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蹈覆轍_和離(全2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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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重蹈覆轍(2 / 2)

荊南首聽不懂謝濯的話,所以他狼狽地發笑:“閣下,談何‘再’殺我一次?”

而我聽懂了。

在我與謝濯生活過的那個時空裡,食人上仙荊南首是謝濯殺的。

他從未告訴過我,也從未告訴過其他任何人,直到今日,他被邪祟之氣影響了。

我遙遙地看著他,抿著唇角,遲來的答案,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正想著,一道陰影籠罩了我。

“九夏。”吳澄站在我的麵前說,“你不見西王母,那我便送你見閻王吧。”

但聞此言,我仰頭看向吳澄,卻發現他嘴角帶著微笑,仿佛殺我是一件令他很快樂的事。

我呆住,甚至都還沒有側身去躲,一塊碎石徑直從遠處飛來,狠狠打在吳澄的腦袋上,吳澄整個人往旁邊一偏,直接摔倒在地昏迷過去,額頭上鮮血直流。

我愣愣地看了眼吳澄,又看了眼遠處的謝濯,他還掐著荊南首的脖子,但那雙漆黑的眼睛透過夜色看向我。

此時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的原形——真實的雪狼,野獸一樣的直覺與行動力。

可是……

我看向暈過去的吳澄。

離得近了,我竟然絲毫未察覺出吳澄身上的異樣。他不是假的,沒有邪祟之氣,也不像被操控的模樣。他就是吳澄,與我同營多年的昆侖守備軍,我的好友。但他方才卻說……要送我去見閻王?

哪怕我真是邪祟,正常的他要殺我,也不該如此快樂吧?

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天空中,禦劍而來的仙人越來越多。

我心知,以謝濯現在的模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明白的,不能讓他待在這裡。

我看了吳澄一眼,見暈過去的他呼吸尚穩,我奔向謝濯,對他喊:“趕緊走!快!”

謝濯卻轉過頭去,看著麵前的荊南首,他的手越收越緊,似要將荊南首的脖子在此處捏斷。

但荊南首周身卻亮起了護體仙法,與謝濯死命對抗著。

此時兩人的功法都遠在我之上,對峙的威力中,我舉步維艱。

狂風中,謝濯渾身黑氣,荊南首仙法灼目,二人對峙仿佛真的是邪祟作惡,上仙逢難。

而隻有我知道,“邪祟”身上背負著戰勝邪祟的累累傷痕,“上仙”嘴角已嚼爛過他人血骨。

“嗬嗬……”荊南首發出一陣怪笑,“你與大人想要的模樣,差不了多少了。”

荊南首的話我聽不懂,但謝濯周身的黑氣更厲,荊南首周身護體仙法光芒宛如琉璃,開始破碎。

此時,空中卻已有數道仙術光芒淩厲而下。

“何方邪祟竟敢來我昆侖作惡!”

“放開藤蘿上仙!”

伴隨著眾仙厲喝,越來越多的仙術光芒刺向謝濯,謝濯身後的黑氣擋住數道攻擊,但仍有疏漏。眼瞅一道光芒穿過謝濯的肩膀,他身體一顫,我雙目一瞠。

不管此前與謝濯鬨成如何,我現在隻覺自己也像被打中一樣疼。

我一咬牙,看向空中,運足這些日子以來積攢的所有魂力,向空中結印,布下結界,擋住數百仙人。

“是昆侖守備軍的印法!”

“昆侖有叛徒!”

空中有仙人似乎注意到了我,有術法向我攻來,我已沒有力氣再布一個結界,隻得在攻擊下抱頭鼠竄。

在我數百年的仙生中,還是第一次這麼被昆侖眾仙追著打。

可是再打,我也要帶謝濯走。

這樣的謝濯要是被眾仙抓住,會被當場誅殺,這是昆侖的規矩。

我無法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阻止數百人,我也無法讓這數百人在短短幾句話之間相信我。而且,即便換作當年的我,恐怕也不敢相信,一個完全被邪祟之氣掌控的妖,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

“謝濯!”我繼續向謝濯奔赴而去,在喧鬨中大喊他的名字。

我的結界在空中罩住他,結界光芒下,謝濯轉頭看向我。

“快與我走!”

那雙黑色的眼瞳,在各種術法光芒的照耀下,映入了我的身影。

我已奔到他的麵前,直接撲他一個滿懷,謝濯雙目睜大,任由我將他從荊南首身上推開。

失去謝濯的控製,荊南首也沒反抗,他已然力竭,跪倒在地,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氣,隻是那雙陰冷的眼睛一直近乎瘋狂地盯著謝濯。

我此時才意識到,荊南首那時是在碰到我的血之後才露出了更加癲狂的眼神。

而我的血有什麼特彆?自然是血誓比較特彆。

這個荊南首,從一開始目標就是謝濯。

沒時間再停留。

謝濯身上的邪祟之氣開始減少後,他身體便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

空中的結界也支撐不了多久,我隻能扛著謝濯往雪竹林裡麵跑去,妄圖借助茂密的雪竹林把追來的仙人甩掉。

“彆跑。”謝濯抓住我,他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圖案。

“這是什……”我話音未落,隻見那個圖案散發出一陣光芒。

光芒包裹住我與謝濯,下一瞬間,我便覺周遭環境瞬間轉換,漫天仙術光芒消失,四周的雪竹林也消失不見,隻剩下漆黑的夜與遠處一望無際的雪原。

“傳送陣?”我問謝濯,“這是哪兒?”

沒人回應。

謝濯直接從我的肩頭滑落,整個人摔在雪地上,昏死過去。

他身上的邪祟之氣已全不見了,裸露的皮膚上隻見得那些猙獰的傷口正在淌出血來,讓他整個人像塊染料,在倒地的那一刻,就染紅了周遭的白雪。

我俯下身探著謝濯的鼻息,雖然虛弱且緩慢,但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

我仰頭,看著麵前的茫茫雪原,隨即陷入了沉默。在昆侖,無論在何處都能看見不周山,能看見盤古斧鎮住的昆侖結界,而這裡……什麼都看不見。

“不愧是你啊,謝濯。”我道,“直接把我帶到昆侖之外了。”

昆侖之外邪祟橫行,這五百年裡,昆侖教小孩的書裡一直都是這麼寫的。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在昆侖挨打安全一些,還是帶著一個血肉團在這茫茫雪原裡安全一些。

我就地一坐,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那漫天的仙人,定有人看見了我的臉。我走了,夏夏還在昆侖,我必須告訴她現在的情況。

我點了兩下陰陽魚,讓我眼睛裡看見的畫麵直接連通了過去。

但與之前的情況不太一樣,這一次我等了好久也沒得到那邊的回應,我有些擔心,是夏夏出事了嗎?還是謝玄青醒著,她不方便?

沒等我過多猜想,我腦海中響起了夏夏的聲音。

“謔……”陰陽魚也同時傳來了夏夏眼中的畫麵,她蹲在尚在昏迷的謝玄青身側,似乎被我這邊的畫麵嚇了一跳,夏夏目光一轉,背過身去,問我,“這才沒過多會兒啊,你那邊怎麼了?”

“我……”我剛說了一個字,夏夏那邊的畫麵便開始莫名地顫抖,然後時隱時現。

“夏夏?”

“嗯?為什麼你那邊……忽明忽暗?……嗯?我在,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夏夏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瞥了一眼旁邊血糊糊的謝濯,嘟囔道:“做的什麼破玩意,距離遠了就變得這麼不穩定。”

“還在嗎?”夏夏還在堅持不懈地詢問。

“我在。”我說了一句,沒等夏夏回答,便繼續說道,“謝濯把我帶離昆侖了,距離太遠,這術法維係的陰陽魚或許變得不太穩定了。”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夏夏至少又問了三遍“在嗎”,然後沉默了好半天後才說:“啊!怎麼離開昆侖了?!他為什麼這麼做?”

我對這陰陽魚的通信效果感到有點心累,但如今能聯係上已經很好了。

我簡單把今晚發生的事告訴了夏夏,連帶著把前些天發生的荊南首的事也交代了一下。

夏夏安安靜靜地聽著,我在雪原之中也安安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待風把我嘴唇都吹麻了的時候,夏夏那邊才傳來回應:“乖乖,那新晉的藤蘿上仙竟然是邪祟……”

“他應當是對謝濯有想法。”

“……什麼想法?”

我搖頭,還沒回答,那邊夏夏便繼續說著:“不管他有什麼想法,我去將此事告訴西王母吧!讓她來對付那個荊南首。”

“你要怎麼說服西王母呢?告訴她,我和謝濯是從五百年後用盤古斧劈開時空來到這裡的嗎?西王母若知道此事,說不定先一斧子把謝玄青砍了以絕後患。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會相信你,畢竟眾目睽睽下,身懷邪祟之氣的是謝濯。”

夏夏撓頭:“那……你聯係我,是想叮囑我乖乖待在這裡,彆被昆侖的人發現了是吧……”

“不是。”

“……我現在本來就在這裡躲著,也布下了結界,不會出去的。隻要外麵那個翠湖台的老狐狸不賣我……嗯?不是?”

我又看了眼謝濯,思索片刻,隨即對夏夏說:“我想讓你現在打開結界,帶著謝玄青去投靠老秦。”

那邊許久沒有聲音,不知道是陰陽魚延遲了,還是夏夏過於驚訝而沒有回答。

我沒再等,向她訴說我的思路:“我現在估計離昆侖很遠,昆侖外危險,要回去也指不定是什麼時候了。現在全昆侖的仙人都在找我和謝濯,也就是你和謝玄青,光靠你的結界躲不了多久,隻要昆侖守備軍開始查你,你的術法立馬就會暴露你的位置。”

夏夏有些急:“全昆侖的仙人都在找,我就算投靠外麵的老狐狸也沒用啊。”

“不一定。”我分析,“謝濯來到這五百年前,尋求老秦的幫助,還告訴了老秦許多‘秘密’,若非對老秦十分信任,他不會這樣做。”

畢竟,有些秘密,就算我們做了五百年的夫妻,我也不知道。

“而且,老秦若沒有本事,此前也不敢獨自一人來守備軍營地找我,更彆說要與一個上仙針鋒相對了。他這個翠湖台的老板想來也沒有明麵上那麼簡單。讓他庇護你與謝玄青,有風險,是賭博,但好過你在這兒坐以待斃。”

“外麵除了老秦,還有那個女狐妖呢!”夏夏提醒我。

我一咬牙:“生死危機麵前,什麼姻緣不姻緣的,就先放放吧。而且,我相信你!”

等了很久,夏夏在那邊站起了身。

“好!我現在就去把我的結界撤了。”她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但是,你就這麼相信謝濯嗎?”

這個問題問得我一愣。

“萬一……謝濯真的是邪祟呢?他那一身傷口,尋常人早該殞命了,哪怕活下來,也根本不可能與殘存的邪祟之氣對抗那麼久的。你說他雙眼已然全黑,這還能保持清明神誌?這……不可能的,萬一,他真的已經是邪祟了,萬一……他真的就該被誅殺呢?”

我聽著夏夏斷斷續續的話,看著地上還在流血的謝濯。

他的血液滲透冰雪,已經漫延到了我的腳邊。

我沒有回答夏夏,而是反問了她一句:“你覺得,謝玄青會變成邪祟嗎?”

我等著她的回答。我認為夏夏已經喜歡上謝玄青了,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回答我,謝玄青不會。

但她沉默之後,卻回答說:“我不知道。”

這四個字,讓我有點愣神。

“我……我覺得他的眼睛很清澈,但我還不了解他,我認為他內心一定是個溫柔的人,但我也不那麼堅定。他與邪祟戰鬥了那麼多年,受了那麼多傷,被邪祟之氣侵染了那麼久……我很難相信他……不會被改變。”

我……我當年,這麼清醒的嗎?

哪怕已經喜歡上了,也並沒有多信任。

“你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他呢?”夏夏反問我,“明明,你都與他和離了。”

我仿佛被堵住了喉嚨,回答不上來。

原來,五百年前,哪怕我喜歡他,我也是不相信他的。

初相逢,心生歡喜卻難談信任。

但在這五百年裡,我們埋怨、爭吵、對峙,及至此刻,我卻對他的人格堅信不疑。

我堅信,哪怕他雙眸漆黑,眼底依然清明;我堅信,即便他身染邪祟之氣,內心仍舊尚存溫度。

我知道,或者說,是我美好地期許,他不會被改變。

“和離是和離。”我對夏夏說,“信任是信任。”

穿過了五百年的時空,我一直覺得謝濯什麼都沒告訴我,我結了個假婚,但此刻我忽然明了——這五百年的夫妻生活,於我而言並沒白過,他還是在我的歲月裡留下了痕跡的。

按捺住心中的情緒,我看著腦海裡的畫麵,夏夏已經扛起了謝玄青,並動手撤下了結界。

“我相信我的判斷。”夏夏說著,結界已經消失,外麵的月光鋪灑入冰窟裡。

老秦果然還等在洞口,看著夏夏主動帶著謝玄青走出來,他麵上還是一臉狐狸笑。

“怎麼,你這結界布得不結實,聽到了外麵的動靜?”

“彆廢話,外麵都在抓我們,我就問你,幫不幫?”

老秦看了一眼昏迷的謝玄青,用扇子將臉一擋:“我收錢的。”

我知道,這事成了。

“夏夏,躲起來,等我回到昆侖……”

沒等我把話說完,那邊的畫麵便停在了老秦將謝玄青扛走的一幕上。我拍了拍陰陽魚,又原地轉了幾圈,但畫麵始終卡在那兒。無奈,我隻得關掉了陰陽魚。

“這裡到底離昆侖有多遠……你不是傷重嗎?怎麼還這麼能跑……”

我嘀咕著看向謝濯,然後便看見他身邊的血開始變黑了。

“謝濯?”

血還沒有凝住?

我心覺不對,立即蹲下身將他翻了過來。

謝濯脖子上那塊不讓我碰的石頭露了出來,石頭染了他的血,在夜色裡顯得有些妖異。

我此時也沒心思管那石頭了,我看見他身上所有的傷口絲毫沒有凝血的跡象,血已經弄濕了他所有的衣服,我隻是將他翻過來,手上便已經沾上了他濕乎乎的血。

且此時,他的血還混著邪祟之氣,不停地往外流著。

“你這不對啊。”我想捂住他的傷口,但調動身體裡的魂力時,發現自己身體裡的力量是一滴都沒有,此前都拿去給他布結界擋傷害了。

我用不了術法,隻得將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塊下來,包了一些地上的雪,想去幫他止血,但這根本沒用。

我的衣服也很快就被他身上的血染濕。

“謝濯……”

我扒開他的衣襟,這才發現,他身上那些本已愈合的傷口全部裂開了,且每道傷口都被黑色的邪祟之氣撐著,那些黑色的氣息就像一隻隻無形的手,扒著他的傷口,不讓傷口愈合。

血沒有在他身上凝結,全部往外流,現在他的血變黑,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他的血快流乾了,最後的那些血液混合著邪祟之氣,慢慢往外淌著。

再這樣下去……他會流儘鮮血而亡的!

必須把他身上的邪祟之氣引出來。

我絞儘腦汁地想著此前學過的辦法,可以畫陣法,用魂力催動陣法,祛除邪祟之氣,可我現在魂力枯竭,絲毫沒有……我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懊惱自己的身體在這時空裡恢複得太慢。

我又想到可用草藥,但這茫茫雪原,哪兒來的草藥……

還可以引渡,兔子、野雞、鹿,任何活物都可以……

我舉目四望,四周毫無生機。

除了我。

我怔在原地,看著地上的謝濯。

除了我,這雪原上,再無活物。

謝濯身上的血幾乎不往外麵流了,那邪祟之氣還猙獰地紮在他的傷口上,將他每一道傷口都撐得極大。謝濯麵色蒼白如紙,呼吸極其微弱,儼然一具屍體。

再這樣下去謝濯撐不住的,但我可以。我還是上仙之體,我可以與這邪祟之氣一搏。

“謝濯。”

我深深呼吸,跪坐在他身側,抬手咬破自己的手腕,鮮血流出。

昏睡中的謝濯眉頭皺了皺。

我將手腕放到了謝濯的胸前,在他胸膛上,猙獰的傷口冒出的黑氣仿佛被鮮血的氣息感召,開始翻湧起來,一層一層,想要往我手腕上纏繞。

“我救你,是看在你這一身對抗邪祟的傷口的分上。”

我將手腕沉下。

“呼”的一下,邪祟之氣輕輕一卷,宛如一個魔童的手,搭上了我流血的手腕。

謝濯眉頭皺得更緊,他身側指尖彈動了一下。

我望著他,任由邪祟之氣順著我的手腕鑽入我的皮下。鑽進我的皮膚後,那黑色的氣息霎時便如一枚針,從我的血管裡麵穿刺而過,然後順著我的血液,遊走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緊咬牙關,不看這邪祟之氣,也不看我皮下漸漸凸起發黑的血管,我隻看著他緊閉的眼和他微微顫動的睫羽。

“我救你,不是因為還在乎你。”

空氣冰冷。

我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極致寒冷的空中翻騰成白霧,隨後消失不見。

謝濯胸膛上,邪祟之氣從我手腕的傷口裡灌入,錐心的疼痛讓我不由得佝僂著身體,求生的本能讓我一萬次想要將手腕從他胸膛上撤開。

但我忍住了。

我先對抗了自己的本能,再在身體裡對抗著邪祟之氣。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或許隻有一瞬,或許已是一夜……

當我的經脈已透過皮膚泛出黑色的時候,謝濯胸膛上的傷口終於不再淌血。我知道,他身體裡大部分邪祟之氣都被我引渡到了我的血脈之中,殘餘的這些氣息在謝濯身上已經不成氣候,它們無法再繼續撕裂謝濯的傷口,以謝濯的體質,他這些體外傷很快就能自愈了。

我打算抽回手腕,但事情忽然變得有些不對。

當我往後用力時才發現,這些邪祟之氣並不是單純地被我的鮮血吸引過來的,它們……纏住了我。

它們拉扯著我,不讓我離開謝濯的胸膛,剩餘的黑色氣息繼續爭先恐後地往我身體裡灌。

這不對。

這些邪祟之氣仿佛有意識,它們……就是想要進入我的血脈之中!

“謝濯……”我咬牙切齒,及至此刻,救完謝濯,在我渾身冰涼全然無法抵禦邪祟之氣時,我腦中倏爾閃過無數零星的信息。

五百年裡,謝濯不離口的“對我不好”四個字。

四百年前,抓我離開昆侖的那個八隻眼的蜘蛛妖,他說謝濯給自己找了個弱點。

還有不久前,謝玄青陪我去翠湖台時的戒備。

以及謝濯這一身帶著邪祟之氣的傷口、我與謝濯之間的血誓、詭異的荊南首……

所有的信息無一例外地指向邪祟之氣,或者說,指向邪祟之氣與我。

在我大腦飛速思考的時候,最後一縷邪祟之氣從他的胸膛沒入我的手腕。

我的心臟霎時傳來爆裂一樣的疼痛,一如被烈火灼燒,被烙鐵炙烤。

我身體不受控製地蜷縮起來,我咬著牙,憋著最後一口氣,死死拽著謝濯的衣裳:“你最好……沒有瞞我什麼要緊的事。你最好……彆讓我對自己的上仙之體,白白自信……”

身體裡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我甚至無法再攥緊謝濯的衣裳。

我想,我這條命這次可能是要栽在謝濯對我的隱瞞上了。

狗東西,有信息不早說!!

早知道這麼疼,早知道會搭上命,早知道……

我再也撐不住自己的眼皮,任由黑暗侵蝕了我的世界。

在陷入徹底的無意識之前,我隻迷迷糊糊地想著,或許,哪怕我知道所有謝濯隱瞞的事,知道救他很疼、會死,我也還是會咬破自己的手腕吧……

真荒唐。

我們可是和離的怨偶……

世界徹底變黑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意識到“我”的存在時,我猶如步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四周皆是霧靄,耳邊寂靜無聲,我在混沌之中茫然地行走,越來越向前,我的身邊出現了一條條黑色的線條,仿佛是邪祟之氣織出來的蛛網,越往前,蛛網越密。

我心生恐懼,想要停住腳步,但雙腳卻完全不受我的控製。

我低頭一看,驚覺自己的腳踝和膝蓋上也被纏上了黑色的蛛網,它們拉拽著我,猶如拉拽著提線木偶,帶著我一步步向前。

蛛網背後,倏爾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我轉頭去看,人影又仿佛從我身後掠過,他沒有帶起一絲風,卻在我耳邊留下了一句話:“你來了。”

他笑著。

這聲音我聽著隻覺莫名耳熟。

黑影出現在我左前方的蛛網背後,我看到的竟然是吳澄的臉!

他笑盈盈地看著我,神情十分詭異。

我被腳下的蛛網一拉,膝蓋直接硬生生地跪在了混沌裡,但我雙膝卻沒有觸及地麵,仿佛是墜入了無儘的深淵。

四周蛛網都在往上升,我不停地往下墜,直到膝蓋傳來碎裂的劇痛,我徑直跪到了混沌底部,站不起來,隻得呼吸著混沌的氣息,疼得牙關緊咬。

“我等你好久了。”

聲音從頭頂傳來,吳澄宛如一尊神像,高高地立在混沌上方,他俯視著我,臉上五官卻慢慢在變化,片刻後,他已經變成了荊南首的模樣。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你好奇我是誰。”他像有讀心術一樣,說出了我心裡的話,然後那張臉又起了變化,變成了西王母……

“我是所有人。”

他聲音很輕,下一瞬,他的臉已經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他用西王母的臉在我眼前變幻,片刻後,他變成了我的臉。

他用我的臉,露出了我從未露出過的笑容,令我看得膽寒。

他說:“現在,我還可以是你了。”

他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了我的臉,但當他觸碰到我時,那指尖卻變成了黑色的蛛絲,粘住了我的臉頰,拉扯起我的嘴角,讓我露出與他一樣的笑容。

他笑容越大,蛛絲拉扯我嘴角的力度也越大,直到我嘴唇傳來撕裂的疼痛,他還在繼續,仿佛就要在這裡將我的臉撕開。

“學得真像。”他仿佛在鼓勵我,“再努點力,便可幫我去殺謝濯了。”

“殺謝濯”三個字讓我心神一顫,仿佛在與我心神呼應,四周黑色的蛛網像是被一陣強風吹動,震顫起來。

麵前人的目光從我臉上挪開,他看了眼四周,回過頭來時,臉又發生了變化,他變成了老秦。

他問我:“你還想反抗我?”

他話音未落,我耳邊若有似無地闖入了一道聲音:“斬蛛絲。”

是謝濯的聲音。

我轉頭想去尋,沒看見謝濯,卻將臉上拉扯著我的蛛絲掙斷。

“你想和謝濯一樣?”麵前的人眼睛眯了起來。

“伏九夏!”我耳邊的聲音卻越來越強,“斬蛛絲!”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隨著我低頭的動作,臉上越來越多的蛛絲被扯斷。

這蛛絲不是掙脫不了……我可以掙脫!

我抬起手,牽拉著我手肘的蛛絲被扯斷,五指間,黑色的蛛絲隨著手指的張開,也斷落而下。

麵前的人目光陰惻惻地看著我,但在陰鷙背後,他神色中卻透露著一股玩味:“還不夠啊。”他看著我扯斷越來越多的蛛絲,不阻攔,不著急,隻靜靜地看著:“我還會給你更多的。”

我扯掉捆綁在身上的蛛絲,隨即仰頭看他。

麵前的人倏爾站起身來,他被四周的蛛絲拉拽著往後退去,我伸手要抓,卻隻撈到一手的黑色蛛絲。

蛛絲在我手裡再次化作黑色的邪祟之氣,我對著混沌大喊:“你是誰!”

無人回答,隻有謝濯的聲音猶如晨鐘暮鼓在耳邊敲響:“出來!”

仿佛有“轟”的一聲巨響,混沌霎時消失。

我猛地睜開眼睛。

天空中,烏雲濃厚,一時讓我分不清此時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我張著嘴,口中呼吸卷出一層層白霧。

我緩了好一會兒,隻覺四肢麻木,想抬手,卻發現手竟然有些動彈不得。我低頭,這才看見,自己半個身子已經被埋在了皚皚白雪之中……

“我……我還沒死呢……”

誰給我埋了?

我話沒說完,已經被自己沙啞至極的嗓音嚇到。

我閉上了嘴,掙紮著想要從白雪裡坐起來,但一個冰冷的指尖卻點在了我的額頭上,止住了我的動作。

我一愣,直接被這指尖摁著,往雪地裡躺去。

隨著我視線往上,我看見了這根手指的主人——謝濯。

他單膝跪在我的頭頂上,我躺在地上,視線中的他是倒轉過來的。

他沉著一張臉,睫羽上凝著冰霜,唇色蒼白,卻抿得很緊。他與我對視,知道我醒了,他的指尖卻並沒有從我的額頭上挪開,反而,他手指似乎更用力了。

他摁著我的額頭,讓我的後腦勺又往雪地裡壓了壓。

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謝濯不說話本是正常的,但此時此刻我卻覺得,沉默的他,十分奇怪。

他看著我,似乎在調整自己的呼吸,指尖在我額頭上顫抖。

謝濯素來擅長隱藏情緒,可這個時刻,卻讓初醒的我也看懂了他內心抑製不住的翻湧的情緒……

“謝濯……”我問他,“你在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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