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臨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溫暖的床鋪上。他能感到，有人在他身邊，“是你麼，阿鏡兒？”他問。
嗬嗬的笑聲傳來，是個老人，“公子醒了？你那位小女伴出去了，還沒回來。”
越西臨臉一紅，在洞察世事的老人麵前難得有些羞澀。
“她怎麼樣了？”還是忍不住問道。
“公子放心，她隻是受了些皮外傷，外加勞累過度，休息了一下也就不打緊了。倒是公子你中毒比較深，不過那位姑娘和老頭子的老伴已經去找大夫去了。”老頭子絮絮叨叨說著，人倒很和氣。
竟然活下來了，越西臨一時間都有些驚奇，有些分不清他暈過去那個晚上，那個女子是不是真看到了亮著燭光的人煙。
“老丈，”猶豫一下，越西臨問道“你們窗戶上是不是結了一個絲瓜？”
“我都看到那家人的窗戶了，上麵還結著一個絲瓜呢，你撐住。”那天晚上，女子這樣告訴他。
老丈一愣，弄不明白這衣飾華貴的公子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是想吃絲瓜了？這些個貴人，當真不知五穀節氣啊，於是道“公子，現在已經入秋了，絲瓜早就收市了，莫說小老兒從未種過絲瓜。就是種過，現在窗台上也不可能還有啊。”
原來絲瓜秋天是沒有的，這是越西臨的第一個想法。她果然是蒙我的，我是傻了居然差點信了，問出這麼沒水平的問題，這是越西臨的第二個想法。
不過這樣竟然最後都真讓她找到人家了，她說得倒沒錯，她的運氣果然是不錯。
越西臨想著，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對了，敢問老丈，這是哪裡？”
那老丈心想到那姑娘說他們是在路上遇到了強盜，這才流落山林。想來在林中不辨方向，自是不知身在何方了。
於是答道“這裡是毓秀山中一個小鎮，四麵環山，與外界少有流通。不過你放心，我們族中的大夫，醫術很是高明，隻要公子你的毒重得不是太深，想來都有辦法醫治。”
這時候，外麵傳來柴門被拉開的聲音，老丈笑道“她們回來了。”
越西臨也聽到了，他快速地整理了整理儀容，坐得更挺拔了些。
謝琅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個須發皆白但是精神卻頗為矍鑠的老者。
“大夫，我家公子中了毒，您給他看一看吧。”越西臨感到床頭微微一陷，謝琅側身坐了下來。
那大夫坐了下來，伸出手搭在了越西臨的手腕兒上，細細查看。
“怎麼樣？”足足過了半盞茶時光，大夫依舊沉吟不語，謝琅有些坐不住了。心道這個大晉王爺要是真就此瞎了，以我如今的身價那是賣一百次都不夠賠的。除非把我賣給謝楊，想必她是十分願意下個血本的。
越西臨心中也有些忐忑，說不在乎那是假的，像他這樣胸懷大誌的人，前半生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才在疆場上掙來了這份功名，如何甘心就此做個不見光明的瞎子。
可越西臨畢竟不是尋常人，他心中有不可及的野心，但絕不是失去希望就會就此頹唐的人。他不會甘守命運為他譜寫的劇本，可若真的結局已不可逆轉，他也絕不會怨懟命運，他認命。
不過我接觸到的毒氣不算多，中毒應該不太深才對，越西臨想。
果然，那大夫沉吟一會兒，道“公子所中之毒十分厲害，但所幸毒量極少，中毒不深。可繞是如此，因為沒有及時得到救治，解起毒來也頗為麻煩，尚需幾日細細調養才是。”
謝琅鬆了一口氣，“能解就好，其他的無妨。”又想起後麵還有追兵，可無論如何也得先把越西臨的傷養好。
況且那批殺手雖說看上去很不簡單的樣子，但是越西臨身份特殊，追了這兩日，當不會再明目張膽的行走於光天化日之下才是。
越西臨顯然與她想到一塊兒去了，沒提走的事情，點頭道“那就住上幾日。”
那大夫起身寫了兩張方子，道“第一張方子磨成粉，用的時候兌一點水，敷在眼睛上，早中晚各一次。第二張方子是內服的，小火煎熬，同樣是早中晚各三次，不可忘記了。”
謝琅起身接過了，道聲謝，突然想到看醫生似乎是要付診費的，更彆說還有藥錢了。然而她來時身上穿的是跳金蓮舞的舞衣，一個大子兒沒有。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巴巴瞅著越西臨。越西臨給她瞅得警鈴大作，“你做什麼？”
“咳，你有錢麼？”謝琅探過腦袋，壓低聲音問道。
越西臨心道你這什麼話，我堂堂燁陽王會沒有錢？養個十個八個你是沒有問題，卻忽然反應過來謝琅是在問給大夫的藥錢，頓時愣住了。說來尷尬，他堂堂燁陽王，沒事兒帶什麼錢嘛。不要說王爺，當朝大員，有誰出門還要錢，就是心血來潮微服出巡，也自有府中下人替他們處理這些俗物。所以剛才越西臨腦子裡根本就沒過這一茬。
說來也是世間一奇事，這些王公貴族、封疆大吏，哪個不是動則花費成百上千兩白銀，比起普通老百姓，不知多出凡幾。可這些白銀堆兒裡養出來的貴人，卻個個偏偏超凡脫俗，不識銀錢這種俗物。兩個不食凡間煙火的神仙此刻大眼瞪小眼，傻了。
最後還是謝琅一拍腦袋，想起來自己身上雖是一個子兒沒帶，但好歹跳舞的時候帶了幾件首飾。要說這女人就是好，出門沒帶錢好歹能當幾件首飾，若是男人，比如床上現在躺著這位爺，沒帶錢的話就隻能當褲子了。
謝琅搖著頭，從屋裡拿出已經換下的衣物，從中取出一支金釵遞了過去，全然忘記這支金釵也是越西臨給她辦的行頭。
那大夫接過金釵，打量了一眼，謝琅以為他嫌棄，連忙道“我知道這裡閉塞，一些東西雖說值幾個錢，但於你們也是無用。這支金釵是純金的，硬通貨，到哪兒都好使的。”
誰知那大夫一聽說是純金的，忙擺手道“用不了這許多，用不了這許多。”她卻是不知道，在他們這樣的天潢貴胄眼裡，一支再普通不過的金釵，卻已足夠這樣的普通人家十年的生活了。
朱門寒門，一字之差，卻如同天淵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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