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了定神,不再看謝濯懷裡的狗,轉而麵對主神霽開了口:“神君,我其實……”
是從未來被諸神送回來的……
這句話沒說出口。
我頓住了。此刻我隱隱覺得這件事不該在此時這麼說出來。
有件事很奇怪,很吊詭……
我轉頭看向謝濯。
謝濯似乎覺得我有些奇怪,正打量著我。
我看了他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主神霽。
主神霽已經將鵲山之心收好,現在完全看不到鵲山之心的痕跡。
但我知道,鵲山之心和盤古斧一樣,都是鎮山神器,神器對妖怪有巨大的威懾力,現在的謝濯幾乎是見到神器便立即被神器的光芒逼退,不得近身。
那麼,和我成親了五百年的那個謝濯,到底是怎麼隻手拿起盤古斧,像玩一樣地劈開時空的呢?
一次又一次……
一直把盤古斧藏在自己身上……
還完全跟沒事人一樣……
我抿住唇,陷入了沉默。
如果說,現在初出冰雪森林的謝濯是剛度過成長期的謝濯,那麼和我成親了五百年的謝濯便是比此時此刻多修煉了數千年的謝濯。
在這段時間裡,謝濯長本事了。
他的本事大到可以以妖之身驅使神器,劈開時空……
所以,那時候的他才可以收集天下邪祟之氣,一舉還於山河。
即便如此,他還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而現在的謝濯……可以嗎?
雖然邪祟之氣還沒完全蔓延,但以他現在的力量,可以做到嗎?
還會以生命為代價嗎?
以生命為代價就真的能成功嗎?
若是成功了,他的生命就要在北荒結束了嗎?
若是不成功,那世上就真的再沒有謝濯了……
說出我心中的秘密很簡單,但說了的後果卻很複雜。
複雜到我幾乎無法掌控也無法預料的程度。
事關邪神、謝濯,甚至所有人……
我……能賭嗎?
輸贏,我能承擔嗎?
我望著謝濯,喉嚨乾澀,本來想一股腦全部說出來的話,此時全塞於咽喉之間,難以言語。
謝濯微微皺著眉,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是我們那五百年婚姻裡,很多時候我與謝濯相對無言時的畫麵。
我皺著眉頭問他話,他望著我,一雙眼睛裡全是心事,但嘴唇卻總是緊抿。
原來,有口難言無關乎邪神詛咒,而是內心遊移不定,難做決斷,難將心事宣之於口。
“姑娘,”主神霽在我身後追問,“你認識謝濁公子?”
“我……”我開口了,“我不認識。”
我低下頭,身側的手在衣袖裡握緊,沒叫任何人看見。
“我隻是……隻是因為他方才的舉動,將他當成了我們的救命恩人,我不願他就這樣被神君誅殺。我是……很感激他。”
謝濯聽到“感激”兩個字,雙眸微微睜大,眼底仿佛隱隱泛起光芒。
我見他如此神色,便又壓住了內心翻飛複雜的情緒,笑了笑,道:“多謝你,救了我……們。”
謝濯的手指在小黃狗的背上輕輕摸了兩下,他垂下眼眸,眼中有了溫度。
“不用謝。”他輕聲說,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份感激與善意似的。
“感激?”主神霽從身後走到了我身邊,他側眸打量我,神佛一樣的眼睛裡仿佛能洞悉一切,“是嗎?”
我被主神霽問得渾身一怵,隻能強撐著笑,說:“是,很感激的。”
“可將姑娘救出村落的好似是鵲山的軍士。”
我咬著牙,硬笑:“一樣感激。”
“是嗎?姑娘也願為我鵲山軍士抵禦危險?”
又是這麼清淡溫和的一句反問。
我隻能咽了口唾沫,笑道:“神君,我這瘸腿有些疼了,要不還是先把我帶回鵲山吧。”
“姑娘如何稱呼?”
“伏……”我眼珠一轉,不能道明正身,那就不能暴露真名了,“……阿狗。”
眨眼,我直接吐出了這個名字。
說完,我自己先沉默了下來,然後在心裡懊悔不已。
我可真是當狗當久了!
不動腦子第一時間想出來的竟然是這麼個名字!
我瞥了謝濯懷裡的小黃狗一眼,心裡暗恨,人家土狗本狗都叫小狼,我卻成了阿狗。
“阿狗姑娘,”主神霽倒是沒笑我,溫和又正經地說道,“隨我們回鵲山吧。”
我咬牙應下:“好,多謝神君。”隨後我又看向謝濯:“謝濯……公子要去何處?”
知道他的行蹤,我也好擺脫主神霽後去找他。
“去鵲山。”謝濯卻如此說。
我一愣,心下霎時歡喜,這樣就不用分彆了!
但歡喜之後,我又愣了一下:“神君也邀請了謝濯公子嗎?”
謝濯搖頭:“我要辦的事情在鵲山。”
聞言,我心下一涼,立即看向主神霽,主神霽的神色也凝重起來,想來他們方才是在聊這個……
謝濯要辦的事情在鵲山,那也就意味著他查到了渚蓮的蹤跡就在鵲山。
或許邪神已經藏匿進去了……
與謝濯一同去鵲山的路上,我將邪神的事情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不在這個時候將這個消息告訴謝濯和主神霽。
一來,對付邪神一事,我實在承受不起失敗的後果。
之前謝濯死後,邪神重歸,眾神在昆侖之巔學謝濯聚攏天下邪祟之氣,但他們失敗了,西王母因此說,收攏邪祟之氣非謝濯不可。
但他們說的是數千年後,能以妖之身驅使盤古斧劈開時空的那個謝濯。
如今的謝濯或許與諸神一樣,做不到此事。
而他若失敗,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謝濯了。
難道要指望諸神再將我送回過去一次嗎?
二來,我私心作祟。
上一次,謝濯以身為祭,殺死邪神。這一次,最好的結果是他既消滅了邪神,又活了下來。
但若殺死邪神,一定要謝濯拿命去換……
那我便想這一時刻來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至少讓他在離開那片冰雪森林之後,能夠感受一下人間的溫度。
不要真的作為軀殼而來,又作為容器而去。
若真是如此,那命運對謝濯有些太殘忍了。
最後,邪神精明。
此前,不過因為黑衣謝濯頂替了謝玄青與他交手了一下,邪神便知道了來者是未來的謝濯。
然後邪神便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準備。這才有了謝濯殺死邪神後,邪神重歸人間這件事。
這一次,我若貿然行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做了什麼影響過去的事,或許還會影響事情本來的進程,導致更壞的後果……
思慮之後,我決定將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底。
直到……我與謝濯和離前的那一刻到來。
本來我與諸神製訂的計劃也是阻止我與謝濯和離,然後與“最強狀態”下的謝濯和諸神共商斬殺邪神的事。
這是最保守的一個辦法,也是最穩妥的一個辦法。
所以,我現在在這裡,既不是要改變曆史,也不是要推動曆史,我隻是要陪著謝濯,陪他走過數千年的時光,然後去到那命運的分岔口,麵對我們都沒有到過的未來。
我下定了決心,一個可能橫跨數千年的決心。
我望著走在我身邊的謝濯,心中忽然激蕩起了一種情緒。
我與他成親不過五百年,而現在,我卻在心裡做了一個數千年的承諾。
我經曆了這些事,折騰過和離、生死、時光……
最後我卻更愛他了。
我初遇他時,愛他的容貌與溫柔,成親時,愛他的守護與陪伴,而如今,我與他走過了撕扯和決裂,我看過了他的破碎和脆弱、狼狽與不堪……
我卻好像才真正地愛上了他。
全部的他。
他懷裡抱著小黃狗,神色平靜地看著前方,對我的心事一無所知。
“謝濯,”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我可以抱你……”
他看著我,麵露不解。
走在我們前方的主神霽聞言,也微微側過頭來打量我。
於是我又硬生生加了三個字:“……的狗嗎?”
我將一腔愛意憋回了心頭。
說實話,心頭都感覺有點嗆……
主神霽收回了目光。
謝濯看了看懷裡的小黃狗,回答了我三個字:“它是狼。”
這我忍不了:“它真的是狗。”
我現在都是狗了,它怎麼可能是狼?我糾正了一直以來想糾正他卻沒有來得及糾正的錯誤。
謝濯皺了皺眉頭,似乎對我的話有些不滿:“不是,它是第二隻小狼。”
我隻好求助外援:“神君,你看看,謝濯……公子懷裡抱的是狼是狗?”
主神霽倒是真沒敷衍。
他很認真地走到謝濯身邊,道了一聲:“勞煩。”然後便在謝濯的允許下,微微揭開了蓋著小黃狗的粗布,審察了一下:“眉頂兩斑,尾短爪厚,骨重毛豐……”
我有些無語。
他還真是個較真的主神呢,不就看看是狼是狗嗎……
“是隻很好的幼犬。”他下了定論。
我望著謝濯:“你看,真的是狗。”
謝濯聞言,望著懷裡的小黃狗,一時有些沉默。看這樣子,他好似有點難過。
我見他如此神色,雖不知他在難過什麼,但心尖尖立即疼了起來,我連忙說:“其實,大差不差,是狼是狗都一樣,你叫它小狼也行的。”
“謝濁公子,”主神霽也感知到了他低落的情緒,開口勸慰,“這是我北荒十分常見的四眉小黃狗,能守衛主人,極是忠誠,何故不喜?”
“我以為是同類……”半晌,他才道,“原來它留在我身邊是因為生性忠誠。”
我聞言,難受地抿住了唇。
主神霽聽不明白他這句話,但我卻明白。
謝濯說的不是這隻狗,他說的是我,陪了他那麼些年的瘸腿狗。
他把小狼當作同類,以為小狼留在他身邊是因為他被小狼選擇了,原來那是生性忠誠的小狗。他覺得,自己對小狼來說是特彆的,但這種特彆在此刻消解了許多。
“謝濯……”我剛開了口,便看見謝濯懷裡的小狗忽然豎起了耳朵,本來趴得舒舒服服的小狗撐著前腿,在他胳膊上站了起來。
小狗四處張望,而後猛地朝一個方向“嗷”地叫了一聲。它開始激動、著急,不停地扒拉著謝濯的胳膊。
於是謝濯便將它放到了地上。
而就在謝濯將小狗放下去的那一瞬間,小狗邁開腳步,四條腿猶如彈簧一樣,飛奔向遠方。
它跑去的方向有一個正在被母親牽著的小女孩。
“嗷嗷嗷”,歡快的聲音在逃難的民眾裡顯得那麼特彆。
小女孩順著聲音看到了小狗,她欣喜地大叫一聲,和撲向她的小狗抱在了一起。
它找回了自己走失的主人。
謝濯看向那方有些愣住。
我連忙道:“狗狗也是會選擇的!”我睜著眼,用最真誠的眼神望著謝濯:“一定是有很特彆的緣分,所以在那麼多狗狗裡麵、那麼多人裡麵,才會正好遇到那一個。”
謝濯原本沉默地看著小狗離開的方向,不知道我說的話中哪一句哪個字入了他的耳朵。
他低頭看向我。
這副身體與我原來的上仙之體差不多高,我看他的角度一如成親時的角度。
我望著他,盛滿心意。
“特彆的緣分……”他呢喃一句,像是有了些許感悟似的。
“就像我遇見你也一定是因為特彆的緣分。”我如是說著。
謝濯隻是目光清明地看著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影子。
他張了張嘴,好似想說什麼……
“謝濁公子,阿狗姑娘,”主神霽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前方便是鵲山了。”
我有些不滿地瞪了主神霽一眼,卻見主神霽神色探究地打量著我。
我心頭一沉,自己方才有些忘形了。
我要瞞下自己的身份,便要連同謝濯和主神霽一起瞞下。
謝濯雖在冰雪森林經曆了慘烈的過往,但他到底還是涉世未深,未見人心真正的複雜與斑駁。我要唬他騙他瞞過他都很容易,但主神霽可不一樣。
他可是能在不死城裡不停尋到與其靈魄契合的身體的人,他既然能共情他人,便也能窺知人心。
在這邪祟之氣開始彌漫的時間和地點,我這樣突然變得奇怪的人定會引起他的注意。
我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敵意。
對不起,神君,是小仙僭越了。
“而今情況特殊,入鵲山的所有人皆要經過檢視,還望體諒。”
謝濯沒說什麼,見其他人都在排隊,他也走了過去,乖乖地排起了隊。
我也乖乖地排在了謝濯的身後。
主神霽見我老老實實地排隊,便將目光從我身上挪開了,他走到一邊去,同正在值守的軍士商議起事情來。
人群裡,謝濯排在我前麵,我們安靜地跟著民眾往前挪著。
他一直望著前方,我以為他不會再回頭看我,與我說話了。我心裡正在努力想著要跟他聊點什麼,忽然聽到前麵的人問:“我遇見的所有人,都是因為有特彆的緣分嗎?”
我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問,卻憑直覺回答了一句:“當然。”
他沒再多言,我側頭看他,卻發現他清澈的眼睛正在看著前麵的人們,從民眾到軍士,再到主神霽,最後回頭落到了我的臉上。
他一言不發,隨後又低下了頭,默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石頭。
我不知道此刻謝濯在想些什麼,但我隱約感到,他和這個世界的聯係似乎又多了一點。
“這位公子,”前方城門下的軍士在呼喊謝濯,“勞煩,這邊需要將你的姓名入冊。”
謝濯走了過去。
“公子姓名?”
“謝濁。”
記錄的先生停下毛筆看他:“是哪個字?”
我一步搶上前去,有些魯莽又有些僭越地直接從先生手中搶過了毛筆。
我在文書上寫下了兩個字——謝濯。
謝濯看向我。
先生與軍士也在嗬斥我:
“這位姑娘,還沒到你呢!”
“你把筆拿來!我問他名字,關你何事!”
我隻道:“我觀公子眼眸清朗,猶如被清水洗濯過,我想他的名字定是這樣寫的。”說完,我望向謝濯。
“謝濯公子,我寫得可對?”
謝濯沉默許久,似是思量,或帶動容。
他伸手摸了摸文書上的字跡,指尖還沾了未乾的墨痕。
“對。”他說,“對的。”
他眼中暗含微光,一如清水蕩去濁氣,露出清朗皎月。
謝濯將染了墨跡的指尖蜷入掌心,似乎想將墨跡與這名字都好好珍藏。
我看著他動容的模樣,心頭又酸又澀。
回憶我所見過的他的過去,這樣毫無所求的善意與溫暖,他接受得太少了。
一時間,我心潮澎湃,想著,若我不去改變這曆史走向,不觸碰所謂的大事節點,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不經意的時候,給他捎去這麼零星的溫暖,一如夏花與小狗!
隻是,我現在擁有人的身體,我能更明確、直接地……
“哎!”
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低頭一看,是守門處負責登記的先生。
他瞪著我,一臉不開心:“你的名字呢?你搶了我的筆,寫了人家的名字,就能糊弄過去了嗎?”他沒好氣地把剛搶回去的筆遞給我。“寫!你的名字!”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我竟然失神地要跟著謝濯一起進城。
記錄的先生的聲音讓剛走過城門的謝濯又回頭看向我。
我笑了笑,又瞥了眼四周,見周圍的軍士都用一副戒備的態度盯著我,似乎真的將我當成了可疑人士。
我不敢再造次,隻得老老實實地接過筆,在謝濯的名字下寫了一個“伏”字,然後頓了頓。
“伏?伏什麼?”記錄的先生望著我。
我有點不太情願,但還是提筆繼續寫,當寫完“阿”字後,忽然,我靈機一動,落筆就是一個“枸”字。
我寫得誌得意滿,並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感到折服。
“伏阿枸?”我身後傳來主神霽溫和的聲音,“原來是此‘枸’。”
我轉頭看了主神霽一眼,但見他態度坦然,仿佛一點沒有覺得自己說的這話有什麼不對。
於是我隻得坦然地將筆放下,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說:“是的神君,是這個‘枸’。”
“阿枸姑娘,這邊請,勞煩,還要接受一下檢查。”主神霽抬了一下手。
我順著他手的方向看去,看見那邊有兩個軍士一左一右地守著一麵大鏡子。但凡入城的人,都要到這麵鏡子前去走一遭。
我觀這鏡子與我之前在昆侖西王母主位陣法空間裡見到的那麵石鏡有點相似。想來這也是一個神器,隻是平時不輕易示人罷了。
我心裡有點犯怵。
我記得西王母的那麵鏡子可以將過去的事情直接展現在我的麵前,所以我才能通過那麵鏡子看到謝濯臨死時的那些畫麵,那麼真實,那麼痛徹心扉。
而這麵鏡子……會照出什麼?
我到底不是這副身體裡本來的靈魄。我之所以能進來,是因為在那生死關頭……
四周的人都盯著我,包括謝濯。
我隻得咬著牙往那鏡子麵前一站。
鏡子裡是少女的身影,穿著普通的衣裳,腳上因為受傷,還纏著有些臟了的布。
若不是我調動了四周的魂力填補內息,此時這少女應該是站不起來的。但我用的是昆侖仙法,這鏡子若是隻查邪祟的話……
我正想著,忽然,鏡中光芒一閃而過!
下一刻,我便覺胸口一緊,四肢百骸霎時感到無力起來。
我一時再難顧及體內內息的流轉,昆侖仙法停了下來,沒有魂力補充,這副身體當即便無法站穩,直接摔倒在地。
這一摔,四周的人當即警覺了起來,鵲山的軍士一部分立即去隔開了身後的民眾,一部分將我團團圍住。
主神霽神色間並無突兀之色,仿佛早已料到會是如此。
而謝濯看著我,卻像有幾分驚訝似的。
我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覺得身體裡流動的血液和跳動的心臟瞬間離我遠去。
微風一吹,我渾身上下被吹了個透涼,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我又變成了一個靈魄……
我輕輕地飄向空中,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過神,往下方看去。
下方地上,少女已經昏迷了過去,將她團團圍住的軍士們卻顯得更加緊張了。
那負責登記的先生則握著筆,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口中念念有詞:“我就看出這女子不對勁,她果然不對勁,她可千萬彆跳起來咬我一口呀……”
主神霽站在軍士包圍圈裡,沉著眉眼,細細打量地上的少女。
而謝濯則站在軍士包圍圈外。
我看見他在圈外站了一會兒,竟也不走,反而穿過軍士的包圍圈,走進了圈內。
“這位公子……”
軍士們想要攔他,主神霽卻輕聲道:“無妨,讓謝濯公子進來。”
謝濯便站到了少女身邊,他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少女,又望了一眼麵前的鏡子。
“這是什麼鏡子?”謝濯問。
“能照出……”主神霽看了一眼四周,見民眾已經被軍士隔開了很遠,他方才輕聲說,“能照出邪祟之氣的鏡子。”
謝濯聞言,微微皺眉,他打量了一下麵前的鏡子,又看著地上的少女:“她不是邪祟。”
“邪祟與公子此前在外麵斬殺的倀鬼不同,他們極善隱藏,公子或許未看出來。”
謝濯沉思片刻,複而搖頭:“我知道,我見過邪祟,我也清楚邪祟與倀鬼的區彆。但……”他言辭堅定:“她不是邪祟。”
主神霽聞言,倒頗有些意外地看向謝濯:“難道公子能一眼看出何人身上有邪祟之氣?”
“我看不出來,也時常被邪祟迷惑,這一路走來,已經被暗算過不少次了。”
“那公子何故如此篤定?”
謝濯沉默了許久,他望著主神霽,肅容道:“她的眼睛像狗一樣。”
此言一出,主神霽沉默了下來。
空中的我也沉默了下來。
我的眼睛像狗一樣……
怎麼了?狗是不會被邪祟之氣感染嗎?還是眼睛像狗的人能辟邪嗎?
謝濯你這個回答真是讓我開心不起來……
許是主神霽沉默得太久了,謝濯又解釋了一句:“她不會是。”
卻給不出任何憑證和理由。
主神霽微微歎了一口氣:“我鵲山石鏡確實不能完全鑒彆邪祟,它隻能鑒彆出麵前之人的氣息是否有悖天道,雖不是萬全之法,但事到如今,我也隻能以此物鎮守鵲山之門,希望能將邪祟攔在鵲山之外。並非我不相信公子,隻是……”
“邪祟,已經進入鵲山了。”
謝濯打斷了主神霽的話。
主神霽一愣。
謝濯直言:“我說了,我要辦的事是殺邪神,我來鵲山是因為他在鵲山。”
先前主神霽或許已經猜到了一二,但聽謝濯如此直白地說出此事,他還是微微皺起了眉。
“謝濯公子可願與我回鵲山仙宮再細言此事?”
謝濯眉頭微皺:“我得去裡麵尋他,裡麵人很多,不能耽誤時間。”
“公子,與我講清事情因果斷然不是在耽誤時間。邪神,我也要殺。”
謝濯聞言,思索片刻,隨即點頭。
他複而看了地上的少女一眼:“這伏阿枸……”
主神霽招手喚來一名軍士:“城外的臨時營地搭好了嗎?”
“已經搭好了。”
“將這姑娘帶去營地中吧。待她醒了之後,細細審問。若無異常,再帶她來照一次石鏡。”
“是。”
地上的少女被軍士帶走了,謝濯跟著主神霽往鵲山裡麵走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跟著這個少女。雖然我現在被這石鏡給弄出來了,但好歹是契合過一次的身體。我要再試一次,應該比瞎撞彆的身體要容易很多吧?
我如是想著,隻得戀戀不舍地望了謝濯一眼,隨後跟著抬少女的軍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