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池給予她的回應,僅有一聲輕柔的歎息。
“年年,我的年年呀。”桑池的呼吸溫燙,但很慢,很輕,像羽毛,“你不要忘了我和你講過的那些故事,說過的那些話。”
“雖然我很倒黴,做好事沒好報……”桑池哈了一聲,聲音嘶啞,“你去山外,帶著這個。”
桑池忽然遞給她一個東西,穩穩貼著她的脖頸懸著,帶來一陣細微的涼意。
“去找你奶奶,在一個叫十字長廊的地方,十字樓東南方老城區,23號樓……”
她啞了很久,才慢慢又說“對不起。年年,對不起。”
也許這不是一個好機會,也許她們真的會曝屍荒野。
可桑知年不在乎。
她幾乎要栽到泥裡麵去了,但她仍然固執道“媽媽,是你說想離開這裡的。”
而桑池給予她的,隻有冗長的沉默。
桑知年忽然跑了起來,她應該是累得近乎動彈不得的,可就在桑池不再回應她之後,她忽然很想撥開眼前的黑暗,看見桑池所說的那些屬於山外的燈火。
可她再跑起來,榨乾身體最後一絲氣力,也還是沒能看見。
她的眼前,隻有深邃的黑暗。
但她這一跑,又把注意看著路的人們甩遠了些,四周被潮水般的黑暗包裹,涼絲絲的雨絲落在她的臉頰上,被吹乾,凝固著,如同一場漫長的煎熬。
被一個背著半死不活的人的孩子甩出去那麼遠,村中男人的征服欲和怒火也攀升了起來,叫喊著,嘶鳴著,要將她們千刀萬剮。
在那些繁雜的聲音中,桑知年終於失去了平衡。
她像蹣跚學步的幼兒,因為地麵濕滑,四肢不協調,狠狠摔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桑知年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她處在山坡邊緣,這一摔就往側邊倒,而側麵是浸泡在黑暗中的斜坡。
桑知年甚至來不及調整姿勢把桑池攬到懷裡,她先是聽到破風之聲,隨後是不受控製的失重,緊接著就是各種各樣的碰撞疼痛。
她在黑暗中滾了數圈,一直不斷地向下滾去,視線一片顛倒,樹枝灌木剮蹭而過,像一場瞬息的淩遲。
她的記憶中斷於一片從頭部蔓延而出的疼痛。
等到她再次醒來時,隻聞到濕冷而帶著腥味的泥土氣味。
雨似乎已經停了,一絲月光成了虹膜所能感知到的唯一光亮。
桑知年有些怔愣地爬了起來,借著那微弱的光亮環顧四周,卻驚訝地發現,這裡似乎並不是山林深處。
月光從她頭上落下,她似乎摔進了一個洞穴裡,而她身處的地方有些狹窄,不遠處有一條幽黑的甬道,除此之外隻有泛著腥氣的泥土,一根雜草都不長。
桑知年慢慢回憶起了之前發生過的事情,連忙四處張望,眯起眼睛四處看著,終於在甬道前看見了桑池。
說看見其實也不準確,因為她隻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但她非常斷定,那一定是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