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雪迷蘭棹
麵對鹿鬆平的發問,肖南回壓根就沒打算搭理。
在這種明顯不懷好意的對決前,誰還費口舌聊兩句不成?笑話!
她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猛地向著蓬頭垢麵的蘭副總管衝了過去。
姓蘭的倒黴蛋嚇得不輕,以為對方這是死之前要拉個墊背的,忙不迭地往旁邊躲,奈何腳鏈笨重,他基本隻在原地蠕動了一下。
下一秒,一陣風擦著他身邊而過,一聲重響過後,他身邊的地板開了個洞,那扇原本用來傳遞吃食時才會開合的木板如今被人整塊踢掉了。
肖南回從束心閣底部鑽出,試圖借著月色略微分辨一下方向,然而那鹿鬆平壓根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幾乎是前後腳便殺了上來。
肖南回回身踹飛一塊木板,腿下用了十分的力氣。
一道針尖似的銀光閃過,那木板悄無聲息地化作兩半跌落在地,她抬頭望去,便見一道鋒芒直衝著她的眼睛而來。
疾如流光,有破空之聲。
肖南回不敢怠慢,然身形已退無可退,遂用儘全力扭轉肩頸。
一道寒涼擦著她的下頜、耳畔、發間而過。
她看清了,那是一把長而窄的劍,不似君子那般正氣,反倒帶著幾分陰柔,和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這讓肖南回想起嶺東一段古老的傳說:說是天神降臨人間時,曾點化幾種生靈開化頓悟,這其中便有蛇類。鹿鬆平手中的劍就好似一條蛇。
一條成了精的銀蛇。
它一擊未中,飛快撤回,再次遊走而出時便換了行進的方向。
肖南回無心戀戰,一心想著溜之大吉,隻守不攻,把手邊能撿到的一切東西都朝對方扔過去,逮到空隙便想拉開距離。
那銀蛇似乎著了惱,突然彎折,劍鋒回轉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咬向肖南回。
如此窄的劍,竟還是一把軟劍。
肖南回暗罵一聲,直覺自己要掛彩。
這一招本是致命招,誰知使劍的人卻故意卸了幾分力道,讓那劍鋒刺出的方向歪了歪,力道緩了緩。於是本該皮開肉綻的精妙招式,最後變成了破人衣裳的無賴打法。
肖南回低頭看看自己被割破的腰間衣料,知道對方恃才傲物,有點貓捉老鼠的心態,心下反而放寬了些。
鹿鬆平若是抱著殺死她的心態對戰,她便是拚儘全力可能也隻有五成機會活命。但若對方不拿出十分力氣來對付她,那便是全然不同的局麵了。
一個喘息的功夫,鹿鬆平的劍又以刁鑽的角度向她的後肩襲來。
這一回,肖南回沒有閃躲。
銀蛇一般的劍芒眨眼便欺身跟前,肖南回反手摸向後背,將一直束在後背的布包運力抽出。
鏘。
精鋼相碰,火花四濺。
肖南回手握住平弦,不給鹿鬆平反應的機會,一招湖底撈月將對方的劍猛地震開,自己借著反向的力量飛向屋頂,一個翻身便拉開了距離。
一寸長,一分強。一寸短,一分險。現如今她亮出了兵器,雖說也令鹿鬆平險不到哪裡去,但讓自己脫身倒是足夠了。
她不做多想,轉身便逃。
幾丈遠開外,鹿鬆平眼中的驚訝逐漸轉變為一種被挑釁過後的求勝心。他像一隻被兔子踢了下巴的豺狼,以更快的速度追了過去。
為了不驚動更多的追兵,肖南回隻得放棄逃往院牆的路,往人煙稀少的彆宮深處跑去。
或細長或粗獷的枝葉藤蔓在她耳邊飛快掠過,肖南回一腳踏出那條荒僻小路後,抬頭便見夜色中一座巨大宮殿的輪廓。
這座宮殿規製之大似乎隱約透露著一些信息,然而整個殿宇之中不見半點燭火,死一般的沉寂。
除了宮殿,便是正對宮殿的大道,追兵必然不會少。而這宮殿背後似乎就是彆宮後花園,花園之後便是院牆,不難尋個出路。短暫判斷一番,肖南回飛身踏上眼前的石階,向著黑漆漆的宮殿大門而去。
幾乎就在同時,她身後那陣一直緊追不舍的陰風突然靜止了。
肖南回氣喘籲籲地回頭去看,月色下鹿鬆平的影子就立在這處大殿外的第一級台階下,再也不肯向前半步了。
奇怪。
他是追累了麼?
肖南回來不及細想,快步向著黑暗深處跑去。
熾熱的晚風在這座大殿的門前戛然而止。
肖南回邁入黑暗的一刻,便感覺迎麵有什麼涼涼的東西輕撫過她的臉頰。
她以為那是一張很大很大、很薄很薄的稠紗,伸手揮了揮卻發現那空氣中的東西並無法捉摸。空氣寒涼而無風,像是一家踏進一處密閉的山洞。肖南回放慢腳步,等到眼睛適應光線後,靜靜打量起四周來。
偌大的宮殿內空無一人,一人多高的巨大裝飾瓷瓶東倒西歪,雜亂翻倒的小案和粉碎的瓷盤、琉璃盞混在一起,地上偶爾可見一兩隻乾癟的果子,上麵蒙著一層灰綠色的黴菌。
她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傳聞康王宴賓客的宮殿名喚“雪迷”,是一處隻招待貴客的地方,宮殿內一年四季涼爽如初秋,這對四季炎熱的彤城來說是神奇的存在,不少拜見康王的人都慕名而來,然而能真正踏入殿內的人卻不多。
最近一次康王在此宴客,便是一個多月前。
時間像是被凝固在那場宴會的夜晚,這裡仍舊保持著刺殺發生時的樣子,除了被拖走的屍體,甚至連擋在路中間的桌椅都沒人挪動過。鹿鬆平的人,做事有點匆忙啊。
肖南回想著事,沒留意腳下,突然覺得半條腿一涼,整個人已經踏進一處池水當中。
池水不深,隻淹沒到她小腿附近,但那溫度卻是徹骨的冷。她正要抽身離開,突然注意到那池水中的物什,整個人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