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怪病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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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一章 怪病(1 / 2)

第一十一章怪病

赤州人篤信神明,認為萬物皆有靈氣,有取必有還,方能吐納換新,天長地久。

若是有人隻取不還,日子久了那便是要遭報應的。

鄒思防患病的消息從回春堂走了風聲的時候,人們便是這樣說的。

所謂風水輪流轉,哪能什麼好事都讓你家攤上呢?好處拿的久了,總是要拿點彆的來還的。

特彆是鄒家賺的還是血肉錢,那“陵前血”便是一百隻鹿也不見得能出幾兩,就算沼澤再大,也不可能年年尋得到。

早有放羊的人曾經看見過,熊家的家丁和鄒家的采藥人騎著馬驅趕鹿群,故意將鹿趕進沼澤深處。陷入沼澤的鹿群夜夜哀叫,路過沼澤邊緣的人連著三天都能聽到那小孩哭泣一般的聲音,最終消失在那終年不散的霧氣中,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這便是熊家的財路,一條沾著血的財路。

而如今,這條財路的買路費便是鄒家老爺的性命。

為了方便仆從日夜照料,鄒思防的臥房被從正北搬到了西廂,屋裡四處生著火盆驅逐潮氣,重重帷幔遮擋著,生怕裡麵的人受了寒氣。

趙氏掀開最後一層紗幔,終於露出了床上躺著的人。

鄒思防麵泛青色、雙眼緊閉,乾裂的唇半張著,像一隻被拋上岸、脫水的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汙濁腥臊的氣味,那是長久臥床之人便溺失禁的味道。

趙氏自己見了臉上都湧上一種控製不住的厭惡,她花了不少銀子請些嘴巴嚴實的人來照看鄒思防,就是不想自己日日困在這充滿死氣的房間內。

郝白年紀雖輕,臉上倒是未見太多嫌惡的神色,隻叮囑道:“夫人這房裡要多多通風通氣,有時這般捂著未必是好事。”

趙氏用帕子捂著口鼻,隻擺擺手示意他快些診治。

郝白歎口氣,開始為鄒思防把脈。

屋內一時無人說話,隻剩呼吸聲撩撥著趙氏的神經。

郝白診脈花的時間似乎是之前所有郎中診脈時間的總和,鄒思防有些枯瘦的手腕在他指下被按來按去,留下幾枚指印。

就在趙氏快要失去耐心時,郝白突然對旁邊低頭伺候的丫鬟問道:“可有火燭?”

那丫鬟看一眼趙氏神色,這才點點頭,去一旁的角櫃上取了來,郝白點上一支,湊近鄒老爺的臉,另一隻手輕輕扒開他的眼皮。

鄒思防眼珠渾濁,但仍可見那原本應該是圓形的瞳孔竟變成一條橫線,在見光後微不可尋地縮了縮。

他心下明了,吹滅了蠟燭,又伸出三根手指在鄒老爺的臉上、脖子上、肩頸、手臂上四處摩挲探查。

一旁眼巴巴看著的趙氏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先生這是在做什麼?不是已經把過脈了麼?”

郝白沒回話,在摸到鄒思防右手食指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隨後又拿過隨身帶著的一麵小鏡細細查看,隻見那食指指尖的位置上,有一處十分不起眼的小黑點,看上去像是被針紮過留下的痕跡。再仔細看,便會發現那黑點像是一根豎直紮在肉裡的刺,隻是皮膚之下並無異物感,平滑如常。他將鄒老爺的手放回被子裡,衝趙氏微一行禮:“回夫人,老爺並非患病,實乃中毒。”

“什麼?!”趙氏大驚,花容失色。

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了種種可能,直把身邊的人都猜忌了個便,最後狠狠咬牙道:“想我鄒家平日裡沒少給出去些好處,一個個圍著老爺稱兄道弟的,卻原來是惦記著我家的錢財,竟要使出這種手段害人?”

郝白卻顯然不這麼認為:“老爺所中的毒十分古老,怕不是如今輕易能得到的,若是有心人毒害,必是要將人害死,此番留著一口氣未免奇怪。”

趙氏漸漸平息下來,但手仍有些止不住地抖:“你是說,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此毒少說也有上百年頭,曾是祭祀時用在牛羊身上的一種毒藥,為的是讓中毒後的犧牲不在祭壇上掙紮,但仍有一口氣在,以供神明享用。祭祀過程往往需要一十九日,這毒藥的藥效便也是十九日,十九日後,藥石無用,神仙難救。”

趙氏聽來聽去,隻聽出一個“死”字,當下臉色便有些發白:“先生可能解此毒?”

郝白垂下眼簾,神色明顯有些不太自然:“這…...實不相瞞,在下確實知道解藥秘方,但這其中有一味藥引實在太難得,恐怕……”

趙氏一聽竟然還有希望,當即表示:“先生儘管開出藥方,便是千年靈芝之類的稀罕物,鄒家也絕不會吝嗇這銀子。”

他知道多說無用,便拿起桌上的筆,在宣紙上寫下幾個字。

趙氏拿起來一看,整個人愣住。

????

與鄒府遙遙相望的北部老城,某處潦倒茶鋪前,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門前停下,趕車的人配著把頗為拉風的長刀,正上下打量著茶鋪的門簾。

茶館的門麵早就風吹日曬看不出原本的樣貌了,梁上的牌匾也早就不知去向,隻有門口柱子上刻著的兩句詩還有些昔日茶館的影子,便是:晴風石鼎浮花乳,夜雨春盤冷碧絲。

說是茶館,其實也算不上,因為這其中連賣茶水的掌櫃都沒有,隻有來來去去的窮困茶客。

傳聞此處曾是赤州境內最好的茶館,館主不僅烹茶手藝絕佳,更是個隱士高人,總有慕名而來的居士修道者來此拜訪,久而久之名聲與茶香飄出萬裡之外,也算享譽一時。

誰知後來館主一朝病死,此處便漸漸敗落。如今的茶館早已不再烹茶為生,但昔日那些熱愛品茗的書生儒士卻還聚集在此,日夜暢談辯論,或是針砭時事、或是求仙問道,參與者輪流自帶新茶,每人自備茶碗,今日喝的是湘君蘭雪,明日便能嘗綠泉玉瓜,雖然環境破敗各人也都衣衫襤褸,倒也有幾分遠離世俗的快活。

“主子,應當就是這兒了。”

馬車上的人低低應了一聲,一隻帶著佛珠的手輕輕撩開簾子,露出半張有些困頓的臉,那雙狹長的眼此時帶了幾分迷離,隻瞥了眼茶館的門麵,便淡淡道:“那便進去吧。”

天色已將黑,茶館裡的各個破桌子上擺著些油燈,光線昏暗,隻顯得每個低聲私語的人都有些神秘。

門口傳來些響動,又走進兩個人。

按照往日經驗,這個時間來茶館的人並不多。晨起才是茶館最熱鬨的時候,這個時辰當是酒肆生意最好的時候。

但是茶館裡沒有人抬頭去看那兩位新客,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那茶案那一小塊天地間,就著最後一縷薄光,做著忘記塵世的美夢。

茶室的最裡麵已是昏暗至極,似是到了儘頭,鐘離竟的腳步便停在那裡。

“未翔,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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