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皇帝的金鑾轎攆飛馳而過。
鄭晚瑤剛沾上枕頭會周公,便被門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踏地聲吵醒。
侍女連忙點起燭火。
沈霽臨被宮人攙扶著走進來,他僅披了外衫,也沒束冠,披散著長發宛如妖鬼。
他雙目猩紅,眉宇間隱隱一股黑紫色的濁氣,正是心脈受損的跡象。
鄭晚瑤知道,這是藥效被催動了。
然而她麵上卻還是一副微驚神色:“你的頭風又犯了?”
隨行宮人道:“是的,太極殿的香粉用完了,陛下頭痛得厲害,煩請鄭君快再拿些出來吧。”
“可……我這裡僅剩的一些,昨日也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鄭晚瑤沉吟片刻:“不過,我可以現配一份。”
一旁的侍女會意,連忙將上回配香剩下的材料都端了上來。
沈霽臨呼吸粗重,任宮女摁著腦袋聊作緩解,見她神色似有遲疑:“……還缺了什麼?”
鄭晚瑤的指尖在一堆藥材裡撥動片刻。
“還差了一味紅蘇葉,三葉的,顏色不那麼純熟,淡淡的就好。”
“我記得,前院走廊上就有。”宮人馬不停蹄地去取。
沈霽臨半闔著眼靠在椅上,漆黑淚痣更顯濃麗。
鄭晚瑤向他遞去絲帕,居高臨下打量著他:“擦擦。”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沈霽臨沒回話,接過絲帕垂目瞧著上頭繁複的繡花紋樣。
他掌心攥著這東西。
上麵有很鄭晚瑤的氣息。
沈霽臨從前留過她的幾條帕子,但這是頭一次,想讓這帕子也沾染有他的氣息。
想讓鄭晚瑤看著他。
隻看著他。
當他抬頭的時候,發現少女確實正在注視著他。
可是這樣遠遠不夠。
簡單的一條帕子,令他血液裡的躁動感難以平息。
然而這次並非是殺意,而是某種令他都會感到恐懼的東西。
沈霽臨摁著太陽穴不去想。
“宮人很快就會回來。”
鄭晚瑤看似寬慰,實則心中有數。
宮人回來也沒用,曬太陽不是白曬的,她認認真真將每一簇花草都打量了一遍。
外行人很難找到符合她條件的紅蘇葉。
果然,一盞茶的功夫後,宮人呈上了三四棵還帶著泥土的紅蘇葉。
“這棵顏色太淡,這個又太老了……都不成。”鄭晚瑤邊看邊搖頭,轉而將目光投向沈霽臨:“他們找得全都不對,如果你信得過,我就親自去找找。”
少女兩眼清澈,好似初春時節剛剛融化開的湖泊。
心頭仿佛驟然被一片羽毛拂過,有一瞬說不出的安寧。
這話說得也極微妙,他們本是不共戴天的宿敵,何時用得著征求對方信任了?
沈霽臨鬆開掌心的帕子:“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宮人早已焦心萬分,試圖將他勸阻回去。
“陛下,您身子不爽,還是彆在這兒好好休息,奴婢跟著去就是了。”
“閉嘴。”
丟下這麼一句後,沈霽臨扶著把手站起。
他身上血腥氣也很重。
剛才沒說出口的是,其實鄭晚瑤身上的氣息莫名能撫平躁動的心緒,才來了這麼一會兒,雖然還未熏香,原本疼痛如絞的腦袋也稍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