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命稿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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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命稿(1 / 2)

第一百六十五章命稿

阿杼還記得她與阿鏡初識的那天。

鐘離一族,以織法入命,而其中又數女子最有天賦。族中書寫命稿的老人判定她天資最高,唯歲運壓日、恐伏吟之命。最終,她被賜名為杼,寓意穿梭往複、編織未來的人。而那個與她同場、比她年長一歲的女孩則被取名為鏡,寓意安放在屋瓦之下、妝台之前、不染纖塵的存在。

那一刻,她便明白族人對她二人的期許是不同的,或許她注定要肩負責任、在奔波辛勞中成長,而鏡則會無憂無慮、平安快樂地老去。

然而命稿書成的結果,卻往往不以人們的期許為轉移。這一點,她是很多年之後才明白的。

彼時族中人丁並不興旺,同年齡裡男孩子多些,女孩子隻得她和鏡兩人。從她記事起,她便和阿鏡關係最好、走得最近。鏡個性爽朗、愛哭愛笑,而她向來內斂、似乎天生便沒有脾氣,就連斥責的話也說得溫和。她能同鏡成為最親密的摯友,是因為她們是族中唯一可以彼此分享秘密的人。

秘密,是關於夢境的秘密。

她們常在夜晚聚在一起,挑燈將彼此的夢境記錄在一本冊子上,阿鏡常叫那本冊子“夢談”。

她和阿鏡並不相似,就連夢境的內容也大相徑庭,唯有喝酒是相同愛好。少時黃昏日落前,她們便會相約一同出山去偷酒,長大後也會挽著手一同去打酒,風雨無阻、歲歲如此。

但這樣的日子終於還是到了儘頭。

這一切都開始於那個可怕的夢。

那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地獄之景、一切的終結。夢中山火呼嘯、河海沸騰,焦土遍野、瘟疫橫行,男女老少都淪為奴隸,而王座之上端坐的魔鬼無時無刻不在飲血啖肉、放聲尖嘯。

她動不了、醒不來,隻能在無儘的絕望中哭喊,終於夢境開始下沉,她穿過破碎的山河與層層疊疊的時光,最後落在一處院子裡。

睜開眼,她發現自己站在荒涼的將軍府後院中,一名身穿黑衣、頭發高束的女子正在月光下緩緩走來。

她的目光落在對方手中的那條帶子上,突然明白了什麼,奮力向她衝去、想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那女子卻在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她再次醒來,已是七日之後。

她不知道這七天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覺得族中人人自危,而阿鏡也不見了蹤影。

族中威望最高的姑母親自守在她的床前,詢問她夢境中的內容,隨後告訴她:她要代表族人出使霍州,將那條帶子連同夢境中預言的事情告知沈家氏族,尋求所謂的救世之法。

年輕的阿杼並不情願做這件事,她不明白為何如此沉重的職責要落在一個不足百戶的家族之中、甚至是她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女子身上。但她的姑母告訴她,隻有這樣做了,她日後才能與族人相守、才能與阿鏡相見。最終,她偷偷在夢談雜錄的最後一頁畫下了夢中女子的樣貌,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與阿鏡分享一二,隨後接下了姑母的囑托,孤身一人帶著那條織錦前往北地尋求昔日盟友的幫助。

然而她與鐘離家都不知道的是,過往數十年間,沈氏早已獨霸霍州內外,他們在擴張中嘗到了甜頭、知曉了神明的秘密,滋生出了凡人難以想象的可怕野心。

沈家家主沈石安同她說起了異史同貞的故事,希望她能將預言中人的線索儘數與他分享,並暗示所謂惡神並非不能為我所用,若是結盟便可獲得永生的褒獎,取代赤州人供奉了數百年的神明,成為這片大地上名副其實的王。

即便已經改姓鐘離,但她沒有忘記過族人傳承的信念,更沒有忘記族中長輩賜名於她時寄予的期望。年輕如她,根本不知何為權勢與欲望,隻憑著一顆赤誠的心做事。她拒絕了沈石安,從此轉動了開啟噩夢的鎖匙。

沈石安假意接納了她,實則決計不能允許一切的隱患存在,暗中將關於預言的事情報給了天家。沈石安反複向她試探預言的細節,終於引起她的警惕,在穆爾赫封城的前一刻,她從祖宅的密道跑出,躲過沈家的看守、獨自逃出了霍州。

她迫切期盼著能早日回到家中、回到家族的庇護中,一路上忍饑挨餓、小心隱藏著行蹤,行到赤州邊界時才敢在過路的驛站討了一口茶喝。然而就在她喝完那碗熱茶的一刻,她聽到了路過的兵卒收兵時的閒言碎語。

沈家為表忠誠,徹底出賣了曾經的朋友。帝王夙印因方士言說對前朝之事很是忌憚,更無法容忍汙蔑王之正義的存在。為抹殺這則虛無縹緲的預言,鐘離一族被屠殺殆儘,昔日避世的小村莊從此成了連路人都不願經過的埋骨地。

她不敢相信、不親眼見到一切便不能說服自己這一切已成定局,她冒著死亡的危險想要重回鐘離,卻力竭落入山崖之下、被過路的將軍救起。她這才明白,當初姑母選擇讓年幼的她去霍州是有原因的,或許從那時起,她的家人便知曉了自己命運的終點,而她卻直到此刻才看清這一切。

沒有人知道那個一身黑衣、頭發高束、手中握著一條帶子的女子是誰,更沒有人知曉她與那則滅世預言之間的關聯。但她可以等,等到有人可以為她解答的那一天。

她堅信,隻要她一直守在那個地方,一定能夠等到那名女子出現的那一天。

她孤身來到朔親王府上,將家族的秘密深埋心底,期盼著有朝一日,那預言中的人早早現身,她便可以從這無止境的詛咒中脫身出來、將那救世的虛無職責卸下肩膀。

也許是上天憐惜她的境遇,又許是她的命稿中合該有此福德。阿杼沒有想到,在將軍府上的日子竟會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她的哥哥們待她如親妹,老將軍與夫人也將她視如己出,她們將她當做尋常女子一般照料嗬護,差人教她彈琴書畫、騎馬射箭,為她千裡尋姻緣、覓得一樁兩情相悅的好婚事,最後親手縫製錦繡嫁衣、送她上了通往錦繡前程的花轎。

漸漸地,年幼時的一切像褪去的潮水一般遠去。沐浴在白日的陽光下,她常常忘了自己血海沉浮的身世與家仇,恍惚自己便生在這個溫馨寧靜的大院裡,有慈愛的父母、溫厚的兄長、過不完的悠長歲月。可到了月光入窗的時候,她便會想起黑夜裡呼號慘叫的族人、姑母最後對她字字泣血的囑托、和她隱姓埋名換來的苟且偷生。她的心長久地被撕裂,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或許和將軍一家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她真實的人生,而那些揮散不去的黑色回憶隻是她長久以來的一個噩夢。

隻是她沒有想到,沈家沒有放過她、更沒有忘記當初的預言,昔日噩夢卷土重來,直至雨安將她再次拉入一場難以醒來的迷夢。夢中她孤零零地守著一處空院子,恍惚看到了一個麵黃肌瘦的女孩走進了那處院子,怯生生地把懷裡的梨遞給她吃。她看到那女孩一天天的長大,臉龐漸漸變得熟悉。但她已無法分辨,這種熟悉究竟是因為朝夕相處的那些歲歲年年,還是因為她曾在另一個遙遠的夢境中與她相逢過。

如今夢醒時分,那團籠罩在她眼前的白霧終於散去。她這才明白:原來預言中的女子早已出現,甚至與她生活在同一屋簷下那麼多年。

命運之可悲可歎可笑,在於身處其中而不可窺其全貌。病時不知富貴,樂時不知煩憂。當初離開家的時候,她還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煩惱於姑母的囑托、以為自己月餘過後便會回去,連告彆都那樣匆忙。

如今她終於再次回到了這裡,卻已是年過四十的滄桑婦人,在常人無法想象的混沌地獄中受儘折磨,心中隻剩滿滿的痛苦與仇恨。

伏吟伏吟,反複呻吟。

上天就是如此書寫她的命稿的,硬是要讓骨肉分離、血親相離之痛在她身上踐踏兩次。她曾以為自己擺脫了屬於自己的命運,可到頭來不過是腳踏其中而不自知罷了。

不遠處的石頭房子裡透出燈火來,警惕的刀客與劍宗已經有所察覺般地醒來。

昔日兄長浮腫滄桑的麵容就在她十步遠的地方,他的眼中有欣喜、有迷茫、還有一種令她感到厭惡的懦弱。

“阿杼…...”他喚著她從前的名字,又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他確實沒有開口說話的立場,甚至連喊她的名字也不配。

肖黛望著羅合,緩緩抬起了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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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火苗晃了晃,古塔內最後一盞油燈也熄滅了。青煙在空中拉出長長一條細線,在夾雜了水霧的空氣中扭曲纏繞。

夙未收起那本冊子,輕輕揉了揉眉眼。

肖南回湊過去,殷切地望著對方。

“怎樣?可是解出來了?”

男子睜開眼,意味不明地對上她的視線。

“我在你眼中,還比不上一本舊冊子、一條破帶子嗎?”

她愣住,臉上有種來不及閃躲的惶恐和尷尬,瞧著令人心生愉悅。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不是看你研究了許久,這眼瞅著天都要亮了…...”

他似乎不想她繼續說下去,突然抬起左手拂過她鬢角的碎發。

她果然打住了話頭,那隻手卻沒有停下,將碎發攏到她耳邊後,又輾轉停留在她的臉旁、輕輕摩挲著。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手下動作卻極儘繾綣,那隻方才撐在石台上的手有些涼意,擦過她臉頰的一刻卻好似起了火。

“怎麼了?突然這樣…...”

橫劈豎打不成曲,輕攏慢撚最傳情。原來越是輕柔小心的動作,越是會令人心動。麵對這樣的親昵,她顯得更局促了。

這是她的缺陷,總是對一切太過親密美好的東西望而生畏、心有戚戚。他收回了手,卻沒有收回目光。他的神色很安靜,聲音也輕輕地。

“沒什麼。隻是想看看你。”

雖然外麵已經天光,但陰雨連綿,這塔內依舊黑漆漆的,肖南回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能看清她的臉。

但她仍能感受到那束落在她臉上的目光,他似乎是在看著她,又似乎是穿過了久遠時光,在記憶中描摹她的模樣。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突然一陣異響從塔外傳來。

沉悶的聲響,乍聽之下像是一陣雷聲,細細分辨便能察覺出差異。

這聲音,似乎是從地麵傳來的。

肖南回猛地站起身來,向著塔外走去。

細雨迎麵打濕了她的衣衫,略帶早秋寒意的風吹過,灰綠色的大地已歸為平靜,放眼望去,滿目的曠野荒原景色一如昨日。

難道真的隻是雷聲?

身後傳來腳步聲,男子也從塔中走出。

肖南回下意識轉過頭去安慰道。

“許是我聽岔了,這山穀中打雷本就比平原上要沉悶些…...”

她正說著,突然便看見眼前人的瞳仁中升起兩個光點。

肖南回後知後覺地轉身,望見遠處的那片光亮後麵色有些遲疑。

“李元元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灶了…...”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察覺不對勁,“不對,是走水了!”

李元元已經在此生活了數十年,斷然不會犯些打翻燭台的錯誤,更莫提她同丁未翔都是機警之人,怎會不察有異、讓火燒得這麼凶?一定是出事了。是沈家的人?還是仆呼那?還是…...

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嗓子眼一陣發緊,半晌才轉過頭對那人急聲道。

“李元元那邊可能出事了,你不要落單,隨我一同回去看看。丁未翔已經通知了最近的黑羽營守衛,天亮後再有一兩個時辰便能到了。即便形勢緊急,隻要小心些、捱過這陣子…...”

他打斷了她一連串的話,抬手拂去她皺起的眉間。

“你帶我一同前去,恐怕不太方便。”

肖南回更著急了。

“那我也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啊!萬一要是有誰順著摸進來…...”

“我信你。”夙未輕垂眼簾,聲音中有種一如既往的說服力,“況且我說過,這塔中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人找不到我。我便留在此地,你去看看回來找我就好。”她頗有疑慮地望著他,像是在思考他這番話是否有些什麼彆的目的。

但他畢竟不是她。他是堅硬溫潤的圓璧一塊,任人左瞧右看也看不出任何紕漏與破綻。

肖南回放棄了,她也確實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再去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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