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子的人選很快敲定。
朝會後,謝長鋒隨口問了一句昌蔚,昌蔚就點頭同意了。
不過他自謙不擅教書,若有怠慢之處,希望陛下和公主能夠諒解。又問倘若事務太過繁忙,抽不出空,可不可以叫他的門生或其他才子代替。
父女倆還能說什麼?
讓一個內閣首輔從啟蒙書開始教,已經是大材小用了,要求不能太多。
謝明灼坐在文華殿等候,隨手拿了本《論語》翻閱。
這裡是皇子學習之所,有專門的屋子用作學堂,藏書也頗為豐富。
小老頭穿著緋色官袍,右手捧青花瓷圓罐,左手負在背後,從容平穩走進來。
他先朝謝明灼行了臣子禮,謝明灼再向他行見師禮,二人分彆坐下。
昌蔚將圓罐放在講桌一角,隨和道:“公主學到哪裡了?”
謝明灼毫不心虛:“昨夜通讀了《三字經》和《千字文》。”
榮安公主是念過書的,但最多讀過《論語》和《孟子》,隻囫圇學了,沒精讀,之後又學《女誡》、《列女傳》之類的書,對謝明灼意義不大。
她打算從頭開始學。
所幸前世她的記憶力就不錯,穿越之後記憶力也見長,背書不在話下。
隻是讀懂讀通,就需要老師的細心教導了。
昌蔚:“……”
他到底見過大風大浪,麵不改色道:“都記住了?”
“記住了。”
“背來聽聽。”
謝明灼便開始背誦,全程流暢通達,沒有絲毫磕絆。
有兩人悄悄走近,透過窗戶縫隙,聽到裡麵的背書聲,不由對視一眼,均覺牙酸。
“鐵柱厲害啊。”謝明爍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幸虧有她在,要不然在這裡‘之乎者也’的就是我了,我最怕文言文了。”
謝明烜深有同感:“還是物理學簡單明了。”
“……”謝明爍麵容扭曲。
“我說得不對嗎?”
“物理到底哪裡簡單了?!”
“哦,我差點忘了,你中考物理五十九分。”
“嗬,你中考曆史也不及格。”
兄弟二人相看兩厭,同時扭開頭顱。
“為什麼說勺勺不在,在這裡學習的就是你?”謝明烜不解。
謝明爍攤手:“很明顯啊,你是傻子,我不得繼承皇位?”
“當皇帝就得念這些書?”
“不愧是曆史差生,”謝明爍解釋,“雖然我們穿的書是架空,但小王明顯仿明,各方麵與明朝大體一致,皇子每天學習經史子集,還得練書法、騎射,沒有寒暑假,皇帝每天要經曆‘日講’、‘午講’和‘經筵’,還得批奏本,跟大臣玩心眼子,你說累不累?”
“累。”謝明烜不由道,“那總不能讓勺勺一人承擔。”
謝明爍樂了:“她當年創業的時候,有沒有喊過累?”
“沒有。”
“公司越來越大,有沒有喊過累?”
“沒有。”
“她喜歡這些。”謝明爍攬住他的肩,“所以我說幸好有她在,要不然受苦受難的就是我了。”
謝明烜皺眉:“有沒有一種可能,勺勺覺得累,隻是忍著不說?”
“……”
“怎麼?”
謝明爍指了指:“你仔細看看,她像是強忍著不情願在上課的模樣嗎?”
屋內謝明灼挺直腰背,雙目迥然有神,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勃發的雀躍與野望。
就好像老爸看到一幅國畫真跡,老媽發現一種新型化工材料,老二遇到震驚全國的新聞,以及自己在物理實驗中取得新的進展。
謝明烜瞬間領會。
勺勺有自己的理想,並正在為之努力。
“二位殿下,要不要進來一起?”昌蔚捋著胡須,看向窗外,笑嗬嗬問了一句。
謝明爍嚇了一跳:“不了不了。”
言罷,溜之大吉。
謝明烜緊隨其後。
“我要去一趟通政司,你跟著乾嘛?”
“去通政司做什麼?”
“看看邸報。”
“邸報?”
“傳說中的官方報刊,”謝明爍止步,“你還跟著我乾什麼?”
謝明烜一臉無辜:“哦,我剛開了智,很多事不懂,正求知心切。”
“嘶,彆跟我來這套,肉麻。”謝明爍撫了撫雞皮疙瘩,“行吧,那就一起。”
三兄妹求知若渴的時候,陸斂帶著聖旨和任命文書,背上行囊,騎一匹快馬,流星般奔赴河南開封。
昨日“刈麥計劃”的政令下達,八百裡加急送往三地。山西太原距京師近一千裡,一日半便可抵達;陝西西安兩千多裡,三日可傳達。
從京師到河南開封,大約一千三百多裡,隻需兩日。
他晚一日出發,等他抵達開封,政令應該已經從布政使司發往各地州縣。
農戶們有半個月的時間可以收割小麥。
當然,這是一切順利的結果。
陸斂輕裝簡行,除吃飯睡覺,其餘時間都在趕路,最後一天甚至連夜疾馳,於雞鳴時分進入開封地界。
天色晴朗,但他穿了三層衣衫,竟還是感到絲絲寒意。
原本他並不相信“四月降雪”的預警,可如今即將入夏,異常的寒冷卻裹挾而來,他不得不生出幾分猶疑。
離四月中還有大半個月,氣候就已經這般異常,若預警為真,朝廷此舉可謂是挽救了萬千貧苦百姓的身家性命。
陸斂停馬駐足,官道兩旁散布著村落,麥田茂盛齊整。此處離開封府不遠,按照時間,政令應該已經下達到村戶了。
他卻未看到“刈麥計劃”的執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儘快去往府城打探清楚。
皇宮演武場,謝明灼同二哥一起張弓搭箭。
教他們的是箭術最高的薑師傅,據說他年輕的時候可以百步穿楊,是天賦出眾的神箭手。
薑師傅年逾四十,身材精悍,臉曬得黝黑,看人的時候目光很老實,教授箭術的時候也相當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