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北荒鵲山_和離(全2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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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北荒鵲山(1 / 2)

不知謝濯何時會醒,我便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七天之後,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複蘇,這才悠悠轉醒。

他醒來之前,先前的殺戮痕跡已經全然不見了。

連印在地上的炭黑痕跡也被冰雪森林的潔淨氣息清洗乾淨了。

這片土地依舊聖潔得一塵不染,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謝濯蘇醒之後,在原地坐了許久,他仔細打量四周,似乎覺得這一切都好像一場夢,神色裡透出一些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他接受了現實,垂下了眼眸,在站起身的時候,他懷裡似乎有東西“叮叮”地響了兩聲,聲音清脆。

謝濯摸向懷裡,隨即從衣服裡麵抓了一把東西出來,那是一堆晶瑩剔透的……小石頭?

我飄到謝濯手邊仔細打量,好半天,才終於通過上麵的紋路看出這是什麼!

這不就是我做狗時的假腿嘛!

隻是這條假腿好像在之前的混戰之中碎掉了,又不知為何,現在變成了一堆晶瑩剔透的小石頭。

這石頭與這冰湖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它難道被這冰湖給同化了?

可之前雪狼族在這裡聚居,他們的帳篷插在地上卻沒有被同化……

或者說……

我倏爾想到,在來這邊之前,將死之際的渚蓮曾說過,在我與謝濯第二次穿梭時空時,謝濯有一段時間是與我分開行動的。

在那段時間裡,謝濯為了讓夏夏和謝玄青徹底不能遇見,進行了一係列的謀劃。

在謝玄青對戰渚蓮的那一天,謝玄青與渚蓮打到關鍵時刻,扮成黑衣人的謝濯忽然發難,讓謝玄青墜落懸崖,謝濯再對戰渚蓮。

而恰恰是因為謝濯在暗處偷襲了謝玄青,所以讓邪神有了喘息之機,邪神這才通過渚蓮的身體,使用了抽取山河濁氣的術法重傷謝濯。

最後,謝濯還是戰勝了邪神,封印了渚蓮,但那一次,他親眼見過了邪神使用術法,於是悟到了邪神力量的來源和能重回世間的原因——

抽取山河之間的濁氣,煉化成邪祟之氣。

也就是從那之後,謝濯才帶著我去不死城,回雪狼族冰湖,然後吸天下邪祟之氣還於山河,從而解了天下之困……

我望著謝濯懷裡由假腿變成的石頭,陷入了沉思。

這條假腿本不會被冰湖同化,因為其他東西也沒被同化,唯一的可能就是邪神抽取了假腿裡麵的濁氣。

在邪神逃脫謝濯的身體時,謝濯眉心處出現了針一樣的黑色閃電。

那時候,我以為是渚蓮的恨意聚攏的邪祟之氣導致的。現在想來,那更像是邪神在謝濯分神的時候,使用了自己的術法!

他將這假腿中的濁氣吸去,所以假腿變成了與冰湖一樣的石頭,而邪神則以這微弱的力量打破了謝濯對他的桎梏,然後鑽入渚蓮的身體裡麵,逃了出去!

這假腿!

這假腿就是邪神如何重歸人世的證據!

想通此事,我有些欣喜雀躍。

之前昆侖蒙難,諸神合力將我的靈魄送回過去,本是想讓我回到與謝濯和離之前,阻止和離的發生,然後告知謝濯,邪神重歸人世,是因為他借助了這片土地的山河之力。要想殺邪神,隻有讓邪祟之氣重歸山河。

但主神們送我回來時出了差錯,他們將我送到了謝濯出生的時候,我這才會陪他一起走過這些年。

之前我一直無法找到合適的身體,無法以人的模樣與謝濯溝通,而且,哪怕找到了合適的身體,我恐怕也無法讓謝濯相信我。事關邪神,如今的謝濯不認識我,我也拿不出證據證明我說的都是真話。

而如今,這假腿可以證明我說的話!

謝濯那麼聰明,邪神從他身體裡麵逃走的時候,他被渚蓮分了神,才沒注意到這異常。

隻需要旁人點他一下,他便能想通裡麵的關節!

就像之前的謝濯一樣。

如今,我隻需要找到一副身體,然後站在謝濯的麵前,將真相告訴他。

說不定……現在謝濯就可以解決邪神了!將天下邪祟之氣都還回這片土地裡,讓邪神的靈魄滾回他的深海封印之中。

我心中雀躍,圍著謝濯轉了起來,隻恨我的靈魄不能在地上寫出幾個字來,立即將真相告訴他。

但我的靈魄還沒那麼厲害,我圍著他轉,甚至連吹動他鬢發的風也無法激起。

我隻看著謝濯,他對著懷裡變成石頭的假腿沉默了許久,隨後他帶著破碎的石頭,一步一步離開了冰湖。

他走回了自己的帳篷。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雪狼族已經滅了,雖然帳篷還在,可無人居住,連最後的生氣都完全消失了。

謝濯麵無表情地將石頭帶回了自己的帳篷。

他在自己常年睡覺和接受供奉的帳篷下挖了一個小小的坑,然後將所有的石頭都放進了坑裡。

“邪神借渚蓮的身體逃走了。”他對著那一堆碎石頭說,“我要去追他,想辦法將邪神引回我的身體,然後自儘。”

“謝濯,你不用自儘!隻要讓所有邪祟之氣重新回歸這片土地,就能消滅他了!”我在他身邊轉著,“現在天下的邪祟之氣還沒有那麼多,咱們隻要抓到渚蓮,然後聯合各山主神把所有的邪祟之氣都還回去,我們就能消滅邪神了!”

“你不用死,不死城也不用建!這個世界會比之前更好!”

可他聽不到我的話。

他對著碎石頭看了許久,終於抬起手。

我以為他要將所有石頭掩埋,但他卻從裡麵挑出了最圓潤的一塊。

那是原來假腿上麵狗爪上的那一截。

隻是經過時光的打磨,在謝濯經年的撫摸中,它變成了圓圓的一塊。謝濯在屋中掃了一眼,隨後將縫棉被的麻繩抽了出來,在石頭的頭部穿了個孔。

當他將這塊石頭戴到了脖子上時,我才陡然發現——

哦!這塊石頭,原來就是這塊石頭!

這塊內裡蘊含著幽藍光芒的白色石頭,原來是它!是我的假的爪子啊!

我愣怔地看著謝濯,直到他將其他石頭都掩埋了起來,然後站起了身。

“小狼,若真有陰司與來世,你……”

他目光清淺,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在提到小狗時,他的雙眸依舊如被清水洗濯過一般,一塵不染。

他輕聲呢喃:“你等等我吧。”

他還想再見那隻唯一陪伴過他的狗狗一麵。

可是不用陰司與來世啊……我看著這樣的謝濯,急得快哭出來。

你不要一心赴死,你不要這麼懇求,我會等你的!我一直都在等你!

謝濯起身走出帳篷。

我連忙跟著他而去。

他邁步向前,這一次,他走過了真正空無一人的雪狼族聚居地,走過了冰湖,然後走出了冰雪森林。

我很難去體會謝濯此時此刻走過這些熟悉的地方是什麼感受。

我隻見他目光果決,腳步堅定。

除了那塊石頭,謝濯什麼都沒帶,就這麼孑然一身地離開了故鄉,決絕得沒有回一次頭。

冰雪森林外的世界,我是去過的。

在剛來這邊的那前三年,我急於尋找到一副可以與我靈魄契合的身體,我在森林外的北荒飄了許久。

整個北荒的地勢趨於平坦,唯有一座山,便是主神霽掌管的鵲山。

那也是整個北荒離雪狼族聚居地最近的主神庇護之地。

那時候,北荒還沒有建立不死城,外麵有城鎮、集市,除了沒有昆侖那樣的巍巍大山,這邊的人與昆侖的人似乎沒什麼兩樣。

隻是這一次,我隨謝濯出來,卻發現冰雪森林外已有些不同。

冰雪森林外,飛禽走獸都沒了,路上一片死寂。

我們路過一個荒村,卻發現這個村落荒得十分奇怪。這裡的人們在離開之前顯然經曆過一場突如其來的、倉皇的戰鬥。

在路過好幾戶人家時,我們從他們塌了的院牆裡看見那些桌上放著飯菜和碗筷。

看飯菜的腐爛程度可以知道,這村落不過才出事幾天。

我猜是渚蓮將邪神帶出來,從而引起了禍端。

仿佛是要印證我的猜測,當謝濯走過一條巷子的時候,一隻倀鬼忽然從裡麵撲了出來!謝濯側身躲過,手中魂力凝成長劍,乾淨利落地斬斷了倀鬼的頸項。

倀鬼在空氣中冒出一團黑煙,便消失不見了。

而緊接著,謝濯看向一旁的小巷,巷中有我熟悉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我順著謝濯的目光看去,但見黑暗的小巷中全是正在互相撕咬的倀鬼,他們身上還穿著村民的服裝,應當都是這村子裡的人。

謝濯微微垂下眼眸,在倀鬼都轉頭看向他的時候,謝濯沉默地走了進去。

對他來說,殺戮好像漸漸變得熟悉。

解決完村落的所有倀鬼,謝濯便離開了,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越來越多的村落變成了這樣。

謝濯在北荒通過各種蛛絲馬跡尋找渚蓮,但每一次他趕到時,都晚了一步。因為他隻能追尋,根本無法預測被邪神操控的渚蓮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哪兒。

而我跟在謝濯身邊也一日比一日焦急。

我想要儘快找到一副與我靈魄契合的身體,但我若跟著謝濯追尋渚蓮,他到過的所有地方,彆說人了,就連還有理智的邪祟都沒有!全是一群失了理性的倀鬼。

眼看著邪祟之氣越散越多,要除去所有的邪祟之氣越來越難,我終於下定了決心——我得暫時離開謝濯,先去安全的地方找到一副身體,然後來見他。

我沒有耽擱,單方麵和謝濯道了個彆:“謝濯,你等我,這次我一定好好地來找你!”

言罷,我便離開了。

離開時,或許是我的錯覺,或許是微風正好吹過了他的鬢發,我回頭看他,卻看見他也看向了我的方向。

仿佛在用目光送彆我。

但很快,他又轉過了臉,仿佛剛才的轉頭隻是一個巧合。

我飄走了。

我打算去鵲山。

鵲山有主神守護,我若是邪神,此時此刻斷不會往那裡去。那裡肯定還是安全的,肯定還有許許多多神誌清醒的人,甚至其中還會有許多修仙之人,在那邊我定能更快地找到與我靈魄契合的人。

臨近鵲山,我看見山下建好了一座高高的城門,城門前背著包袱、拖家帶口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在等待入城。

我記得在遊曆北荒的那三年裡,我也來過鵲山,那時候的鵲山因有主神庇佑,雖在寒冷的北荒,山上卻如春季般生機勃勃,山櫻花開了遍野,山前更無城門,所有人皆是來去自由。

而如今……

我飄向滿麵愁容的人群,果然聽見他們在討論最近北荒出現的災禍。

他們還不知道是邪神的邪祟之氣在作祟。畢竟在如今這世上,大多數人認為邪神已經被諸神封印在了海底。

他們以為是疫病,又或者是世上又出了什麼大妖,正在北荒作惡。

他們都是來尋求鵲山庇護的,但顯然……

我看了一眼高高的城牆,上麵站滿了守衛的軍士,在城門口還有一層層的關卡,有鵲山的守衛軍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要進入的人,登記、盤問、檢查一樣不少。

鵲山知道他們正在麵臨什麼。

至少主神霽是知道的。

我的靈魄之體不受阻礙,探明情況之後,便沒再逗留,直接進了鵲山。

我在鵲山裡麵不停地搜尋,可尋找一副與我靈魄契合的身體並不容易。

一連小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我沒日沒夜地找,可還是沒有找到適合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焦慮,連我自己都發現,我的功利心已經完全大過了共情的情緒。

隻想滿足自己私欲的時候,我是無法被他人接納的。

我又不是邪神,不可能硬來。

思來想去,我決定不在鵲山裡麵找了。

我聽說主神霽帶著一隊人馬已經出了鵲山,正在鵲山之外尋找罪魁禍首,也在救更多的人。

我曾是昆侖的守備將軍,我想以我現在的狀態,在外麵兵荒馬亂的世道可能更有機會找到那個有緣人!

我跟著要去外麵送信的軍士一路疾行。

許是我的靈魄已經曆練太久了,如今變得更強壯,也更容易利用這天地間本來就有的魂力,我勉強跟上了軍士禦劍的速度。

不一會兒,軍士在一個村落的上空放慢了速度。

我跟著他向下張望著,破開雲霧,很快便看到了下方的一群人。

主神霽一襲白色衣袍,站在灰暗的村落之中,簡直不要太紮眼!

此時,主神霽與軍士們的身前正有一群麵容猙獰的倀鬼,而在他們身後還有一些瑟瑟發抖、看著尚正常的村民。

空中的軍士口中喚著“神君”,便一頭紮了下去。

我也跟著衝下去,倒沒急著往主神霽身邊湊,我在他身邊的軍士裡鑽來鑽去地搜尋。

戒備、堅定、敢於赴死……我在這些軍士身上看到了這些特質,我嘗試往每個人身上撞,可還是失敗了。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與一人靈魄契合啊!

我瘋狂回憶著當初和小狗契合的那個時刻,我同情它被母親拋棄,我想到了謝濯,隻那一個點,小狗便接納了我。

但顯然,要進入一個人的身體更加困難,要真正地理解與共情一個人並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到的……

我正想著,忽然,在所有軍士的身後,有個男子猛地大叫一聲。

我立即看了過去,但見那男子額間儘是黑色的經絡,那經絡不停地往他的眼睛裡鑽!他是被邪祟之氣入體的人,但剛才沒有發作,現在發作了!

這裡麵全是村民,無人可以抵抗邪祟,而主神霽與軍士們都在前方對戰倀鬼,無法分神。

村民們驚恐地呼喊著,而且有人受了傷,隻能艱難地在地上磨蹭而無法躲避。

眨眼,那邪祟便要撲向一個行動不便的少女,少女驚恐不已,雙目睜大,眼中求生的欲望噴薄而出,但她卻被嚇得完全無法動彈。

我也是心頭一緊,一時間,什麼都沒有想,一頭衝少女撲了過去。

就是在這一瞬間!

熟悉的溫暖包裹全身,血液流動、呼吸起伏、肌肉收縮的感覺相繼傳來,我甚至沒有時間慶幸我終於找到了這個有緣人!

我抬眼便看見被邪祟之氣感染的男子張著血盆大口撲到了我身前!

我想抬腳把他踢開,可這少女的右腳顯然受了傷,根本抬不起來,當我想要動左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隻得倉皇地用雙手抵住已經撲到麵前的男子的頸項。

我爭取到了瞬息的停頓。

而就在這瞬息之間,我熟練地調動身體裡的內息,聚攏身邊的魂力,哪怕這少女之前半分術法也不會,但此時還是被我調動出了最大的潛力。

我口中吟誦法訣,“轟”的一聲,直接將那男子的身體炸了出去。

看著被炸到倀鬼堆裡瞬間被拆吃乾淨的男子,我不停地喘著氣。劫後餘生裡,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一邊慶幸“還好老子之前沒荒廢修煉,是個上仙”,一邊又想“果然,生死之間的求生欲望才是所有人最能強烈共情的瞬間”。

我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這個小姑娘的靈魄仿佛剛才就被嚇昏過去了,一時之間竟然在這身體裡麵沒有絲毫反應。

我想,我應該可以掌控一會兒這副身體了,而就在這時,我忽然感到有一束目光猛地從前方射向我。

我不由得抬頭看去,但見前方的主神霽微微側過了頭,神佛一般的慈悲目光中帶著探究與戒備,正在審視著我。

可彆戒備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有緣人,可彆將這身體當成邪祟殺了!

我如是想著,趕緊扶著牆站起來。

周圍的人似乎都被我剛才那一擊嚇到了,都遠遠躲著,不敢靠近我。

“我……我修過一些仙法,我可以幫仙人們一起共禦外敵。”我趕緊找了個機會闡明立場,“你們放心,仙人們守著外麵,我在裡麵守著你們。”

我說完,瞥了主神霽一眼,但見他已經回過頭去,繼續對付外麵的倀鬼,我這才鬆了口氣。

不知他信沒信,但好在周圍並沒有人與這少女相熟,要不然被當場拆穿,我可就難堪了。

現在話說了,事得辦。

我趕緊坐下調動內息,調理身體,然後拖著右腿站了起來。

我掃了人群一眼,但見村民沒有再麵露異常,我便靠著身後的牆壁,繼續調息著。

剛才我炸出去的那個邪祟已經被吃了個乾淨,但血的氣味似乎引來了四麵八方更多的倀鬼。

在倀鬼們無休止的攻擊下,我看著主神霽布下的結界晃得越來越厲害。

我心知,一直守在此處並不是辦法,還是得主動出擊才行,但若主神霽出手,剩下的人恐怕無力支撐這麼大的結界……

正在兩難之際,忽然,倀鬼背後傳來一陣刺眼的光芒。

光芒猶如開山之劍,劈砍而來,在抵達主神霽的結界之時,結界都發出了巨大的震顫,我一時差點沒穩住。

外麵聚攏的倀鬼群被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路來。

在光芒之後,塵埃翻飛間,血路中間走來一人。

他身形挺拔,穿著粗布衣裳,分明隻是握著一柄劍,卻似帶著千軍萬馬般的氣勢。

他懷裡有一個布包,布包裡裹著一個東西,圓滾滾的,不知道是什麼。

所有人都震撼於這人方才那一擊。

而唯有我,在人群之後看著他走來,慢慢地紅了眼眶。

明明之前也一直陪伴著他,但當我聽到自己的心跳,感到自己眼睛的溫熱與酸澀時,我用這樣的角度看著他,這久彆重逢的感覺忽然就真實又具體了起來。

謝濯。

你好啊,我們又見麵了。

終於,以人的模樣再見你。

外麵的倀鬼並沒有在謝濯的劍下支撐太久。

這半個月來,謝濯似乎更加熟練於殺戮一事。不過小半炷香的時間,外麵的倀鬼已經被清理乾淨。

結界裡麵的仙人與村民像是看了一場不可思議的表演,全部愣住了。唯有主神霽確認外麵的邪祟之氣都散去後,才將結界撤了。

他率先走了出去。

而外麵的謝濯卻並沒有在意這裡的人,他懷裡圓滾滾的東西好像動彈了一下,他有些在意地低下頭去,專心地看著懷裡的東西,神色間絲毫沒覺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主神霽行至謝濯身前,對謝濯頷首:“吾乃鵲山主神霽,敢問閣下名諱?”

謝濯看了主神霽一眼:“名諱?”

主神霽微微一默。“姓名,或者,我該如何稱呼你?”

“謝濁。”

主神霽並沒有去深究他的姓名到底是哪兩個字,想來,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接下來的問題才是主神霽最關心的。

“你緣何會在此處?”他看了眼謝濯還在滴血的劍,“看你這身功法,你是……雪狼族的?”

但聞“雪狼族”三個字,謝濯神色間才微微一動,他正色望向主神霽:“這與你無關。”

謝濯抱著懷裡的東西,轉身要走。

我看得心急,趕緊撐著瘸腿,一瘸一拐地往他那邊走去。

可我現在這個兩條腿瘸一條的小瘸子,還不如之前三條腿的狗呢,我哪兒能追得上謝濯那雙長腿。

好在主神霽是想將他留下的。

“謝濁公子。”主神霽攔下了謝濯。

主神霽稱他為公子,但現在謝濯一身粗布衣裳,打扮與我身後逃難的村民彆無兩樣,稱他公子,在我聽來,實在有些古怪。

謝濯好像也覺得有些怪,但人家叫他了,他還是在原地站住了。

或許是因為之前很少有人這般主動叫他吧。

謝濯望著主神霽:“你有事要我做?”

他說著,一副很熟練的樣子。看來在我離開的這半個月,他在北荒遇到了不少半路衝出來尋求幫助的人……

也是,畢竟現在北荒兵荒馬亂的。

“我不能久留,”謝濯道,“我還有事要辦。”

我看在眼裡,有些哭笑不得。

他還懂這醜話說在前麵的規矩了,想來已經吃過被人不停抓著幫忙的虧了。謝濯離了那冰雪森林,也算是一腳踏進了紅塵裡,哪怕隻是在這人煙稀少的北荒,他也染上了幾分煙火氣息。

我看著他,覺得這樣很好。

隻是想著他現在每說一個字都要忍著錐心之痛,我又很是心疼,恨不得主神霽問的所有問題都由我來幫他答了。

我更加著急地向他身邊走去。

“你有事要辦?”主神霽詢問,“敢問公子有何要事?”

“殺邪神。”謝濯絲毫沒有回避,神色堅硬如刃,一如從冰雪森林裡離開的那一天。

而他此言一出,主神霽猛地一頓,在主神霽身後的所有仙人軍士皆呆住。

主神霽立即往身後看了一眼,他不想讓更多人在此時知道這件事,從他在鵲山瞞著下麵所有逃難而來的民眾的舉動中,便能看出來了。

而身後村民們顯然更關心自己手裡的東西,剛才被那邪祟男子鬨騰一番,東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危機沒了之後,大家都在拾掇自己僅剩的家當,沒人刻意在聽他們聊了什麼。

隻有我拖著一條腿,格格不入地往他們這邊走。

主神霽的目光霎時便掃到了我身上。

比起數千年後的慈悲,此時,還有神明之身的他顯得肅殺許多。

我被他盯得脊梁一怵,甚至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看穿了我的靈魄……畢竟我的靈魄與肉體分離這事可是他親手操作的。

我頓了頓腳步,複而想道:既然我要將邪神的事告訴謝濯,不妨乾脆直接坦白身份,將之後的事全盤托出,直接告訴主神霽算了。

讓謝濯和主神霽現在便聯係所有主神一同來對付邪神,這樣不是更容易獲勝?反正大家有共同的敵人,我又不是來害他們的。

如此一想,我更加堅定地走向他們。

但主神霽卻轉頭對旁邊的軍士低聲交代了一句:“你們先送幸存的人們回鵲山。”

軍士領命,轉頭便有人去引領村民了。而主神霽帶著謝濯往更遠的地方走去。

我又急又氣,他們一個神,一個妖,今天就是要欺負我這小瘸子是吧?

本來沒那麼遠的距離,他們這麼一走,仿佛要讓我永遠也追不到似的!

我繼續瘸著腿去追,但有個軍士走到了我麵前:“姑娘,神君有令,民眾先隨我們回鵲山。”

“我還有事要與主神說。”

軍士攔住我,滿臉狐疑。

我觀察他的神色,他似乎已經將我當作邪祟一般在打量。

我現在……確實有點來路不明、舉止奇怪、目的不軌的模樣。

我看著麵前神色冷硬的軍士,張了張嘴,一時間發現自己無從解釋。

思來想去,我隻得肅了神色,鄭重其事地告訴軍士:“我不是壞人,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訴主神,事關邪神……”

我還未說完,隻見走到前方的主神霽和謝濯好像剛說完什麼,主神霽在掌心凝出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

我認得石頭上麵的光芒,跟盤古斧一樣,是各仙境鎮山神器上特有的光芒。

那是北荒鵲山的鎮山神器。我在昆侖的書上學過,名為鵲山之心。

隻見主神霽剛掏出神器,謝濯便似極其難受一般,縱身往後一躍,立即退開了數丈遠。

在他身上、皮下,雪狼族的妖紋被那鵲山之心照了出來,若隱若現沉浮了好久,最終慢慢消失。

神器對妖族有天然的傷害!主神霽你這老不死的竟敢用神器傷我相公!

此前我沒有身體,對付不了邪神,現在我有身體了,我還不能給你一耳刮子嗎?!

“給我住手!”我大喝一聲。

麵前的軍士被我嚇了一跳,我一擼袖子,目露凶光,甚至沒來得及調整內息,就憑著蠻力將麵前的軍士一把推開。

我跛著腳,邁著最大的步伐趕到了謝濯身前站定,張開雙手將他護在了身後。

這是來這邊後,很多次,我想做卻總是沒有做到的事——

擋在他身前。

我擋住了鵲山之心的光,用陰影罩住身後的謝濯。我雙手張到最開,生怕此刻自己沒有用全力去護住他。

“你敢動他試試!”

我喊出了氣吞山河的氣勢,然後……主神霽便將鵲山之心收了回去。

動作很快、很流暢,沒有絲毫猶豫。

我有些愣神,鵲山之心的光芒消失後,身後的人站了起來,他的陰影反而籠罩了我。

他們好像不是在動手。

此刻我有點尷尬,尷尬之後還因為如此靠近身後的人而有些心跳加快。

很近,他就在我的身後,有溫度,有呼吸。

我不由自主地有些戰栗,此刻,仿佛渾身的汗毛都被調動起來,向身後他所在的方向偏移。

是謝濯啊。

我轉頭,終於又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見了他。

方才被鵲山之心照出的妖紋已經消失,他的麵容已經恢複平靜。

他看向我,清澈的眼瞳裡映出了我的影子。

看到我現在這張陌生的臉,他沒有露出什麼特彆的神情,他看了我一眼,隨後看向他懷裡圓滾滾的東西。

我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懷裡一直抱著的是一隻小黃狗……

不知從哪兒撿來的。

他正摸著小狗的腦袋說:“沒打架,第二隻小狼,不用怕。”

“第二隻小狼”好像是他給懷裡的這隻小狗取的名字。

小黃狗“嗷嗚”了一聲,在他懷裡蜷著,似乎很溫暖舒服。

我看著小黃狗,一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很複雜。

剛剛我用儘全力地站到他身前,想要保護他,但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

他隻是在安慰懷裡的狗。

我覺得,我像是被一隻狗比下去了一樣……

但我為什麼執著於要比過一隻狗……真複雜。

“姑娘誤會了。”此時,主神霽從我身後走來,神色平靜淡然,“我並非在對他動手。”他解釋道:“我不過是想用鵲山神器探探公子的真實身份罷了。”

想探探他身體裡有沒有邪祟之氣嗎……

是神器對妖怪的天然震懾才將謝濯逼退的……

全場最緊張的原來是我這個旁人。

“隻是姑娘為何如此著急謝濁公子?你們認識?”

謝濯聞言,看了我一眼,隨後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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