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白頭峰下共白頭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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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白頭峰下共白頭

永春酒坊的老汪推著小板車正往千秋客棧去。

小板車吱吱呀呀地響,車上的酒壇子乒乒乓乓地撞,饞酒的人一聽這悅耳的聲音便知是好酒,各個都垂涎三尺、眼巴巴地望著。

可惜啊可惜,這小宛鎮上入冬以來到的第一批雲葉鮮,竟一口氣都教人買了去,真是一點盼頭都沒留下。

三拐兩拐,老汪已到了地方。

他今日心情好,步子都走得輕快不少,比昨日還早到一刻鐘呢。

“酒來了!”

千秋客棧的老掌櫃正貓著腰縮在櫃台子下麵用漿糊貼著假胡子,聞聲起身轉過頭來,稀疏的幾縷須須耷拉下來一半。

“喊什麼喊?就屬你嗓門大。”

老汪哈哈一笑,邁開一雙羅圈腿開始卸貨,邊折騰邊壓低嗓子問道。

“那鐘公子今日還是老樣子嗎?”

掌櫃的聽到這裡,粘了一半的胡子也不管了,聲音也低了下來。

“可不是呢嘛。又是一整天都未出門,實在是怪得很。”

老汪不以為然。

“能支得起翻倍的酒錢,怎會是個怪人?定是個有錢人。”

一談到銀子,掌櫃的神情瞬間了然。

“我說你今日怎地這樣勤快,原來是得了好處。不過提前知會你一聲,他應當不會再待多久了。我昨日差人去找了伍老大,說的是今日便過來一趟。”

老汪抱著酒壇的手一頓,飛揚的心情突然便折了一半。

“莫要誆我,你找了伍老大?他不是前些年便不乾這進山的活計了麼?”

掌櫃的終於擺正兩撇胡子,將銅鏡啪地一聲扣了回去。

“許是賭癮又犯了,缺銀子了吧。”

老汪不解又心急。

“可他若是接了這一單,你這尊財神爺可就要走了。”

“我倒是希望他多待些時日,可他那小娘子可等不了了啊,昨兒夜裡老孫去送炭火,說瞧著像是不行了。”掌櫃的頗有一番唏噓,頓了頓又低聲嘟囔了幾句,“再說了,他早就支了一年的房錢。喏,契還在這擺著呢。”“我說怎麼有空發善心了呢,原來是早就占夠了便宜。”

老汪輕嗤一聲,並不打算真的仔細看那櫃台上蓋了印的契紙,他將最後一壇酒拎到架上,將木盤子裡一早便放好的幾隻胖銀角子一股腦攬進布包裡,臨走前不忘碎叨一句。

“這眼瞅著天就要黑了,伍老大怕是不會來了。”

他當然不知曉,自己前腳剛掀開客棧的厚氈簾子,後腳一個敦實的身影便走了進來。

掌櫃的瞥見來人、頭也不抬便指向二樓。

“生意在二樓。”

伍老大不語,一把抓過桌上涼透的壺灌了口茶水正要上樓,掌櫃的又塞給他幾壇酒。

“把這個帶上去,仔細彆磕了碰了,你可賠不起。”

伍老大依舊沉默,抱著幾壇酒便直奔二樓天字客房。

二樓唯一的一間套間客房內燭光閃爍,並非那房中人舍不得添油點燈,而是這偏院小鎮上本就沒什麼好燭火。昏黃的光影下,隻見個玉簪素衣的年輕公子坐在床榻旁,他麵相本就生的柔和,在如此溫軟的光線下一襯,整個人都變得如夢似幻起來。

伍老大突然有些沒來由不自在,生硬將酒撂在桌上。

“你的酒。”

對方輕輕瞧他一眼,抬手將就近的那一壇拎了起來。

他並沒有急著斟酒,就隻是將那拍開泥封的雲葉鮮放在床頭旁的小幾上。

酒香灑了一屋子,伍老大聞得著卻喝不著,隻覺得在這房間多待一刻都是折磨,乾脆開門見山道。“那條道我許久不走了。今日這單接不了,公子另尋旁人吧。”

那男子聽了他的話不急也不惱,手上動作不停,等了片刻才緩聲道。

“在下的妻子病重,急著用藥,需得儘快進山。天寒地凍,先生僅憑掌櫃的口信便願意走這一趟,說明遠不似嘴上說的這般不堪,是個熱心的人。在下並非有意要陷先生於不義之地,隻是孤身在外彆無他法。還望先生能夠伸出援手,車資好商量。”

他話說得周到、態度也做得到位,可不知為何,那張臉看起來就是沒有求人的神色,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清,像那衙門口的石獅子,再怎麼雕琢裝扮也沒有幾分人氣的樣子。

伍老大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

從小時候養家帶幾個弟弟妹妹,到長大後走南闖北地跑生意,大官他可是沒少見,哪個不是將不耐和鄙夷寫在臉上?可眼前這個分明神態祥和,可架子卻不比那些大官給他的感覺小。

他雖對那車資有些心動,到底還是堅定了自己來時的想法,擺了擺手。

“不是銀子的問題…...”

他話才說了一半,那男子卻自顧自地拿過一旁的漆盒,當著他的麵打開了上麵的銅鎖。

小小一隻漆盒,裡麵放著工工整整、厚厚一遝小梅莊沾著紅泥的銀票。

“要幾張,先生請自取。”

看來確實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銀子夠不夠多的問題。

伍老大傻眼了。

他見過出手大方的,可沒見過出手像這般大方的,大方得令人不安、大方得令人生疑。

莫不是這鎮上新來了騙子,私刻了印章冒充錢莊銀票、想使什麼壞心眼子吧?伍老大覺得自己得看清楚點,於是他往前湊了半步、墊了墊後腳跟。

就這一墊腳的工夫,他不僅瞥見了那遝銀票真真的泥印,還瞧見了那銀票後、塌上的女子。

那女子麵容並不柔弱,相反眉眼生了幾分英氣,若非纏綿病榻,定是那種能跑能跳的主。

可不知怎地,他就是瞧那女子有幾分麵善,越看越不忍心就這麼走了。

當然,銀子也是舍不得的。

“算了算了,勉強送你去山腳下。”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腰間的贅肉,末了又找補道,“可醜話說在前頭,那山可有陣子沒人上去過了。”

這話言外之意便是要撇乾淨自己。是這付銀子的非要上山,出了什麼岔子他這個帶路的可不擔那些個罪名。

“無妨。山就在那邊,旁人沒有上去,許是就在等我上去呢。”伍老大挑了挑眉。

真沒看出來,這般清秀的臉下竟藏著顆秤砣心呢。

也罷,天氣這樣冷,說不定他走到一半受不了了自己便回來了。這年頭,還能有人生生把自己凍死不成?

“何時啟程?”

公子輕輕敲了敲那壇酒。

“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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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時節,格勒特高原上疾風驟雪。

荒原小道早教風雪沒了去,隻能依仗有經驗的趕車人小心辨彆方向。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不見來路也不見去路,風雪令路途更顯乏味,若是碰上位話少的同路人,這漫漫長路便更加難熬了。

伍老大不死心,硬是要拉著車上那位說個不停。

也怪他得了銀票心氣正高,恨不能將自己知道的那些個沒邊的見聞抖個底掉,似乎是想告訴對方,那幾張銀票花的是值得的。

“公子是聽何人提起這平頭峰的?這些年知道的人可是不多了呢。”

“聽一個長輩提起的。”

車上的人一直淡淡地,既不主動問話、也不會讓他這話頭落在地上。

伍老大要求不高、對這番反應已很是受用,又賣起關子來。

“那公子可知,這平頭峰從前不叫這名字、而是叫白頭峰呢。”

“為何?”對方隻應了兩個字,伍老大卻滔滔不絕起來。

“先前的亭長改過名字,覺得白頭二字聽著晦氣。可這裡人從前都是這麼叫的啊。公子可知,那座山上的城之所以叫做暄城,是因為那裡原本是個四季如春般溫暖的地方。”

窗外風雪不停,鵝毛大的雪花滾做一團、走哪掛哪,幾乎要將這天地都沒了去。

車上的人移開視線,低頭將女子的手捧在手心、小心嗬著氣。

“現下倒是看不出。”

壞了一半的車簾在冷風中晃蕩著,透出車內半明半暗的光影來。

伍老大收回餘光,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倒是沒停。

“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這高地上的城池也並非從來就這般堅固的,傳說化家第二十九任城主的夫人是位神仙,是她和城主將這石頭城一塊一塊地壘起來的。有她鎮守的每個冬天,暄城都不會下雪,唯有山頭那一點白,所以才叫白頭峰。隻可惜前朝皇帝害死了她,暄城的冬天便又回來了,這山也又成了平頭峰。”

車廂內安靜了片刻,那公子的聲音才又響起。

“原來如此。”

這次的回答依然簡短,但分明和之前的有些不同。隻可惜伍老大吹牛吹到一半,並未聽出什麼,自顧自地又插上一句。

“哦對了,若是山上人問起,公子可不要說自己從何處來的。”

那公子的聲音低了些,不仔細聽幾乎便要被吹散在這風雪之中。

“為何?”

“公子有所不知,這白頭峰上住著的人,對都城來的客人向來都不太歡迎的。”

“是嗎?”

這話其實不是個問句,充其量就是個回應,可伍老大卻接得飛快。

“可不是!前些年有位都城來的貴人上山求藥,說是腿都被打斷了呢,若非教尋羊群的獵戶發現,怕是要餓死在這山裡了。”說到這,他有些不自然地鋪墊道,“話說現下可不是進山的好時候啊,上山的路難走得很,這風雪很快便又要起了,連腳下都看不清,一不小心便要跌到山崖下麵去。我也是好心、瞧你在這客棧已經守了三日都沒人願意接你,隻是咱們可要提前說好了,到了山腳後剩下的路恐怕要公子自己走了…...”

這話說得看似好心叮囑,實則又是在撇清自己的關係。他隻是個無辜的向導罷了,天氣好天氣壞、這人是生是死,他都說了不算的呀。

年輕公子無聲笑了笑,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釋然。

“無妨。隻要有路,便行得通。”

北風嗚咽,摧人心肝。

夜已到了最深之時,寒已滲入每寸土地。

伍老大搓著手、望著不遠處那道負著一人前行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見,這才驅車調轉離開。

或許他應當再勸勸那年輕人的。

可方才對方離開的時候,他隻瞥了一眼便又隱隱明白,那是個勸不回來的人。

也罷,人各有要走的路,有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強求。

馬蹄聲遠去,風雪頃刻間便將纖細的車轍印蓋了去。黑山白雪間隻餘一個孤零零的影子,向著雪山深處而去。

他的背脊不夠堅實,甚至從生來到現在他都沒有背過任何人。

他的雙腿也不夠有力量,越過的山並沒有很高、走過的路並沒有很長。

但他堅信自己可以走下去。

就這樣不停歇、不停歇地向前,哪怕即將走向的是無儘的冰冷黑暗,隻要她的手環在他的頸間、她的心跳還能透過他的背傳遞過來,他便能一直如此堅定地走下去,直到看見一切的儘頭。

一身紅襖紅披風的少女就蹲在石崖上觀察著那道身影。

那顯然不是個練家子,身板遠不如那些獵戶瞧著厚實,穿得那身素衣雖然用料講究,卻不擋風寒,一看便是沒經受過這北地極寒之苦。

他走得很慢,每落下一步便要喘息許久。雪快要沒了他的膝蓋,他步子邁得艱難、身形也搖搖晃晃,卻寧可自己栽倒再爬起,也不肯讓背上的人沾上一點雪水。他將身上的厚重狐裘和大氅全部披在了她身上,自己隻著單衣。呼出的水汽凝結在他的眉眼上、一層一層地想要壓垮他,但他始終是那般神色,淡淡地、卻不容撼動的執著。

見到他之前,她倒是沒想過,他會是這樣的人。

若是就這麼趕他下山去,他會不會凍死在半路呢?最好是他自己知難而返,那便省得她去當這個壞人了。

少女托著腮盤算著,可她的盤算終究落了空。

那道身影始終沒有停下,就這麼一點點地挪到了石崖下麵。

男子並非習武之人,卻有著某種令人害怕的直覺。隻見他輕輕摘下兜帽,既未抬頭望向山崖之上、也未環顧四周。

“瞿家後人何在?”那少女眉毛一橫、清了清嗓子,開口時聲音脆生生的。

“格勒特高原不歡迎裘家後人。”

那男子終於抬起頭來,麵孔是出塵般的好看,卻黑發披散、神情淒厲、仿若厲鬼。

“孤跋山涉水八千裡,不與爾等計較歡迎二字。家主何在?出來見孤!”

男子的怒吼在山間回蕩,帶著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可那石崖上的少女卻絲毫不懼怕,雙手叉腰、淩厲挑眉、神情很是睥睨。

“好個囂張跋扈、孟浪之徒,竟敢在暄城地界上撒野。聽聞天成君王是個修心禮佛之人,今日一見分明是個瘋子。”

俗話說,不知者無畏。

可眼前這個分明知道的不少。對方既知他身份,還能如此張牙舞爪,才是真的無畏。他收斂了神色,聲音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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