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往事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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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往事(2 / 2)

“您的本意就是給我金幣?”

“對。”

“那我真的可以收下,不必感到不安囉?”

“對。”

向導驚訝地望著基督山。

“您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伯爵就像哈姆雷特那樣說[2]。

“先生,”向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先生,我實在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慷慨大方。”

“這挺容易明白,我的朋友,”伯爵說,“我當過水手,我聽了您的故事也許要比旁人更感動些。”

“先生,”向導說,“既然您這麼慷慨,我也該回敬您一點東西才是。”

“你要給我什麼呢,我的朋友?貝殼,草編工藝品?謝謝啦。”

“不,先生,不是的;是跟剛才的故事有關的一樣東西。”

“是嗎!”伯爵急切地大聲說道,“什麼東西?”

“請聽我說,”向導說,“是這麼回事:我有一陣子在尋思,一個囚犯待了十五個年頭的牢房裡,總該能找到些什麼吧,於是就沿著牆壁找了起來。”

“啊!”基督山出聲喊道,他記起了神甫那兩處藏東西的地方。

“找呀找呀,”向導繼續說,“我發現床頭旁邊的牆壁和壁爐爐膛下麵,敲上去都像裡麵是空的。”

“噢!”基督山說,“噢!”

“我撬開石頭,發現……”

“一條繩梯和一些工具?”伯爵喊道。

“您怎麼知道的?”向導驚訝地問。

“我並不知道,我是猜的,”伯爵說,“通常在犯人藏東西的地方找到的,往往是這種東西。”

“對,先生,”向導說,“是一條繩梯,還有些工具。”

“它們還在您這兒?”基督山喊道。

“不在了,先生;這幾件東西挺稀罕的,我把它們賣給來參觀的遊客了。可是我還留著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伯爵急不可耐地問道。

“那東西有點像本書,是寫在布條上的。”

“喔!”基督山大聲說,“你還留著這本書嗎?”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本書,”向導說,“可這東西我確實留著。”

“快去給我拿來,朋友,快去,”伯爵說,“倘若這真是我心裡想的那東西,你就放心吧。”

“我跑去拿,先生。”

說完,向導往外跑去。

這時,伯爵虔誠地走去跪在那張殘破的床前,死者已使它變成了一個祭壇。

“嗬,我的再生之父,”基督山說,“你給了我自由、知識和財富;你就跟那些比我優越的生靈一樣,有分辨善惡的本領,倘若人死後靈魂還能流連在我們曾經在那兒深深愛過、受過苦難的地方,那麼,你這高尚、深邃、超塵拔俗的靈魂嗬,我懇求你,我憑著你給過我的父親般的愛,以及我對你的兒子般的尊敬懇求你,請你告訴我一句話,讓我看到一個征兆,或者給我一點啟示,幫我把心底的最後這點疑慮也打消了吧。因為,倘若這種疑慮不能打消,心中始終沒有明確的信念,疑慮是會變成悔恨和內疚的嗬。”

伯爵低下頭,合攏雙手。

“拿來了,先生!”一個聲音在背後說。

基督山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向導把凝聚著法裡亞長老淵博學識的布片遞給伯爵。這就是法裡亞神甫關於意大利王國的那部巨著的手稿。

伯爵急忙拿了過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題詞上,那上麵寫道:

主說:你將拔去龍的牙齒,你將傲然地把獅子踩在腳下。

“啊!”他喊道,“這就是回答!謝謝,我的父親,謝謝!”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隻小錢袋,裡麵有十張一千法郎的鈔票。

“給,”他說。“請把這隻錢袋收下吧。”

“您把它給我了?”

“是的,不過有個條件,要等我走了以後才能打開。”

說完,他把剛得到的這件對他來說比任何珍寶都更貴重的紀念品,放進胸口的衣袋裡,疾步走出地牢,出城堡回到了遊船上。

“回馬賽!”他說。

遊船離去時,他的目光凝視著那座陰森的監獄。

“那些把我關進這座監獄的人,”他說,“那些忘了我曾經被關在裡麵的人,讓他們全都倒黴吧!”

遊船駛過加泰羅尼亞漁村。伯爵回過頭去,臉裹在披風裡,嘴裡輕輕地呼喊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已經完全戰勝了自己,已經兩次戰勝了疑慮。

他以溫柔的、幾乎是愛戀的聲音喊出的這個名字,是海黛。

上岸後,基督山向公墓走去,他知道在那兒能找到莫雷爾。

十年前,他懷著虔敬的心情到這兒來尋找過一座墓,結果沒能找到。他成了百萬富翁,重新踏上了法國的土地,依然沒能找到餓死的父親的墓。

老莫雷爾曾經在那座墓前豎過一個十字架,但那個十字架早已倒塌,被掘墓人付之一炬了。對橫七豎八躺在公墓裡的朽木,掘墓人都是照此辦理的。

那位可敬的商人要幸運得多:他死在子女的懷裡,由他們護送到公墓,安息在早他兩年長眠於此的妻子身邊。

兩塊寬寬的大理石墓碑,上麵刻著兩人的名字,並排豎在一塊小小的墓地前麵,墓地圍在鐵欄杆中,遮蔽在四棵柏樹的濃蔭下。

馬克西米利安倚在一棵柏樹上,眼神茫然地對兩座墳墓望著。

他的心情是沉痛的,他幾乎都要失去理智了。

“馬克西米利安,”伯爵對他說,“您該看的不是這兒,而是那兒!”

說著,他向莫雷爾指指天空。

“死者是無所不在的,”莫雷爾說,“您帶我離開巴黎時,不是這樣對我說過嗎?”

“馬克西米利安,”伯爵說,“您在途中要求我讓您在馬賽待幾天。您現在還希望這樣嗎?”

“對我,早就無所謂有沒有希望了,伯爵;可是我覺得,在這兒等,要比在彆處等好受些。”

“那也好,馬克西米利安,我這就要跟您分手了,可我是記得您發過誓的,是嗎?”

“喔!我會忘記的,伯爵,”莫雷爾說,“我會忘記的!”

“不!您不會忘記的,因為您是一個把名譽看得高於一切的男子漢,莫雷爾,因為您已經發過誓,也因為您還要重新發誓。”

“嗬,伯爵,可憐可憐我吧!伯爵,我已經夠不幸的了。”

“我認識一個比您更不幸的人,莫雷爾。”

“這不可能。”

“唉!”基督山說,“這就是人性中一種可憐的驕傲,每個人總以為自己比身邊另一個在哭泣、呻吟的不幸的人更加不幸。”

“還有誰會比一個失去了他在這世上唯一心愛、期盼的人兒的男人更加不幸呢?”

“請您聽我說,莫雷爾,”基督山說,“請把思想暫且集中在我要對您說的話上。我認識一個人,他跟您一樣,曾經把全部幸福寄托在一個姑娘身上。這個人很年輕,他有一個他敬重的老父親,有一個他心愛的未婚妻;就在他要娶她的時候,變化無常的命運——要不是天主後來給他以啟示,讓他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把他引向一種無限和諧的境界,這種變化無常的命運是會讓他懷疑天主的公正的——那變化無常的命運,奪去了他的自由、他的未婚妻以及他在想象中因為他就像蒙住了眼睛,隻能看到眼前的東西)以為自己能擁有的未來,把他投進了地牢的深處。”

“哦!”莫雷爾說,“關在地牢裡,過一個星期,過一個月,過一年,也就出來了。”

“他在裡麵關了十四年,莫雷爾。”伯爵把手按在年輕人的肩膀上說。

馬克西米利安打了個激靈。

“十四年。”他低聲地說。

“十四年。”伯爵重複說,“在這十四年裡,他也有過絕望的時刻;他也像您一樣,莫雷爾;以為自己在所有的人中間是最不幸的,他想自殺。”

“後來呢?”莫雷爾問。

“後來,在最後的時刻,天主通過一個凡人給了他啟示,因為天主已經不再創造奇跡了;也許一開始被淚水蒙住的眼睛,是要一些時間才能完全睜開的),他並沒有理解天主無限的仁慈;但是最終他懂得了忍耐和等待。有一天,他奇跡般地從墳墓中出來時,已經改變了容貌,變得富有,變得有權勢,儼然像個神祇了。他的第一聲慟哭是為父親而發的:他的父親已經死了!”

“我的父親也死了。”莫雷爾說。

“對,可是您的父親死在您的懷抱裡,是被人愛著的,幸福的,受尊敬的,有錢的,頤養過天年的。他的父親卻是貧窮、絕望,帶著對天主的懷疑而死的;當他去世十年以後,他的兒子去尋找他的墓,但就連這墓也全無蹤影了,誰也沒法告訴他說:‘那位曾經慈祥地愛過你的老人就在那兒,他安息在天主的懷抱裡。’”

“哦!”莫雷爾說。

“所以他是一個比你更不幸的兒子,莫雷爾,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墓在哪裡。”

“可是,”莫雷爾說,“他至少還有那個他心愛的姑娘。”

“您錯了,莫雷爾;這位姑娘……”

“她死了?”馬克西米利安喊道。

“比這更糟:她變心了;她嫁給了一個迫害過她未婚夫的人。所以您瞧,莫雷爾,這個人是一個比您更不幸的情人。”

“這個人,”莫雷爾問,“天主可曾給他安慰?”

“天主至少給了他寧靜。”

“這個人將來還能有幸福嗎?”

“他這麼希望,馬克西米利安。”

年輕人的頭又垂到了胸前。

“您保留我的諾言吧,”他在沉默片刻過後說,一邊把手伸給基督山,“但您得記住……”

“十月五日,莫雷爾,我在基督山島等您。四日那天會有艘遊艇在巴斯蒂亞港等著您,這艘遊艇叫歐洛斯[3]號,您把自己的名字告訴船長,他就會帶您去見我。這事就這麼說定了,是不是,馬克西米利安?”

“說定了,伯爵,我會照做的;但您要記住十月五日……”

“孩子,您還不知道一個男子漢的許諾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已經對您說過二十次了,到那一天,如果您還要想去死,那我是會幫您去死的,莫雷爾,再見了。”

“您要離開我了?”

“是的,我在意大利有點事情;我就讓您一個人留在這兒,獨自去跟不幸搏鬥,去跟天主派來把選民帶到他腳下去的神鷹周旋;該尼墨得斯[4]的故事並不是神話,馬克西米利安,它是一個譬喻。”

“您什麼時候動身?”

“即刻就走;汽艇在等我,一個鐘頭以後我就已經遠遠地離開您了;您願意陪我到港口嗎,莫雷爾?”

“我悉聽您的吩咐,伯爵。”

“擁抱我吧。”

莫雷爾把伯爵一直送到港口;宛如巨大羽翎的白煙,已經從黑色的煙囪噴向半空中,不一會兒,汽艇啟航了,一小時以後,正如基督山剛才所說,這縷羽翎般的淡淡的白煙已經飄浮在東方天水相接的地平線上方,融入了初起的夜霧之中。

[1]米拉波1749—1791):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君主立憲派領袖之一。

[2]《哈姆雷特》的主人公在劇中並沒有這麼說過。但莎士比亞《亨利四世》等劇中的人物說過這句話。作者這麼寫,想必是記錯了。

[3]希臘神話中的東風神或東南風神。

[4]希臘神話中俊美的牧羊少年,宙斯化為神鷹把他掠走,讓他作眾神的侍酒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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