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暗的光線下,有什麼東西在水裡反射著微弱的月光。
肖南回俯下身將手探進水中摸索,片刻後攤開掌心,隻見兩片晶瑩剔透的白色玉佩。
不對,她又擺弄了一番,那不是兩塊玉佩,而是一塊。
一塊被切成兩塊的韘形佩。
韘形佩隻有帝王可佩帶,或者由帝王贈與才能擁有,眼下這種情況,這玉佩的主人隻有可能是康王。
她拿起其中一塊,湊近了仔細去瞧。冰白圓潤的玉佩被攔腰切開,切口平整好似天生如此。似乎是在康王受襲的時候受到的連累。
隻是,什麼利器能有這樣的刀口?要知道玉石又硬又脆,尋常刀劍即便能淩空將如此細小的物件擊中,但大都會令玉佩原地碎裂。
有什麼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纖細的,堅韌的,又快又狠的絞殺…...
飛線!
是在穆爾赫沼澤深處的熊家老宅的時候,他們遇到的那群使飛線的殺手。
怎會有這種巧合?還是她的聯想出了差錯?
肖南回怔怔立在冰冷的池水中,突然覺得康王之死似乎隻是一塊浮在水麵上的浮萍,誰也不知道幽深的水麵下究竟是何真相。
冷硬的玉佩被緊握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穆爾赫的事沒有完結,秘璽的事也沒有完結。
一切都隻是剛剛開始。
她捏著玉佩走出水池,不知是不是因為腳下被水打濕,她覺得四周的空氣似乎更涼了,甚至能隱約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
如今不是盛夏嗎?這彆宮怎麼陰氣這樣重?
肖南回將目光落在更深處的王座上,那是康王宴客時坐的位子,如今已被斜斜劈開。同那玉佩一樣,處處透著一種乾淨利落。
質密的王樹木製,竟像一塊豆腐一樣被切成兩半。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上前查看一番,說不定能發現些許線索,可剛邁出一步,腳下卻突然一軟。
她以為是自己剛剛在冷水中站久了,腿有些麻,又換另一隻腿,又是一軟。麻痹感從四肢漸漸向軀體擴散,她頭重腳輕地又踉蹌了幾步,在距離那張被劈成兩半的王座幾步遠的地方,跪倒在地。
肖南回使勁搖了搖頭試圖保持清醒。
這感覺好奇怪,和中迷藥的感覺並不一樣。
感官還在運轉,隻是運轉的方式十分混亂,耳鼓像是蒙了一層蠟,隻有自己的心跳聽的真切,可嗅覺卻像是被擴大了好幾倍,漸漸便能分辨出這空氣中不同尋常的花香。
這殿中,怎麼會有花香?
不知不覺中,她整個人已經仰麵癱倒在地,她試圖抬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微微放大的瞳孔聚焦不了儘在咫尺的五根手指,卻能看見大殿屋頂上倒懸的發光植物。
那是一大片散發著藍色幽光的巨大蘭花,隱隱散發著寒氣,經絡纏繞、繁盛茂密,正是盛放的時候,每一朵花的中央都有細小粉塵落下,星星點點四下飄散,因為太過細小而形成一種半透明的煙塵,不仔細去分辨根本注意不到。
她終於知道自己跨進殿門時,迎麵撲來的是什麼了。
難怪鹿鬆平這孫子不肯進來,這雪迷殿是有古怪的。康王喜愛奇花異草,養了某種可以令空氣變冷的花草。隻是這種植物本身有毒,平時必須勤加修剪,否則便會泛濫生長,人進來待上片刻便會神誌昏聵。
看鹿鬆平那退避三舍的樣子,該不會再吸上兩口就要死了吧?
想到這裡,肖南回拚命掙紮著撐起上半身,想向著殿門的方向爬出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在她起身的瞬間開始天旋地轉起來,月色的光亮透進來像是一道飛馳的光斑,上下左右地在她的視野裡逃竄著,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扭曲的視線令她爬了幾步又癱倒下來,原地掙紮著。她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像是一扇漏了風的破門。
四周似乎越來越冷,她的掙紮也越發遲緩。
窸窣。
肖南回的瞳孔動了動。
是鞋靴摩擦地麵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向她走來。
她分不清那是否是她的錯覺,直到下一秒,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透過她變得厚重的耳膜,滯緩地傳來。
“肖南回,閉上眼睛。”
這聲音,有些熟悉。
她壓根聽不進去那人說的話,拚命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來人的臉,最後卻也隻得一片模糊的白色。
微微發冷的白色,和今晚的月亮一樣。那白色又靠近了些,肖南回感覺到自己失去平衡的身體觸到了什麼終於被穩住,臉頰和手臂下是上好綢緞布料才有的觸感,隱隱透著一股溫熱。
這白色為何瞧著是冷的,摸著卻是暖的呢?
“彆摸了,把手拿開。”
啊,真的好熟悉,在哪裡聽過呢?
轉不動的腦袋費力地思索著,手下卻不肯鬆開,她像個喝醉了的無賴一般,固執地沉溺在這方溫暖的月白之中。
良久,耳邊似乎飄過一聲歎息。
緊接著,她的身體似乎騰空而起離開了地麵,那抹月白將她包圍地更緊,像一泓溫熱的泉。
鼻間彌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清冷香氣,那一直旋轉不停的視野似乎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昏沉繼續侵蝕著肖南回的意識。閉上眼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那墜落的點點塵埃,都化作了漫天而降的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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