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芻狗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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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芻狗(2 / 2)

說到快走,其實是走不快的。

不光是在沈家,在任何一處高門大戶的院子裡,都是不能疾走的。她從前很少來這種規矩多的人家閒逛,但算上鄒府、康王行宮、烜遠王府和羽林彆苑,她也算是對這種曲曲折折、迂回往複的建築結構有些見識了。

雖然天色晦暗,但她依稀估摸著對方並不打算帶他們進到沈家內院,也就是說他們還並沒有過那第二道門。

那老婦走得很慢,穿出那片山石絕壁七拐八拐,最後進入一條抄手遊廊。

遊廊的儘頭是一道垂花門,就在他們將將要穿過那道門的時候,一位素衣打扮的年輕女子正帶著五六個半大娃娃從內庭院走出,見到老婦連忙恭敬行禮。

那些娃娃各個粉雕玉琢、穿著講究,隻是瞧見生人的樣子有些膽怯茫然,並不像都城中大戶人家的孩子那樣活潑大膽,更瞧不見這個年歲孩子應有的頑皮吵鬨。

他們太精致、太安靜了,像是玉宮門麵食鋪子裡做出的麵人娃娃,就連臉蛋上的那一抹紅暈都是精心描摹過的。

肖南回輕輕皺了皺眉。

這大半夜的,要帶孩子去哪裡呢?

五六個娃娃跟在女子身後安靜行禮,突然有個矮胖的身影從拐角處急匆匆趕來,卻是個掉隊的女娃娃。

這最後一個娃娃胖墩墩的,頭上隻梳了個單髻,胖手正偷偷往嘴裡塞杏子,猛地一見生人嚇了一跳,腳下絆蒜摔了個狗啃泥。

肖南回怔怔望著那孩子,突然便不受控製地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那娃娃抬起頭來,嘴角被杏子汁水染成了明黃,眼神中很是空洞迷茫。

她還沒來得及再細細看上一看,那胖娃娃將手裡舉著的東西往她手中一塞,便扭著屁股轉身跑遠了。她低頭,發現掌心停著一隻稻草紮成的小馬駒。

“拿著它做什麼?扔掉吧。”

肖南回起身,發現那老婦不知何時已到了眼前。

可她下意識地,就是不想丟掉手裡的東西。

“小孩子的玩意,瞧著挺有趣的。”她頓了頓,還是問道,“那些孩子…...都是沈家人嗎?”

“嚴格來說,他們確實姓沈。但卻算不得真正的沈家人。”老婦轉動著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珠子,最終停在她的掌心,“姑娘可知何為芻狗?”

芻狗,草紮的狗。

一種古老祭祀中用到的祭品。

原來那隻稻草紮成的動物不是馬駒,而是一隻狗。“結芻為狗,用之祭祀,盛以篋衍,巾以文繡。然而一旦祭祀之事結束,人們便棄而踐之。路人踩著它的首脊而過,隻有拾柴的夥夫會將它撿走燒火煮飯罷了。”

“芻狗之於祭典、同爾等之於神明,大抵是一樣的。用之即棄,不會有半點猶疑與憐惜。這是殘忍之處,也是令人折服之處。”

聯想到那些石壁上澆滿黑油的祭台,以及方才遇到的那群神情木訥的孩子,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種驚愕到深處的憤怒。

“你既然篤信人擁有靈魂,怎會認為人同芻狗一樣,是可以用之即棄的存在?!”

她的話帶了怒氣,到了那老婦耳朵裡卻似驚不起一絲波瀾。

“瞧姑娘的身形,應當出身行伍。既然從過軍,應當明白行軍打仗也是同樣的道理。上位者做出殺伐決策之時,又何曾考慮過一個卒子的生死存亡呢?”肖南回被問住了,手中那隻稻草紮成的狗被捏變了形。

不遠處,那人就站在垂花門下回首看向她,似乎在無聲地詢問她為何止步不前。

老婦又垂下了臉,似乎從未說過那些可怕的話。

“姑娘,莫要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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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將過,天光未起,星月不見。

闕城畿輔官道東段,幾名駐守驛站的光要營守軍正將艾草扔入火堆中驅散蚊蟲。

天亮前這一個時辰,是人最困乏的時候。兩軍交戰多選擇在此時偷襲。隻是如今不是戰時,換崗的士兵便多了幾分懶散,便是當著長官的麵也都毫不掩飾地打著哈欠。

今晚當值的是丁字六營的隊率趙友山,他做畿輔一帶的巡視已有十數載,像這樣守夜的差事不知做過多少,便是隻睜著一隻眼也沒出過岔子。

半乾的艾草燃燒騰起一陣青煙,他就盯著那股煙發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伸手拍醒了身旁昏昏欲睡的手下。

那困得雲裡霧裡的小兵掙紮著起身,過了片刻才聽到路的儘頭隱隱傳來馬車聲響。

趙友山示意他檢查好拒馬和柵欄、確保無人能闖過這關口,隨後靜待對方到來。

不一會的功夫,一個黑黢黢的影子自道路儘頭顯現出來。

那是一輛十分破舊的馬車,拉車的馬瘦骨嶙峋,馬後的車搖搖欲墜。趕車的人戴著一頂圍著黑紗的鬥笠,露在外麵的一雙手也戴著粗布手套。

這裝扮,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夏日裡趕路的車夫慣有的裝扮。

趙友山帶了幾個老手上前,右手看似扶著腰帶,實則摸著刀鞘。

“停車。哪裡來?哪裡去?”

馬車方才停穩,那戴著鬥笠的車夫咳了兩聲,開口時聲音嘶啞地像是三天沒有喝過水一般。

“回官老爺的話,小的是焦鬆縣外十裡邨的農戶,正要往大圍鎮投奔親戚。”

大圍是闕城城東的一個小鎮,鎮子上人不多,倒是常有外縣親戚走動。

趙友山遞了個眼色,手下便將剛沾了鬆油的火把遞了過來。

“鬥笠摘了,讓我瞧瞧。”

那車夫原地僵了一會,這才慢慢抬手摘下鬥笠。

趙友山舉著火把靠近,想要看一看清楚那人的麵容,冷不丁卻遇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將那幾個見慣血腥殺伐的老兵都熏得連退幾步。

火光下,隻見那車夫麵色青黑,很是憔悴的樣子,神情中帶了一絲淒楚。

“小老兒家中無糧無房,妻女前年過身,就隻同我兒相依為命。誰知前幾日邨中富戶要了我當馬夫的兒的命,起先不肯告知,屍身都發了臭瞞報不住才將人送了來,可憐小老兒我家中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隻得來尋舅父幫忙,希望能有個葬身的地方。”

趙友山的目光移向那馬車後的車板子,板子上確實放著個木板拚湊的大木箱子,許是因為匆忙,最上麵的木板還未釘死,露出一層還未上漆的木芯子。

值夜的另幾名士兵早已不願上前,隻趙友山還能不動聲色。

他微微退開幾步轉到角落處,拿出藏在身上的畫像細細比對那馬車上的人。畫像上的人是黑羽營中尉鹿鬆平,已經失蹤數月不知下落。

分發這緝拿令的軍候特意叮囑過,說這鹿中尉身手很是了得,莫說生擒、便是想要一擊殺之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少不得可能要做好送死的覺悟。為此各營都出了賞金,就連最最摳門的雁翅營都下狠心出了血,寄希望於每個不知姓名的勇士。

然而賞錢歸賞錢,送死歸送死。

誰都知道這金銀常常有命賺、沒命花,除去那些方才入行伍之中、急於立功出頭的愣頭青,但凡有些官職、在軍中混過些日子的老兵油子,都是恨不能離這差事越遠越好,老遠瞧見配兵器的或是騎馬的,都要隔著五十步問話。

趙友山便是其中之一。

他早已打定主意,即便發現不妥,也絕不當場發難,隻保命要緊,要等那人走了之後才彙報行蹤,大不了之後領一頓軍棍,也好過腦袋搬家、直接升天。

然而今夜顯然還沒到這種情況。

趙友山輕輕鬆了一口氣,將那緝拿令小心收起,同自己的手下點頭示意。

幾名士兵上前將拒馬推開、讓出道口。

那車夫見狀,連聲道謝。

“多謝官老爺,多謝官老爺。”

趙友山擺擺手,隻求他快些將這發臭的車子趕走。

馬車駛離許久,夜風才將那股可怕的味道驅散開了一些。

士兵們又回到了火堆旁,狠狠添上幾捆艾草。

而就在那暫時存放艾草的柵欄旁還貼著一張畫像。

因為貼出來的時間久了,畫像上已經蒙了塵土,邊角也缺了不少。

可若離近了仔細看一看便會赫然發現,那畫像中的人同方才趕車的那乾瘦男人有七八分的相似。隻是那趕車男子看起來更加憔悴枯槁、麵色黑沉,仿佛已經死了很多日一般。

夜風吹起,將那畫像吹得翻折過去的下半拉又露了出來,隻見底下寫著三個小字“鄒思防”。

暑熱侵襲、夜長難捱,守夜的士兵又開始昏昏欲睡了,趙友山盯著火堆,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方才那馬車離開時駛向的方向,好像並不是通往大圍鎮、反而是往城郊樞夕山而去的。

鄉下人,連路的不認得,少不了要折騰一番。

當然,這些事他便操心不著了。每月領那幾塊銅板,若是連這些事都要操心,豈非自己同自己找罪受?

趙友山打了個哈欠,一天困乏湧上身體,他將佩刀橫在腰間、靠著柵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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