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許多文物還未成為文物，每一件藏品都閃閃發光。
而文物，分文和物。
在三年前揭幕落成的以鋼磚結構為主的蒼穹般的圖書館，讓‘文’有了可去之處，不必再放到長廊的廊柱底下風吹日曬。
要知道，25英裡，也就是約40千米長的，令世人難以想象之恢宏的綿延書架，以及那龐大的閱覽室，能暫時塞下浩如煙海的數百萬卷古書籍。
那物呢？
塞不下，根本就塞不下。
從史前文物，到海底雕塑，再到埃及、亞述、利西亞等諸遙遠文明瑰寶，對了，就今年年初，印度雕塑作品開始瘋狂湧入。大英博物館都完全束手無策，無處可放。
在這種情況下，大英帝國再次征戰大清國，那個神秘的、富饒但科學卻又未曾抵達過的地方。可以預想的是，來自大清國的‘戰利品’將如同海嘯般湧來。
“東方古物協會？”潘尼茲聽罷，冷眼直視溫行鶴。
東方古物協會，是這一次大英帝國啟航前往大清國前，就建好的協會。
他們從開戰前，就已經在做好瓜分珍品的準備了，隻是不便做得那般明顯，寫的是‘東方古物’，表麵上包含整個亞洲區域，實際上是隻針對大清國一國而已。
“對，東方古物協會。”溫行鶴站起身，拱了拱手，“貝勒爺……對了，主子剛封貝勒，承襲輔國將軍。”
潘尼茲眼底亮了亮，看向溫行鶴。
“貝勒爺派我來，本意並不是買賣文物，而是想結交一些個喜愛我們大清國文物的收藏家，當然了，您是他最仰望的朋友。”溫行鶴說的話，點到即止。
潘尼茲麵露慍色。
溫行鶴怔了怔，這位博物館的當家的，是聽不懂他的話中話嗎？除了這一箱珠寶，還有數不儘的好東西會悉數送上門的呀。
“館長大人，我們隻需要一個名額，並不是要擔任一官半職，能進去就行。”
“運作這方麵，這點土特產自然是不夠的，您放心，十倍，至少十倍，會送到您府上。”
“我聽人說，東方古物協會現在有會員3000人，為表誠意，我們將為這3000會員一一送上薄禮，當然了，這也由您這邊發放。”
溫行鶴連忙補充，聽聞英國人沒多少彎彎繞繞，彆誤會了，於是將事情說得十分直白：3000人的會員數量，他們隻要進去即可。
這對於潘尼茲來說，應該就是抬抬手的事兒，要知道，東方古物協會正是在大英博物館的運作之下才成立的。
潘尼茲沒言語，隻是站了起來從後頭的書櫃裡拿出一疊資料，翻開看了起來。
房間內安靜了下來，隻有他翻閱的聲音。
這……
幾個意思啊？
站在那的溫行鶴短暫地慌了慌神，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大腦飛速複盤了下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又看了看那一箱子珠寶：話說的應該沒問題，這事情也不難辦，如今就有3000人的會員，這人數已經很多很多，連印度人都進去了十幾個……
加一個他的名額，舉手之勞而已。
難道是因為他是大清國人？
“館長大人。”溫行鶴小心翼翼再次開口，“我們請了一名英國顧問，可代替工作。”
重金聘請英國人當顧問，這是溫行鶴來到英國後第一時間便做的事。大清國人在這邊身份低賤，寸步難行。
聽到這，潘尼茲翻閱資料的手停了下來，溫行鶴的心提溜到了嗓子那。
他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溫行鶴，眼底露出嘲諷來，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後，身體往後退了退，雙腳交叉傲慢且很不禮貌地放到了桌子上。
噠噠。
左右腳的皮鞋悠閒地碰了碰。
“坐吧。”他說道。
溫行鶴連忙坐下。
噠噠。
左右腳的皮鞋又碰了碰，潘尼茲雙手抱於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溫行鶴。
溫行鶴與溫默慌忙站了起來。
彼時，潘尼茲這才露出了絲絲微笑。
他抬了抬手，溫行鶴連忙從兜裡掏出秸稈做的一次性香煙——最近，比起煙鬥，英格蘭更流行這種香煙，工廠製作很多，是時髦貨。秸稈外殼的香煙，被溫行鶴恭敬地放到了潘尼茲叉開的指頭縫裡，又從兜裡掏出火石，彎腰點燃。
潘尼茲深深吸了口氣，煙緩緩吐出來。
“溫先生。土特產很好，我收下了。”
“您喜歡就好，您喜歡便是我們的榮幸。”
“你剛剛說什麼？想入東方古物協會？”
“是的。”
“你要的太多了。”潘尼茲抖了抖煙灰，語調悠長，“你還活著呀。”
溫行鶴愣了下。
貝勒爺能把他派過來做這件事，證明了他在貝勒爺心中的肯定，他活了六十年了，大半輩子看著主子的眼色行事，也頗為有勇有謀。
‘你還活著呀’，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不到兩秒鐘，溫行鶴就有了判斷。
潘尼茲的意思是，紅顏酒館開館時，那前來挑釁的貴族被卸了槍，但他這麼個大清國人卻在事後毫發無傷。這箱珠寶應該是送來感恩的，而不是還要求彆的。
至於溫行鶴手中的這十四把貴族的槍支，的確不是潘尼茲的人脈，但這無關緊要。他不需要護著你，隻要不去使絆子，便是你的福氣了。
燭火讓房間內影影綽綽，潘尼茲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大，而溫行鶴、溫默兩人的影子則縮在牆角。
憤怒與壓製讓年輕的溫默臉上浮現出極為難看尷尬的笑容，而溫行鶴則笑得要自然很多。
“呃，是的，是的。這不，專程來感謝您，費您心了，還請了記者前來報道。”溫行鶴深深彎腰。
“專程？”潘尼茲又抖了抖煙灰。
“啊，不不不，榮幸。”溫行鶴連忙糾正，“能進到這博物館，麵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