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蹈覆轍_和離(全2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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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重蹈覆轍(1 / 2)

今夜,外麵的月光格外亮,猶如銀霜,斜斜灑入山洞之中,山洞中陰冷潮濕,映著月光,雖是黑夜,卻有薄涼的光亮。

頭頂山洞中滲出的水珠滴下,落在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同樣是在這山洞裡,我照顧謝玄青的時候,洞中總是用術法烘得乾燥舒適,哪兒像現在……

我看了看旁邊的謝濯,他依然在調息,與這洞中石頭一樣冰冷僵硬。

外麵日夜已經輪轉了七次,七天時間,我與謝濯待在這個山洞裡,不是在調息,就是在大眼瞪小眼。

我不知道夏夏有沒有發來消息,因為陰陽魚已經被謝濯放進了袖間。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焦慮。每過一天,謝濯的傷都會肉眼可見地變好一點。

我一直知道,他是個狠人,雖然他現在還站不起來,但他站起來的時候,定是我死期來臨的時候。

我總是在思考,怎麼把我的陰陽魚拿回來,重新聯係上夏夏,可每次不管謝濯是閉著眼還是睜著眼,隻要我開始打他左手袖子的主意,他就能及時注意到我。

但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功法已經恢複了五六成,捆著我的繩子也在我日複一日的磨蹭下斷了一半,隻待時機成熟……

“沙沙”,輕微的衣料與石壁摩擦的細響引起我的注意。

我轉頭盯住謝濯,打量他。

在薄涼月光的映照下,我看見了謝濯稍顯蒼白的唇色,以及他額頭滲出的一點冷汗。

嗯?

他這……難道是在告訴我,機會來了?

就來了?

是不是有點突然?

我試探地起身,謝濯沒有反應。

我蹭著石壁站了起來,謝濯依舊沒有反應。

在我身體完全站直的時候,我忽然察覺到洞外似乎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道氣息從外麵一閃而過,但當我飛快轉過頭,皺眉盯著洞外仔細看的時候,外麵又沒有任何動靜了。

今夜有點奇怪。

但……

我看了看謝濯,又看了看外麵,最後還是一咬牙,挪了兩步,靠近謝濯。

而他,麵對我的靠近,唯一的反應是呼吸更加急促,冷汗越流越多,麵色愈發蒼白……

我看了一下他微微掀開的領口,裡麵似乎有黑色的邪祟之氣在躁動,原來……是他身上那些邪祟留下的傷口,在撕扯他的身體……

我曾被邪祟傷過,我知道這滋味有多難受,看見這樣的謝濯,我有些遲疑。

但當我的目光落到他左手袖子上的時候,我立即又攥緊了我微微軟下去的心尖尖!

心軟令人猶豫!猶豫就會敗北!

錯過今日,說不定我就再無翻身機會了!他此前掐我脖子的時候,可是半點沒有吝惜著力氣的!

我調動了自己對謝濯的憤怒,果斷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法訣,調動身體魂力,用力一掙,困在我身上的繩子……呃……沒斷。

有點尷尬。

老狐狸的繩子還挺結實……

我左右看了一眼,找了塊還算銳利的石頭,把身後已經斷了一半的繩子靠近去磨,我一邊用法訣用力往兩邊繃著繩子,一邊拚命地晃動身體,讓繩子在石頭上磨出難聽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雙管齊下,我乾得如火如荼,但凡謝濯像之前那樣醒著,我都玩不了這麼花。

不過,這動靜也確實有點大,我繩子還沒磨開,那邊的謝濯便顫動了兩下睫羽,清醒過來。

他緩緩抬起頭,像一個發了高燒的凡人,眼眶微微泛紅,嘴唇卻白得嚇人。

他睜眼就看見我像個狗熊在樹上蹭癢一樣,姿勢奇怪地在石壁上磨蹭,哪怕虛弱至此,他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幾分冷漠的無語。

他在用神情告訴我——我現在看起來不太聰明。

但老天爺仿佛總是喜歡在我與謝濯之間,來回給我倆打臉,他這聲歎息的風還沒停,“啪”的一聲,老秦綁了我七天七夜的繩子直接就斷了!

謝濯目光怔住。

而解放了雙手的我,火速扒掉了身上的繩子,狠狠丟在地上,我還踩了它一腳,大踏步走到了謝濯身前。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看你今天還能怎麼攔我?”

他沒動,仿佛睜眼就已經用儘他最後的力氣。

那雙深淵一樣的眼睛映著山洞中薄涼的月光,一直凝視著我。

我直接抓起了他的左手,在他袖子裡摸索一通,與那怎麼也摸不著的盤古斧不一樣,我很快就找到了陰陽魚。

但我現在很理智,我知道我不能先聯係夏夏,她那邊的情況我不清楚,萬一貿然地聯係,讓謝玄青察覺到貓膩了怎麼辦。所以我隻是先將陰陽魚握在了掌心。

我丟開謝濯無力的手,瞥了他一眼,然後告訴他:“我走了,我會躲起來,直到夏夏與謝玄青建立血誓。”

我站起身,看著洞穴前方,微微歪頭將陰陽魚戴在耳朵上,我一邊戴一邊說:“謝濯,我們就是相遇了,又和離了。和你之間,開心是真的,不愛了也是真的。”我戴好了陰陽魚,向洞外走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又冷漠。“很多事就算是錯的,你也不能抹去。學會接受,對你我都好。”

我沒有回頭,沒有看他。

但在我邁出兩步之後,忽覺身後有一股微弱卻不能忽視的拉力。

我微微側頭,是我的衣擺被謝濯拽住了。

我順著他虛弱的手,看到了他的臉。

除了初相遇,謝濯幾乎沒有在我麵前有過如此虛弱的時刻。

“外麵危險。”

他如是說。

我怔住了。

我以為他拉住我是要垂死掙紮、魚死網破,再不濟也該是放句“你跑不掉”之類的狠話。結果沒想到,此情此景,此時此刻,他嘴裡說的竟然還是……

外麵危險?

若非這些日子,我為了活命切切實實地與他鬥智鬥勇過,我幾乎都要以為,我們之間沒有和離,沒有劈開時空,沒有你死我活……

我們仿佛還是維係著奇怪姻緣的夫妻,我的丈夫寡言、固執,不與我圓房,也從不說愛我,但他會時常提醒我笑一笑、地上涼、外麵有危險。

我沉默後,掰開了謝濯的手指頭。

“我會自己麵對。”

本來,誰也沒有義務保護誰一輩子。何況仙人的一生那麼漫長,以後沒有謝濯的日子,我還得靠自己過。

我邁步離開,謝濯果然力竭,無法起身追我。

我順著山洞,走到洞口,洞口月光更加明亮,這一次謝濯造成的危機,我總算是僥幸渡過……

“哐”的一聲,我一頭撞在了一個透明的結界上。

我一驚,立即探手去摸,結界在我手摸上去時,依舊沒有形狀,卻紮紮實實地將我擋在了裡麵,我一咬牙一發狠,集中往結界上一拍。

更大的聲響在洞中回響,片刻之後,消弭於無形。

結界紋絲不動,我自己退了三步。

“結……結界?”我轉頭看著山洞裡麵已經在陰影裡有些模糊的那個影子,不敢置信地問,“你還有力氣布結界?!”

那個影子轉過了頭,我看不清他的麵容,但那雙眼睛裡的寒光,我卻瞅得清清楚楚。

一如餓狼,幽幽發光。

他虛弱沙啞的聲音也在洞中響起:“你會布結界,老秦也會布。”

我恍悟:“老秦走的那天就布了結界?!”恍悟之後,我又勃然大怒:“那他綁我這麼多天又是什麼意思?!胳膊都勒腫了!”

洞中他的呼吸起伏了幾個來回:“難題,不能一次讓你看完。”

是!早知道這裡有結界,我就該多做一手準備了!

這個謝濯……

我咬牙切齒:“你是真的狗。”

謝濯沒有搭理我,似乎方才的對話已經耗儘了他最後的力氣。洞內月光下,我看見他側臉的輪廓,一仰頭,一閉眼,他靠著石壁,靜默不言。

一副篤定我打不開結界的樣子……

我不甘心,摸著麵前的結界不挪手,試圖找出這結界的破綻。

忽然,耳朵上的陰陽魚裡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我側耳傾聽,不一會兒,我腦海裡便傳來夏夏刻意壓低的氣音!

“你在嗎?我還有救嗎?”

“夏夏?!”我驚喜地喊出了聲,隨即我又微微閉上了嘴,看了一眼山洞裡麵的謝濯。

他還是剛才那副死樣子,沒有動靜——或許是對老秦布下的結界的自信吧。

我在洞口結界邊蹲下,想要先關心下夏夏那邊的情況,可沒等我問出口,夏夏就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終於聯係上你了。這些天你怎麼一點音信都沒了?我還以為你被帶去五百年後宰了呢……”

“他還沒那本事。我隻是不慎被繳械了。你那邊怎麼樣?謝玄青呢?”

夏夏似乎又碰了一下她的耳朵,這下畫麵也傳到了我的腦海裡。我從夏夏的視線裡看到了她麵前被她抹黑的冰窟結界。

有些好笑,在同一個時空,不同的我自己,竟然有相似的處境——都蹲在一個山洞裡的結界邊,偷偷摸摸地聯係對方,且洞裡麵,躺的還是同一個男人。

夏夏轉頭,看了眼謝玄青。

謝玄青的姿勢與我這邊的謝濯也可以說是如出一轍了。

“他昏睡過去了。”夏夏說,“放心,我確認過了,他昏迷的時候,聽不到我說話……他應該是真的傷得很重。”夏夏說這話時眼神就沒從謝玄青身上挪開:“我跟你說,沒聯係上你的時候,還挺驚險的。”

“怎麼?”我有些緊張,“謝玄青醒過了?真把你當賊人了?”

“他確實醒過了。而且,早在我來之前,他就醒過了。”

“什麼?!那他……”

“他傷重後,第一眼見到的真的不是我,他就是見到了那個女狐妖!認為是那個女狐妖救了他!那謝濯的計謀,真的成功了!”

夏夏每說一句,我的心就懸高一分,直到她說到最後一句,我的心都頂到了我的嗓子眼,堵住了喉嚨,噎住了呼吸。

我心道:完了……

謝濯成了,我完了,謝玄青第一眼見到的是女狐妖,他在意的人變了,夏夏沒血喝了,血誓立不成了……

“但是!”夏夏忽然轉折。

我跟著提了口氣。

“他好像,也沒有對我很抗拒……”

“啊?”這就讓我有點意外了,“什麼叫沒有對你很抗拒?”

謝玄青沒有在意那個女狐妖嗎?

“嗯,我們失去聯係的第二天,謝玄青就醒了,他一見我,確實很戒備,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就隻能跟他說,我是來救他的。然後他說,之前救他的不是我,是一個女狐妖。”

果然,他在意的人,變了。

“然後呢?”我緊張,“他是不是對那女狐妖十分在意?”

“倒也沒有。”

沒有?

為什麼沒有?

按照套路,謝玄青重傷後為人所救,救他的那個人,一定會成為他的救贖與光明,為什麼竟然沒有?

難道我和謝濯的這段孽緣,不是從這一眼萬年裡開始的?

“他就問了一嘴,女狐妖在哪兒,我又是誰。我又不能實話實說,當即就一通硬編呀,我說之前那個女狐妖在他昏迷的時候想害他,被我遇見,已經被我趕走了。然後我布下冰窟外的結界,保護我和他。”

我聽得皺眉:“你這個說法很冒險啊,他什麼反應?”

“他沒什麼反應,但還是很戒備。直到我動用魂力幫他治腰上的傷時,他態度才緩和了點。”

“你就直接動手治傷了?”我問,“他允許?”

“他又動不了。”

也對……

“我真的給他治好了點傷,他就問我,為什麼要救他。”

這個問題,在我的記憶裡,謝濯也問過我,不過,我記憶中的場景與夏夏經曆的並不相同。

謝濯是在昏了一兩個月後,才醒來的,那時候,雖然謝濯隻在雪竹林見過我一麵,但對我來說,我已經照顧他很多天,對他也算熟悉了。

所以當謝濯問我為什麼要救他的時候,我非常熟稔地回答他:“難不成看著你凍死在冰天雪地裡嗎?”

與此同時,我還說出了一個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前你在雪竹林也算是救了我,我不把你報上去,全當是報恩了。我照顧你到你傷好,你傷好之後就悄悄離開昆侖吧。我不告訴任何人。”

他救我,我報恩,有理有據。

可現在,謝玄青根本就沒救過夏夏,甚至連清醒後的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她。

“你怎麼說的?”我問得小心翼翼。

“我又瞎編了一個理由,說見他長得好看,我饞他身子,實在不忍心他就這麼被女狐妖害了。”

“……”

短暫的沉默後,我有些頭疼。

雖然當年救謝濯……我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吧,但我好歹是個正經人!

“不然我要怎麼編?”夏夏說,“還有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嗎?而且,你也彆沉默了,我還不知道你,我篤定,你當年救人多少也有點這種想法。”

我歎息,認了。

畢竟謝濯……是挺讓人饞的。

能忍他五百年,我真的仁至義儘了。

我找回主題,繼續問她:“你這麼說,他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愣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大概是信了吧。而且……我的任務不就是要跟他建立一段姻緣嗎?還有什麼比這樣的開端更好建立姻緣的。”

也是。

“從那天之後,他每天會清醒一會兒,然後又會陷入昏迷,怎麼都叫不醒的那種。他醒的時候,我就會與他說說話,然後我發現……”夏夏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謝玄青身上,“他人挺好的。”

我聞言,當即沉默,抿唇不言。

腦海裡,夏夏的目光從謝玄青的臉上掃過,又細細地打量他身上的傷。

“他似乎有點溫柔……昨天晚上他昏睡的時候,我見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傷口好像裂開了,我又用魂力給他治療了傷口,他正巧醒了,見我在幫他療傷,就阻止了我。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我在結界上用了心脈之血的力量,他讓我不要太消耗自己。”

我一言不發地在腦海中看著夏夏眼中的畫麵,聽著她的言語。

“你有沒有發現……湊近了看,他的眼睛像小動物的一樣,很清澈。”

“而且,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卻從來沒喊過一聲痛,他好像都習慣了,他以前都經曆過什麼?你知道嗎?”

“還有,我記得上次看見過,五百年後的他身上有好多邪祟留下的傷,但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一腔孤勇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戰鬥……”

“夏夏。”我打斷她,“你是不是喜歡上謝玄青了?”

“啊?”她像是被嚇了一跳,“我?就這麼幾天,怎麼可能!”

我沒接茬。

她又連忙說:“我隻是逢場作戲罷了。”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快了,她頓了頓,目光終於從謝玄青身上挪開,看向了一邊,目光微垂。“我知道了結局,我才不會重蹈覆轍。”

“你……”我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好好完成任務,不用擔心我,我在尋找機會離開這裡。有什麼情況,你聯係我就是。”

“好。”

夏夏應了,隨即陰陽魚裡的聯係斷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此腕間,係了五百年的紅線已斷。

我知道結局,夏夏一定會重蹈覆轍。

喜歡上謝玄青,於我而言,避無可避。

不過,沒關係,喜歡他我可以承擔,不喜歡他我也可以承擔,我不像謝濯,隻能見美好,不能見破碎。

我站起身來,準備繼續研究麵前的結界。

而正在這時,結界外一道黑色霧氣,猶如絲帶,一晃而過。

這一次,我是真實地看到了黑色霧氣的痕跡,我眉頭微微皺起,我知道那是什麼——邪祟之氣。

昆侖之中,竟然有了邪祟之氣?!

昆侖裡入了什麼不得了的大邪祟嗎?昆侖的仙人們呢?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正震驚,忽然“嘭”的一聲,一隻蒼白的手掌從我耳邊擦過,直接拍在了我身前透明的結界之上。

我錯愕地轉身。

謝濯喘著粗氣站在我身前,他低著頭,頭發將他麵容擋住,我看不見他的臉,卻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身上那些傷口冒出的黑色氣息。

邪祟之氣……在他身上肆虐起來了。

與外麵的氣息有關嗎?

“謝濯。”我喚他的名字,儘量讓自己的聲色保持冷漠和平靜,“這些傷你帶了三四百年,彆告訴我,你今日會被這些邪祟之氣控製。”

我離他太近,感受得到他粗重的呼吸,也聽到了我話音剛落時,他牙關緊咬的聲音。他拍在我耳側結界上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離我遠點。”他說。

這話對我而言,有點陌生。

從前他在的時候,總是說:“站我身後。”“我陪著你。”“彆離開我身邊。”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要求我。

也或許,以前該這麼要求我的時候,他都已經主動離我遠點了。

到了這五百年前,倒是解決了我很多關於他動不動就消失的疑惑。

我平靜地從謝濯身邊移開。作為在昆侖守備軍乾了幾百年的上仙,我還是知道的,像他這樣被邪祟之氣入體的人,最經不起情緒的波動。我越冷靜,越有利於他控製自己。

當我馬上要從謝濯的壓迫中挪走時,“啪”的一聲,謝濯另一隻手竟也撐在了我身側。

透明的結界前,他兩隻手撐在我耳邊兩側,束縛了我的行動。

“謝濯。”我說,“讓我離開。”

這話讓他微微抬起了頭。

看見他的眼睛,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忍不住將頭微微往後仰了仰。

一雙全黑的眼睛——被邪祟控製的象征。

尋常人到了這種程度,已然是完全被邪祟掌控,再無法挽救了。按昆侖的規矩,遇到這樣被操控之人,殺無赦。

我身側拳頭握緊。

謝濯的一隻手也慢慢向我的頸項靠近。

我隻覺咽喉乾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外麵的月光,穿過透明的結界,將我與他的影子投在山洞內的地上。我倆站在一起,猶如一人。

片刻,我腦中閃過無數念頭。謝濯真的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嗎?他真的沒救了?我要殺他嗎?

我……要殺他嗎?

他帶著黑色霧氣的手掌貼在了我的頸項上,我沒有躲避。在這一瞬,他可以直接捏斷我脖子的一瞬,我沒有任何反抗,隻是仰頭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身上的黑色霧氣纏繞翻飛,也看著他黑色的眼睛,似乎已全然沒了人性。

但他的手卻沒有捏斷我的脖子,那危險的指尖,輕輕穿過我的頭發,摁住我的後頸,他將我往前一摁。

邪祟之氣四溢,殺機彌漫之際,他將我摁入他的懷裡。

他懷抱冰冷,心跳聲卻如此清晰。

在昆侖上學時,夫子就曾教過我,無論仙妖,隻要被邪祟之氣掌控,那人便會失去自我,隻憑自己內心最原始的渴望行動。

謝濯從我們和離的那天開始,口口聲聲地說著要殺我……

他卻在今夜,抱住了我。

成親五百年,我們之間連擁抱也屈指可數。

“離我遠點。”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彆靠近我。”

不知是在告訴我,還是告訴他自己。

他另一隻手環過我的腰,將我的身體也摁在他懷裡。

冰冷又灼熱。

我閉上眼,什麼都沒有做。

月色薄涼,披在我身上。謝濯的手臂將我抱得很緊,我能感受到他的掙紮與顫抖。

我不知他清醒之後會如何看待這個擁抱,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去與他解釋,提出和離的我為什麼沒有抗拒這個擁抱——甚至,我不知道怎麼給自己解釋。

但我決定,此刻即此刻,若無心抗拒,便去沉浸。

在我以為,這個擁抱會持續很久,直到謝濯冷靜下來的時候……

忽然,謝濯手臂猛地收緊,我一愣,隻覺謝濯將我“連根拔起”!

我雙腳離地,還在愣神之時,謝濯直接將我囫圇個兒地甩到他身後。

我摔坐在地,腦子是蒙的,隻呆呆地仰頭看著身前的謝濯,他背對著我,以戒備姿態擋在我身前,渾身冒著絲帶一般的黑氣。

“你……”我還沒來得及提出疑問,便見一記光芒猛地擊中謝濯麵前的結界!“轟”的一聲巨響,方才我怎麼都打不開的結界瞬間四分五裂。

術法激蕩的餘波橫掃過來,令我不由得側頭避過餘威。一塊破碎的厚重鐵片跟隨著餘波徑直從我耳邊擦過,若非我側頭,怕是耳朵都要被削了。

我心有餘悸,往前看去。

熟悉的身影從洞外月光之中走來,我微微眯眼,有些不敢置信:“吳澄?!”

是這個鐵憨憨?他……什麼時候有了這般本事?方才那塊鐵片……

我轉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竟是吳澄自己的仙器,他把這玩意都拿來砸結界了?我有些奇怪,直覺這個憨憨不像是會如此行事的人。

“九夏!”吳澄看起來卻很正常,他怒氣衝衝地站在洞口外,與謝濯對峙著,“我們尋了你這麼多天,沒想到你真的在這雪竹林裡與邪祟勾結!”

我看看謝濯,他渾身黑氣逸散,與邪祟模樣無二,我不知如何辯解,隻得拍拍屁股站起來,要從謝濯身後走出去:“你怎麼來了?”

我邊走邊說,到謝濯身邊,他散著黑氣的手卻攔住了我。

“彆過去。”

我轉頭看向謝濯,此時我能看見他的側顏,那雙漆黑的眼睛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論外貌,謝濯是無可辯解的邪祟,但他……並沒有失去理智,至少……

我相信他沒有。

“你還與那邪祟站在一起?!還不快過來!”吳澄也在那邊焦急地喚我,“我帶你去見西王母,西王母定能幫你祛除身上的邪祟之氣!將你引回正道!”

我這些天來確實一直想方設法地要離開謝濯,但是……

我打量吳澄,麵前的他還是他,與平時彆無二致,但總有一絲奇怪的感受在我心裡縈繞。

我下意識地信任了謝濯,哪怕他如今是這般模樣。

我往謝濯身後靠了一步。

這一步讓謝濯微微側了側頭,他看了我一眼,我觸到他黑色的眼睛,沒有多言,隻對著前麵的吳澄道:“我沒入邪祟之道,他……也還不是邪祟,我來解決他的事,你先回去。”

吳澄沒有動,看著我的眼神慢慢變得陰沉:“你不想要最後的機會嗎?九夏?”

我皺眉,沒答話。

“九夏將軍,沒想到啊……”陰冷的聲音從吳澄身後傳來。

我心頭一凜,那股森冷的感覺從胃裡翻湧而起。

隻見月色之下,荊南首從吳澄身後緩步而出,他微微歪著頭,輕聲言語:“你果真與邪祟勾結。”他說話時微微露出的森白牙齒,仿佛又讓我回到了那日他在我身邊張開嘴巴的時刻。

今日又與那日不同,荊南首看似在與我說話,但他的眼睛卻盯著謝濯,詭異得發亮。

這個食人的藤蘿上仙與謝濯……

我戒備起來,而麵前的謝濯在荊南首出現之後,周身的黑氣越發躁動。

而此時,夜空不遠處,有越來越多的小亮點從遠方而來。

我知道,那是昆侖的其他仙人禦劍而來的光芒,在謝濯用盤古斧劈開時空的那天晚上,昆侖也這樣熱鬨。

我瞥了謝濯一眼。“克製住。”我小聲說,“你再這樣,等其他仙人過來,更說不清了。”

但謝濯此時卻仿佛聽不進我的話,他唇角顫動,遏製不住一般,從喉嚨裡呢喃著什麼言語。

我聽不清,於是湊近了他,然後我聽到他在說:“他傷的你。”

我愣住,隨即瞥了眼自己的手。好歹是個仙人,我此前被荊南首弄出的傷早好得差不多了,我以為……這本不是什麼值得記下的事……

我還在愣神,身側的謝濯轉眼便消失了,隻留下一陣黑色的風從我耳側掠過。

等我再看到他的身影,已經是在數丈開外的山石上,伴隨著轟然巨響,謝濯已經隻手擒住荊南首的脖子,將他狠狠地摁在了山石上!

荊南首的後背將山石都撞凹了進去,碎石嘩啦散了一地。

我錯愕……

這荊南首好歹是個上仙啊!謝濯他不是在重傷之中嗎?他怎麼……

他哪兒來的功法?他之前難道在跟我演戲嗎?

不過,也不可能吧,在我麵前演戲對他有什麼好處?早把我帶回五百年後,他的願望不就直接達成了?

此時的謝濯當然看不到我的錯愕,也聽不到我的疑問,他捏著荊南首脖子的手慢慢收緊,他微微咬著牙,開口說話時,黑色的邪祟之氣從他的嘴角溢出,宛如煙霧。

“你敢動她,我便再殺你一次。”

殺氣彌漫。

今日的謝濯與往日也不相同,似乎是受邪祟之氣的影響,他的情緒更加外露,他說的話也沒有刻意掩藏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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