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腦海裡有一道聲音不斷的響起,離開這裡,陳眠,趕緊離開。
可她的腳,卻仿佛生出了釘子,生生將她釘入了地板,怎麼也邁不開,挪不動。
忽然,一個含著諷刺的聲音打破了一切的寧靜。
“你杵在門口乾什麼?”
陳眠錯愕地看著李敏慧極其不耐煩的臉,臉色刷地白了,就在此時,病房的門唰一下被打開,她下意識的轉身,正好撞上張益審視的目光。
“阿姨,您來了。”張益不著痕跡的收回視線,禮貌而客氣的和李敏慧問候。
“張律師也在?”“聽說東子出事了,就過來看看。”
陳眠跟在他們的身後走了進去,李敏慧圍在床邊是一頓數落,袁東晉也隻是低聲應著。
袁東晉雖然是個花花公子,愛玩,很多時候脾氣還不怎麼好,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孝子,也正是因為這點,所以他們兩人的婚姻勢同水火,袁家也無人知曉,而袁家對於他花名在外這個事情,隻當他玩心重,沒有鬨出大事也不過是說他幾句而已。
陳眠眼神頗為複雜盯著他。
到底,他為什麼要那麼護著汪予問?他的答案是什麼?
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
對於這種糾結的情緒,她心底溢出自嘲,真是自尋苦惱。
袁東晉調頭看著站在床尾安靜垂著腦袋的女人,皺了皺眉,“傷口處理好了?”
陳眠回神,輕輕點頭,“嗯。”
坐在床邊的李敏慧擰著眉不悅說道:“你怎麼回事?難得陪東晉出席一個活動,就招來這種晦氣!”
“媽。”袁東晉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話。
李敏慧到底是顧慮張益這個外人,收斂了情緒,隻是她的不悅明顯掛臉上。
陳眠眉目平靜,不理會李敏慧的刻薄,溫溫淡淡的說:“住院需要蠻多東西,我回家收拾些過來。”
袁東晉淡淡的瞥了眼張益,“你的手受傷了,讓張益開車送你。”
“我打的就行,不用那麼麻煩。”
張益多精明的人,一下子就懂了袁東晉眼裡的意思,主動開口:“正好我沒什麼事,還是我送你吧,免得他不放心。”陳眠想了想,同意了。
——
車子一路行駛,陳眠一直盯著外麵,不知在想著什麼。
張益專注的開著車,或許是陳眠的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又或許是他心虛,憋不住的輕聲問:“袁太,那個……”
“叫我陳眠吧。”她對袁太太這個稱呼,並不歡喜,畢竟這個頭銜,更像是一個諷刺。
張益扭頭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自讚歎,不愧是跟袁東晉叫板的女王,畢竟是站在商場上廝殺的女人,身上帶著一股果斷淩厲的氣息,但偏生她氣質優雅淡然,反而柔和了那抹剛硬,恰到好處的溫婉和聰慧,讓她渾然天成的氣場格外迷人。
“你剛在病房門口很久了?”他是聽到李敏慧的話才跑出來的,結果就看到她,焉能不驚心動魄。
陳眠笑了笑,微微挑動眉頭,眨著眼睛反問他:“你是想問,你們的對話我聽到了多少?”
張益握著方向盤的手掌心直冒虛汗,訕訕的笑著,“我這人比較口直心快,有些話你不要當真。”他可不想害得人家夫妻關係不和啊。
“哦?其實什麼都沒聽到,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很好奇倆的談話內容了,你們是談論了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嗎?”陳眠側目睨著他,眼底是亦真亦假的笑意。
張益嗬嗬乾笑著,心底直罵娘,這女王果然是難應付。
“其實沒什麼,就是交代我幫忙查清楚這次事故的原因而已。”
“是麼?”陳眠心底冷笑。
張益搗頭如蒜,忙應聲:“是是是。”
“他常住的公寓你知道吧?先送我去哪兒吧。”陳眠心裡清楚,張益是不會回答她任何疑問的,再者,這種事情,除了袁東晉,他也未必清楚。
“知道,不過我不知道密碼……”
“……”陳眠抬眸,淡淡的瞥他一眼。
“要不,你給打個電話問下?”張益覺得袁東晉簡直就是安排了一件苦差事給他,欲哭無淚啊!
陳眠沒理會他,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過去,很快就收到回複了。
六位數字躍進眼簾,她的瞳眸驟縮,捏著手機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到了公寓樓下,陳眠跟著張益上了樓。
站在公寓門口,她輸入密碼,滴一聲應而開,映入眼簾的裝修風格,再一次刺紅了她的眼。
【我希望以後自己的家,像一片天空藍一樣,這樣每天都感覺自由翱翔在天空下。】是誰的聲音,甜膩膩的在遙遠的時空奔赴而來。
“怎麼了?”張益見她杵在門口不動,出聲問。
“沒事。”
步入客廳,簡單的掃了一眼,她找到主臥室推門而進,拉開窗簾,陰暗的臥室瞬間被照得透亮。
陳眠環顧四周,房間的基本色調也是天藍色,房間很大,乾乾淨淨,地板也也是一塵不染。
不經意的看見床頭櫃上擱著一個相框,上前拿起來,是一張合照,上麵有三個人,袁東晉、陶思然,還有她。
大學時代的照片,那天是袁東晉的生日,在一家豪華包間裡拍的,當時原本是他們倆的合照,陶思然害羞,強拉著她一起。
麵無表情的放回去,她轉身進入衣帽間去給他收拾衣服,卻看見了半壁的女裝……
——
袁東晉目光落在汪予問裹著紗布的手掌上,眉頭一蹙,“你的手怎麼回事?”
汪予問抬起受傷的手,柔聲說:“沒事,拍戲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磨破了點皮,季姐有些大題小做,非要讓醫生用紗布裹著。”說話間,不經意的流露了小小的不滿。
一旁的季姐抬眼看了下床上的男人,又掃了眼汪予問,神情淡淡的,“我也是為你好。”
“季姐說的對,你是明星,身上不能留疤,不能大意。”
“我知道。”汪予問輕笑著,“看來我們真適合共患難啊,看,你傷了腿,我傷了手。”
袁東晉看著自己裹成豬蹄的腿,低笑了一聲,“最近你出門要多加注意安全,霍冰那小子發起瘋不知會做出什麼來,我已經安排了人在你身邊,也不需要太緊張。”
“有你在,我不擔心。”她輕聲說,“對了,陳眠呢?她不是應該照顧你嗎?”
說起陳眠,就不由得想起她那呆愣的傻樣,因為太稀奇,所以太深刻。
袁東晉的臉龐就爬上了笑容,淡聲說:“她回家收拾一些必需品,一會就來。”
正說著,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陳眠走了進來,手裡領著一個袋子,身後是拿著行李箱的張益。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袁東晉,而後將視線移到一旁的汪予問和季姐的身上,溫婉淺笑,“汪小姐,季經紀。”
“袁太太。”汪予問漂亮的臉蛋掛著無懈可擊的笑,眉目之間均是柔和。
這個女人不是天生演技太好,就是骨子都會作。陳眠直接走到床邊,放下手裡的袋子,“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我隨便買了,這一頓將就吃吧。”
袁東晉抬眸看著她,發現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微卷的黑發也披在肩上,帶著幾分濕氣,本就不大的臉襯托得愈發小巧。
她動作靈活的將袋子裡的打包盒一個個擺出來,然後側目看向他,秀眉一擰,“啞巴了?”
“我不要在床上吃。”袁東晉眉峰緊蹙,薄唇緊抿。
陳眠淡淡瞥他一眼,不理會他無理取鬨的臭毛病,直接將小餐桌往他麵前一推,語調溫涼,“不在床上吃,那坐地板吃?”
“噗!”站在一旁的張益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卻被袁東晉橫了一眼,悻悻然移開視線,嘴角依舊有一抹明顯的弧度。
這女王就是女王,與眾不同,張益想。這時,自陳眠進來開始就被無視成透明人的汪予問,笑了笑,說:“東晉有潔癖,彆說在床上吃東西,就是在他的車上吃,他都會攆人,不如到那邊的沙發上坐著吃吧。”
病房裡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片刻,陳眠似笑非笑的看著袁東晉,“是麼?”
一句話,很輕,落在耳裡,卻很重。
她認識袁東晉十三年,當初年少時,一顆少女心撲在他身上,做儘了輕狂愚蠢的事情,情竇初開的年紀裡,她早就研究過這個男人了,所以他身上有哪些毛病,她會不清楚?
陳眠覺得搞笑,她汪予問到底是多急切,生怕彆人不知道她是個婊?要不要這麼賤?
汪予問無辜的看著他們奇怪的表情,小聲應著:“是呀。”
季姐在娛樂圈裡打滾了十多年,最會察言觀色,發覺氣氛不對,立刻出聲:“袁總,我們一會還有個通告,時間也差不多了,先走一步。”
說罷,伸手碰了碰汪予問的手,眼神示意她適合而止,汪予問也不是愚蠢的女人,遂從椅子上站起來。
“東晉,那我們先走了。”
袁東晉嗯了一聲。
等病房的門合上,陳眠轉身對張益說,“既然袁總有潔癖,那就麻煩張律師將他搬到沙發上吧,免得影響他的食欲。”
張益視線投向一言不發的男人,用眼神詢問他的意思。
袁東晉早就黑著一張臉,陰沉沉的,語氣有些衝,說:“不用了,我就這樣吃!”
陳眠眉梢一揚,唇角一勾,涼涼的說:“不要勉強自己,免得噎著了。”
“你放心,噎不死!”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了蹦了這麼一句。
等他吃完,陳眠收拾了東西進了一旁的浴室,張益坐在他身旁,語重心長,“東子,其實女王挺好的,你若真打算跟她好好過日子,聽兄弟一句勸,跟那些女人都斷了吧。”
張益和袁東晉在國外做交換生那一年認識的,當時陳眠也是一名交換生,不過因為陳眠性子看著挺冷,所以他跟她的接觸並不多,可每回他們出去喝酒,來接袁東晉的人,都是她。
其實除了袁東晉,誰都看得出來陳眠的心思,但偏偏那個男人不知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一直把人家一個大好的姑娘當兄弟,而這個女人也真心能忍,冷靜而沉默的陪伴,需要就出現,不要就消失。
仿佛她的感情,真的隻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彆人無關。
他們結婚的時候,張益震驚了很久,畢竟他記得袁東晉一直有一個糾纏不清的初戀女友,誰知道最後的新娘竟然是陳眠。
可誰能料到婚後的男人竟到處拈花惹草,陳眠卻視若無睹,那些女人找上去,沒一個能站到便宜。
也是因為她戰無不勝,非常榮幸的獲取了女王這一稱號。
其實稱陳眠為女王,一點也不為過,她冷靜自持,優雅淡然,在商場上她遊刃有餘,在家庭裡,對這段滿目蒼夷的婚姻,她忍隱不發,上流圈子那群男人都對袁東晉欣羨不已。
她太冷靜,太獨立,宛如一個女戰士,自強不息。
可今天,張益卻發現,其實陳眠細心柔軟,理智而富有教養,骨子裡住著一個小女人。
她告訴袁東晉晚餐是隨便買的,可他看得出來,她打包的每一道菜,都是袁東晉愛吃的,甚至細心得吩咐餐廳菜裡不要下蔥和蒜——因為,袁東晉十分反感這些玩意的味道。
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真的愛這個男人,誰會記得那麼詳細?
“怎麼?讓你護送一趟,你就向著她了?”袁東晉陰陽怪氣的說。
“她是個好女人,你惜福吧,彆等到失去了才後悔。”作為朋友,他言儘於此。
袁東晉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說:“你可以回去了。”
——
陳眠搬了張椅子,抱著一本書跑到了病房陽台外麵看得聚精會神。
病房裡很安靜,袁東晉拿著鋼筆坐在床上接過周錦森遞過來的文件,簽了一份又一份,隻聽得見刷刷的聲響。
簽完一份,他抬頭遞給周錦森,眼角餘光不經意就瞥見了陽台外麵安靜的看書的陳眠。傍晚的夕陽漸漸沉下去,天邊青灰色逐漸擴散,她微低著頭,長發撥到一邊,露出半張臉蛋,鋪了一層金色的餘暉,修長的脖頸彎成一道柔和的弧。
袁東晉一時間看癡了眼。
周錦森發現他走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斟酌了半響,說:“袁總,剩下的也不是很急,要不今天就到這?我明天一早再過來?”
袁東晉這才收回視線,讓他離開。
他在床上躺下,重新看向陽台,長時間的注視,環境靜謐,不知不覺中他就睡著了。
陳眠回到病房時,就看見他闔著眼簾睡得很沉,唇角還掛著淺笑。
空調還開著,室內的溫度有點低,她走過去,幫他蓋上被子,不料這輕微的動靜,卻把他給弄醒了。
一雙湛黑的眸子,靜靜的注視著她,讓她莫名的心慌。
她雙手撐著床邊要站直,哪知他忽然伸手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輕輕一壓,四片唇瓣便貼到了一起。
陳眠難以置信的瞪著眼前巨大的俊臉,眼底掀起波瀾壯闊的湧潮,正要掙紮,但他並未深入動作,唇突然離開,但兩人的距離極近,隻要一動,就會碰上。
他低沉的嗓音,沙啞的厲害,鎖住她看似平靜的眸子,說:“陳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鬆手。”兩人的呼吸太近,屬於男人的濃烈氣息源源不斷的傳來,攪得她的腦子無法保持理智和清醒。
“回答我。”他置若罔聞,固執的要她一個答案。
四目相對,他能清晰的聞到屬於她身上的那股女人清香,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格外的好聞,而那長發垂下,掃在他的手上有些癢。
袁東晉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素淨的臉,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承受不住他灼人的視線,她垂下眸子,抿著緋唇,有些生氣的說:“你這樣抓著我很不舒服,先鬆開!”
她已經被他熾熱的呼吸掃的耳根都燒了起來,再不離開,她怕自己接下來會徹底沉淪下去。
“我手肘有傷口,這樣長時間使力會痛。”她又補了一句。
這一回,袁東晉果然放開了她。
陳眠馬上彈開,遠離了他。
“我是瘟疫嗎?乾嘛躲那麼遠?”她防備的姿態讓他覺得很刺眼。
陳眠伸手將一旁的椅子拉過來,然後與他麵對麵坐下。“這叫安全距離。”
他倒沒繼續跟她爭執這個,斂著眸色,湛湛望著她,說:“你的答案呢?”
陳眠動了動唇,眼裡透出沁涼的溫度,“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就想跟我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了?”
“我們本身就是夫妻,難道要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一輩子?陳眠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說什麼?”她的嗓音低低沉沉的,有些乾澀。
“好就一個字,不好就兩個字,嘴巴一張一秒鐘搞定,你很難回答?”
陳眠緘默,然後沉沉緩緩的說:“袁東晉,你和汪予問是什麼關係?”
袁東晉臉色微微一沉,垂下眼眸,半響,他說:“如果我說,我跟她什麼都沒發生過,你信嗎?”
“我信。”
她的答案,反倒令他怔楞住,心房莫名的一暖。
“為什麼信?”他聲音微啞,微沉。
“因為,你沒必要欺騙我。”
因為不愛,所以沒有必要,這就是原因。
她足夠理智,足夠勇敢,可以明確自己愛他,同時也很清楚他不愛她。
他故意痞笑著,一張俊臉湊近她,“袁太太,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