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之後,宋祈年又被重新捆上了雙手雙腳,躺回了床榻上。
哪能想到這個人質這麼難演,不光要受製於人,還要冒著被吃乾抹淨的風險。
宋祈年閉上了眼睛,盼著這度日如年的三日,可要快點結束才好。
......
時值晌午,玉芙宮側屋的門又被推開。
原本正在補覺的宋祈年察覺到動靜聲,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隨著一陣裙裾窸窣聲靠近床榻,隻聽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宋四郎睡得差不多了吧?該起來著筆寫信了。”
宋祈年心念一動,這聲音不是長公主的,聽著恭敬溫順,應該是長公主身邊的侍女。
正想著前來差他辦事的人為何不是長公主,他身上的捆繩以及眼前的黑布就已經被那侍女解了下來。
重見光明之後,宋祈年先是四麵環顧了一下整間屋子。
浮光投影在屋內,床榻前垂著重重絳紅色的紗幔,春風透過小軒窗撩起半邊紗。
一抬眼,紗幔之後,隱隱約約可見一個女子坐在黃花梨木椅上。
那女子長著一張巴掌大的臉,肌膚勝雪,眉如新月,柔婉的玉手懶散地托著一側臉頰,慵懶地斜靠在椅背上,她發髻上的雙頭鳳凰釵因在日光下晃悠出一陣霓光,流光溢彩間,好似有種奪人心魄的媚色。
驚鴻一瞥之間,宋祈年隻掃到了蘭姻的一個側臉,未見全貌,便不敢再抬頭直視她。
雲謠敏銳地察覺到宋祈年愣了神,便從旁取來了小桌案和筆墨紙硯,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說道:“長公主吩咐了,若宋四郎想平安回家,那就按照長公主的命令寫一封家書——長公主說一句,宋四郎寫一句,不準篡改,不準遺漏。”
聽到這裡,宋祈年心裡多少也明白了。
先前蘭姻說要讓他演人質,倒是沒想到是真的要他在外人麵前演戲。
不過此事涉及朝政,她與他合謀的事情,必然連她身邊的侍女也要瞞著。
思及此處,宋祈年也不敢懈怠,上前提筆,說道:“還請長公主細說。”
紗幔隨著微風輕搖,蘭姻偏過頭來,唇角動了動,緩緩道:“尊父在上,見信如晤。因父罪牽連,宋府暗律斬,唯東山高臥,可保全家人。”
言簡意賅,沒什麼問題。
宋祈年垂首之間,飛筆疾書,筆下楷體端正大氣,頗有滄桑豪邁之感。
寫完這兩句之後,墨跡尚未乾透,宋祈年接著說道:“長公主繼續。”
蘭姻見他寫完了,便又開口:“若尊父不屈,愚當幽於圜牆,甘為昭寧長公主浸淫之男寵。”
宋祈年聽音落筆的速度極快,隻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執筆的手頓了頓,不再接著往下寫,“長公主......最後一句話不妥,可否允許鄙人修改一二。”
蘭姻預料到宋祈年會有此反應,所以早就已經提前安排雲謠傳話——
隻聽雲謠在旁邊重複一句:“宋四郎,此信函不準篡改一個字,也不準遺漏一個字。”
宋祈年聽完,執意擱下了手中的檀香木羊毫筆,斟字酌句地說道:“君子言而有信,落筆成諾,可信函所書並非君子之道......”
蘭姻蹙眉道:“人若死到臨頭了,還要在乎什麼君子之道?“
宋祈年虛握雙拳,俊容上露出淡薄的傲意,“君子死節,鄙人絕不會以色侍人,苟活於世。”
如春風般溫潤的嗓音停在蘭姻耳中卻是字字催命,默了片刻後,蘭姻微歎了一口氣,說道:“知道了,我不逼你了......既然你想當君子,那我就成全你。”
說罷,蘭姻起身麵向裡間的宋祈年,隔著重重紗幔,又在外間停下了腳步,問道:“你有什麼貼身信物可以拿出來,以便證明你的身份?”
宋祈年不解,“長公主所求信物作何用處?”
蘭姻也不隱瞞,直言道:“你怕寫信日後落人口實,有損自己清譽,那我就親自來當這個小人——我會以你信物去大獄與宋首輔詳談,於你清譽不會有半分折損。”
蘭姻本不想親自露麵,怕董太後怪她勾連外臣。可宋祈年執意要守住一紙底線,那她隻好做出妥協了。
宋祈年想了想,遲疑一瞬,最終從衣襟裡摸出了一件物什,“這是鄙人周歲禮時抓周得來的長命鎖,從未離過身,家父一認便知。”
說著,宋祈年將長命鎖置於掌中,隔著紗幔遞了出去。
蘭姻接過長命鎖,細細端詳。
隻見這枚鎖小巧精致,由純銀打造,表麵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和瑞獸圖案,中央鑲嵌著一顆小巧的紅寶石。
她輕輕撫摸著鎖上的紋理,還能感受到上麵殘餘的體溫,“等我見到令尊之後,這枚鎖會物歸原主,你且放心。”
清泠泠的聲音落入宋祈年的耳中,似有氤氳入骨之意,晃神片刻,他才應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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