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後來的事情。”謝昭舉起空空的酒盞,朝著蘭姻說道:“給我倒滿。”
蘭姻抱著酒壇子,給他添上一盞酒。
謝昭接續著說道:“抵達柳州之後,我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為了活命,我去偷、去搶,還跟乞丐搶地盤……母親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日子,竟發瘋似的想要掐死我,她告訴我,人死了就能解脫……”
聽到這裡,蘭姻下意識摸了摸受傷的脖子,昨夜被掐的地方依舊隱隱作痛,“原來是這樣,難怪你母親昨天……”
謝昭緊緊盯著蘭姻,眼眸裡滿是血絲,打斷道:“我不知道她想要我去死的那一刻,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
蘭姻瞬間憐憫之心泛濫,“她興許是真的瘋了,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會在清醒的時候想要自己的孩子去死呢?
謝昭輕笑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情緒,說道:“那時母親沒能將我掐死,因為實在太痛了,我就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將她砸暈了過去……她的頭被砸出了血,我抱著她去醫館,本想求一包止血藥,但是到了醫館門口,我改變了主意——我問掌櫃要了一包斷腸草。”
蘭姻唏噓道:“你要斷腸草做什麼?”
“當年掌櫃也是這麼問我的,我說要用來毒老鼠——掌櫃沒有置疑,他轉身給了我一包斷腸草,沒有收我的錢。”
謝昭回憶著當年的情景,說道:“後來我帶著母親偷溜進了一家酒鋪的後院,我將斷腸草全部倒進了院子裡的一壇酒中。我先是給母親灌下了毒酒,然後自己喝下了半壇酒,我想著在醉夢中死去,總好過在清醒中痛苦地死去……”
蘭姻恍然大悟道:“你說的酒鋪,難道就是現在售賣九曲罌酒的那家店?”
謝昭點了點頭,猛灌幾口酒,眼底浮上了些許醉意,“那家酒鋪的老板發現了我和我母親,他將我叫醒,質問我為什麼偷喝他的酒,還問我為何在他尚未釀成的發酵酒裡加入了罌粟花的葉子——我如夢初醒,原來是醫館掌櫃騙了我,他給我的根本不是斷腸草,而是罌粟葉。多諷刺啊......罌粟葉可以麻醉神經,也可以作鎮痛藥用,可惜根本不會致死。”
“那是醫館掌櫃救了你。”蘭姻見桌上的酒已經喝完了,於是又撿起一壇酒,拍開塞子,往謝昭的碗中倒酒。
謝昭不以為然,繼續說:“這酒原本是以根黴白藥和紅曲釀製而成,在發酵的過程中容易散發苦味,因此不受人喜愛。但那日我陰差陽錯在酒裡加了罌粟葉,因藥食同源的緣故去苦留香,成功釀出了現在的九曲罌酒。”
很多事情其實早就有了結果,因果循環,從前往後看全是變數,從後往前看全是定數。
蘭姻聽完了整個故事,一言不發地注視著謝昭。
謝昭卻笑了笑,說道:“世人不知道這酒為什麼一年才產十壇,其實是因為這酒能讓喝它的人上癮,要是一口氣喝多了,就會使人致幻……”
蘭姻說道:“難怪我平日酒量還好,喝這酒沒幾口就昏昏沉沉睡著了。”
說完,蘭姻就收起酒壇子,“你也彆喝了,快去睡覺吧。”
須臾間,謝昭握住了蘭姻的手,將腦袋湊到蘭姻肩頭,低聲呢喃道:“昭兒不想睡……娘親……陪我睡……”
兩張臉近在咫尺,靜靜對望了一會兒。
蘭姻用手掰開謝昭的臉,嫌棄地說道:“彆借著酒勁占我便宜。”
說完,蘭姻使出了不知哪裡來的勁兒,將謝昭拖到裡間的床榻上,安頓他睡了下來。
謝昭不說話,乖乖地閉上眼睛睡了。
靜默了一陣,蘭姻回到外間看著一地的酒壇子,不由得歎了口氣。
隨後,她吹滅了榻前的油燈,合衣睡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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