而已;她要去找的,應該是一個比他更強有力的人。

這時,男爵夫人想到了德·維爾福先生。

是德·維爾福先生決定逮捕卡瓦爾坎蒂的;是德·維爾福先生毫不留情地把混亂引進了這個家庭,就仿佛這是一個跟他不相識的陌生人的家庭似的。

可是不然。仔細想起來,檢察官並不是一個毫不留情的人;他是一個囿於職責的司法官員,是一個忠實可靠的朋友,他用自己那隻有充分把握的手,捏住手術刀猛地一下子剜掉了潰爛的傷口:他不是劊子手,而是一個醫生,一個想在上流社會人士眼中,把唐格拉爾家庭的名譽,跟那個曾被他們當作女婿引薦給社交界的聲名狼藉的年輕人的醜行分開來的醫生。

德·維爾福先生身為唐格拉爾家庭的朋友,他一旦這樣做了,也就不會有人懷疑這位檢察官事先對安德烈亞的陰謀有所了解,卻聽之任之未加製止了。

所以,仔細想來,男爵夫人發覺維爾福的做法還是在為他們的共同利益著想的。

但是,檢察官的鐵麵無私該到此為止了。她明天要去找他,即便不是要他答應放棄作為司法官員的責任,至少也要讓他答應網開一麵,放罪犯一條生路。

她要喚起他往日的情分;她要喚醒他的回憶,用當年那段有罪而又甜蜜的時光的名義去哀求他;德·維爾福先生會擱起這樁案子,或者至少會放卡瓦爾坎蒂逃脫要這麼做,他隻需把眼睛往旁邊偏一偏就行了),然後對著罪犯的幽靈繼續審案,也就是弄個所謂的缺席審判了事。

想到這兒,她更加安心地入睡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她起身以後既沒拉鈴叫貼身女仆,也沒弄出一點動靜,悄悄地穿上一身跟昨晚同樣樸素的衣服,就下樓出了門,一直走到普羅旺斯街才乘上一輛出租馬車,吩咐駛往德·維爾福先生的府邸。

一個月來,這座遭詛咒的府邸始終就像發現了瘟疫的檢疫站那樣淒涼;有一部分房間,裡裡外外都關閉了。關得嚴嚴實實的百葉窗,難得才打開一會兒,隻見窗口露出一個仆人驚惶的臉;然後窗子又關上,就像青石墓板又蓋嚴了墳墓。這時鄰居們會竊竊私語:

“莫非我們今天又會見到一口棺材從檢察官先生屋裡抬出來?”

唐格拉爾夫人看見這座府邸淒涼的景象,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從出租馬車上下來,膝蓋直打哆嗦地走近緊閉的大門去拉鈴。

悲愴的鈴聲仿佛和四周淒清的氛圍融成了一體,直到鈴響三遍,才見一個看門人把大門罅開一條縫,剛剛夠說話聲從中通過。

他瞧見了一位女士,一位上流社會的女士,一位衣著高雅的女士,然而大門依然是那麼隻罅開一條縫。

“開門!”男爵夫人說。

“夫人,先得請問一下您是誰?”看門人問。

“我是誰?您可是認識我的呀。”

“我們現在誰也不認識了,夫人。”

“我看您是瘋了,我的朋友!”男爵夫人大聲說道。

“您從哪兒來?”

“哦!這太過分了。”

“夫人,這是命令,請您原諒。您的名字?”

“唐格拉爾男爵夫人。您見到我總有二十次了吧。”

“也許是的,夫人。現在,您有什麼事?”

“哦!瞧您有多怪!我要告訴德·維爾福先生,他的手下人太放肆了。”

“夫人,這不是放肆,這是謹慎:要是沒有德·阿弗裡尼先生的關照,或者不是有事要找檢察官先生,那就任何人不得入內。”

“那好!我正是有事要找檢察官先生。”

“是急事嗎?”

“這您也該看得出來了,既然我到現在也還沒跳上馬車回去。夠了!這是我的名片,拿去給您的主人吧。”

“夫人等我回來?”

“對,去吧。”

看門人又關上門,讓唐格拉爾夫人待在街上。

不過,男爵夫人沒等多久時間。才一會兒工夫,大門重又打開,這次開到足以能讓男爵夫人通過了。她進去以後,門又關上。

進了院子,看門人仍無時無刻不把眼睛看著門;他從衣袋裡掏出個哨子,吹了一下。

德·維爾福先生的貼身男仆出現在台階上。

“請夫人原諒這個儘責的仆人,”他一邊朝男爵夫人迎上前來,一邊說,“德·維爾福先生下過嚴格的命令,他讓我轉告夫人,他這樣做實在是出於不得已。”

院子裡有一個供貨商,也是經過同樣的手續才進來的,現在有人正在檢查他帶的貨物。

男爵夫人走上台階。她覺得,周圍這種不妨說已經彌漫到她身上來的淒涼的氣氛,使她受到了強烈的感染。她由那個貼身男仆帶路,來到檢察官的書房,一路上這位向導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她。

儘管男爵夫人腦子裡縈繞著她此次前來的目的,但是所有這些仆人對她的接待竟然如此有失體統,她不由得也有些生氣。

然而,當維爾福勉強抬起幾乎被悲痛壓得抬不起來的頭,帶著一絲淒苦的笑容望著她時,她那些已經到了嘴邊的牢騷又咽了下去。

“請原諒我的仆人這種驚惶失措的樣子,我無法為此責備他們:他們受到了猜疑,所以變得多疑了。”

檢察官所說的這種驚惶失措,唐格拉爾夫人在社交場上也曾屢次聽人說起;但要不是親眼看到,她無論如何也沒法相信,恐慌情緒竟然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這麼說,”她說,“您也遭遇了不幸?”

“是的,夫人。”檢察官回答說。

“那麼您同情我?”

“由衷地同情,夫人。”

“您知道我為什麼來嗎?”

“您來對我說您遇到的事情,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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